第五十一章 不堪回首
范信农猛地站起了身,一把揪住了严华的衣领,大声喝道:“你怎么还没有清醒?一年了,你怎么就走不出来呢!”说罢一个半转身,肩头发力,利索地将严华狠狠地摔在沙发里,见他还是懵的,便将后方桌上的像框拿起举在他面前。 “你看看,她在这里,她在这里啊!”看着黑白的头像,严华这才肃穆起来,转而就有些哀伤了,范信农看着他,仿佛从他眼中又看到了自己的女儿。 两个男人在这僵持的瞬间同时回忆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一年前,刚刚进入九月,严华终于通过了为期几个月的考察顺利升任为江城公安局刑警大队副队长,这对他们这个小家庭来说是幸福的开端,对于范信农的大家族来说是势力的增强,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当天晚上,严华夫妇宴请亲朋好友,摆了8桌,席间的记忆都是美好的,各种祝福,各种攀附,各种嫉妒,严华酒量不错,想着再过几个月妻子就生了,更是喜上加喜,一时间杯光斛影,风光无二。 晚上9点,宴席结束,送走了包括范信农在内的所有亲朋之后,喝得有点多的严华带着妻子走出了酒楼,准备乘他们刚买不久的宝马回家,在他们后面同时也出来了两男两女。为了不让范丽萍跟着走进停车场,严华要她在酒楼门口等他开过来,片刻后,严华架着宝马车就到了,停了下来,他也下了车帮助行动有些迟缓的范丽萍上车,后面的一辆车摁了一下喇叭,显然是不耐烦了,里面坐着的正是那两男两女,在说着些什么。严华目露凶光,正要上前理论,范丽萍拉住了他,说“走吧,不要让他们坏了今天的好心情。”严华这才回身上车。 路上,范丽萍道:“严华,当上副队长还是要小心,那些危险的案子能让手下办的就不要亲自去了。” “那怎么能行,靠他们?我会急死的,我还要办大案立功呢。越危险升得越快,升得越高,你不想我当大官吗?”酒后的严华说话肆无忌惮。 “想啊,怎么不想,只是又要安全又要升得高才好嘛!”范丽萍撒着娇,接着说道:“我父亲在这方面会有安排的,你只要听他的,就会……” “又是你父亲,你是不是觉得今天我坐上这个位置是你父亲安排的?以后要是能升得更高也会是你父亲安排的?”严华把心中埋藏很深的怨气发xiele出来。 “我是靠自己的能力,不是靠关系,你知不知道!萍萍,以后不要再讲这样的话,我真的很不高兴。”范丽萍还没来得及发火,后面的车突然超到前面来并明显别了一下,严华赶紧打方向盘避让,后车扬长而去。 如果,范丽萍没说那句话,也许结局就会不一样,但,人生的道路没有如果! “难道不是靠我爸吗?!靠我爸怎么了?人家想靠还靠不了呢!你应该高兴才对!” 严华没有答话,他稳住了方向盘,脚向油门渐渐加力,范丽萍也别过头去,她没有发现危险的端倪。 渐渐地,宝马超上了前面的车,严华看向了旁车,还是那两男两女,对方也在看自己这边,双方的目光都可以杀死对方,凭借卓越的驾车技术和座驾的优势,严华很快超到了前面去并还以颜色的别了他们一下。 “你干什么呀?危险!不要和他们那帮人计较。看看你,多喝了几杯就不得了了。”范丽萍喝斥道。 “那好,我开到前面去逼停他们,把他们打得半死,好不好?!” “别发酒疯了,好不好,你车上坐着孕妇呢。” 严华没有再答话,他将车移到离对方很近的距离,这距离由一米左右慢慢缩小到半米,渐渐地两车几乎是并驾齐驱,只是观后镜间有一丝缝隙而已,范丽萍吼道:“拉开!拉开!”而旁车内的众人也都是个个面露惊色,两车离得这样近,需要极好的驾驶技术及强大的心理素质,注意力要高度集中、大脑飞速运转,很快,旁车退却了。 严华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他看向了范丽萍,范丽萍也没有再埋怨,脸上似是也挂上了笑容,只是,这笑容太过短暂。后面发动机声音轰鸣,那车竟又靠上前来,也许是驾驶的那男人刚才怂了被同伙取笑觉得没面子,决定扳回一城。 只是,他的技术远没有严华好,两车实际上还没完全靠拢,他的车就失去了稳定,在落后的一瞬间车头向左拐去,重重地撞上了宝马车的副驾驶座,车门向内凹陷,宝马车也随之失去方向,向左狂奔,刹车声尖啸不止,但还是撞上了路中间的花坛,并碾过花坛穿到对向车道,最终撞到路边的路灯杆才停止,对向车道上一片混乱,几车避让时都互相擦碰。 严华赶紧看了看旁边,范丽车低着头,自己给她绑上的安全带将她锁定在车内,只是她仍然没有动静。 “萍萍!萍萍,你怎么了?还好么?”严华慌忙解开自己的安全带,跑下车后将副驾驶座的范丽萍抱了出来,他蹲在地上扶住使她呈一个半躺的姿态,摸着腰间的手拿起来一看,全是血,她仍然闭着眼,这时,他才感觉到她的长裙是湿的,已被血水染红,血还在不断往外渗出。 医院里,手术室外,刚才还喜气洋洋的亲朋都哭丧着聚集在此,范信农劈头盖脸地骂着严华,而缝了九针半身血衣的他蹲在地上抓着头发无言以对。 一刻钟后,一名医生神色慌张地冲了出来,家属围了上去,他要严华签字,是保大人还是留小孩。已经哭得双眼模糊的严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范丽萍。 他终于呕吐了出来,他远离着其他家属,在最外围凝视着手术室的灯,他在将自己骂上一千遍。 凌晨2点,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所有家属再次围了上去,只有他没有动,他远远的看着,那医生摇了摇头。 哭喊声震天,严华顿觉天旋地转,双脚支撑不住,躺倒在地。娘家人几人一拥而上就要对他施以拳脚,范信农一声威严的喝斥没有人再敢动了,后面发生了什么,严华记不清了。 丧事办理期间,他听警局内的朋友说,那两男两女的车在失去控制后与后面的两辆车发生猛烈碰撞,最后导致两死两伤、其他两车一死一伤的惨烈车祸,由于涉及到他,新闻媒体的报道一带而过。 一星期后,严华重新上班,只是魂不守舍,领导让他再休息一个星期。其间,范信农去看望他,第一次发现他在家中竟与亡妻对话,仿佛根本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一般。 “你再这样下去会毁了自己的!是个男人就重新站起来,没有什么是面对不了的!做错了,就改正,整天活在愧疚与悔恨里,欺骗自己、欺骗全世界,什么也不能改变、什么也不能挽回,除了毁了你自己!”范信农声泪俱下的训斥终于将严华骂醒,后面几天,他的状态明显好转,一星期后再去上班,就像换了个人一般,工作起来干劲十足,并没有表现出哀伤的情绪。范信农以为他真的挺过来了,真的转变了,只是今天,当再次看到这一幕,他才震惊得无以复加。 在工作中,他没有露出半点的失常之举,然而,回到家中,他就会这样,一年了,他仍然会和妻子说说话,自己做好的简单晚饭也会想像成是妻子做的,偶尔打开电视也是锁定到范丽萍最爱看的韩剧,即使他并不怎么看,在他眼中,妻子永远都是怀有身孕的样子,是的,在家中,他是一个不正常的人。 他把车处理后再也没有开过车,工作中办事不是叫小柳开车就是打的士,他也从不喝酒了,宴席一概不参加,他的生活只剩下工作,拼命的工作,谁也不知道他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是麻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