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节 曹氏兄弟
建安四年(199年)十二月,许都城内已是一片枯枝凝寒的冬日景象。但这却并没有影响众人为曹蔡联姻做准备的兴致。有道是自古受聘成婚之期各有定例:天一年,诸侯半年,大夫一季,庶民一月。不过曹cao与蔡吉虽是诸侯等级,但眼下的局势却容不得两家为个婚礼准备上半年。因此曹蔡联姻最终还是以大夫的一季为标准进行筹备。 这一日正当曹府上下正忙着为联姻置办聘礼之时,身为准新郎的曹丕却兀自蹲在后院中将一截寸把来长的柳枝插入泥地。黝黑的花泥沾湿了少年垂地的衣角,但曹丕却并没有介意,而是悉心地将柳枝周围的泥土用手轻轻拍实,就好像他不是在种树而是在埋藏一件心爱的宝物。 此时在花园的另一角,两个十岁左右的童正坐在长廊的栏杆上饶有兴致地看曹丕种柳。但见其中一个年纪稍长,头发枯黄的男孩晃荡着双腿向曹丕问道,“二哥,大冬天种柳来年能活乎?” “柳树耐寒,此地又日照充足,想来明年开春之时,便可抽枝发芽。”曹丕说到这里不由顿了一顿冒出一句道,“更何况吾现在不种往后就没机会了。” 曹丕大约是在半个月前得知自己将要远赴东莱与徐州牧蔡安贞订婚。作为一个汉末的侯门弟,十二岁的曹丕对男女之事并非一无所知,但要说到订婚、联姻之类的事却又让刚刚步入青春期的他不禁有些措手不及。特别是与其订婚的女不仅比他大六岁,而且还是与父亲一样的诸侯,更是令曹丕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茫然与紧张。因此眼下曹丕手中的树苗与其说是一株柳树,不如说是他对家人的眷恋。 “阿植会为二哥天天照料此幼株。等幼株长成参天大树。二哥便能回来也。” 长廊上的另一个年幼童举手打断了曹丕的思绪。没错,眼前的这两个男孩正是曹丕一母同胞的两个弟弟曹彰与曹植。不过未满十岁的二人似乎还没有理解联姻究竟意味着什么。在曹植信誓旦旦的表示要为曹丕照料幼苗之后,曹彰也跟着兴致勃勃地附和道,“阿彰也会为二哥照料幼株。谁敢动此幼株,阿彰就替二哥揍翻他!” “那就拜托二位咯。”曹丕站起身朝着两个弟弟点头一笑。但他的笑容背后却带着一丝莫名的无奈。毕竟曹丕并不知晓自己此番走后还能不能回许都。还能不能再见到弟弟们。 就在曹丕与弟弟们交谈之际,从他们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浑厚的声音,“桓原来在此。” 人回头一瞧。但见来者正是他们同父异母的兄长曹昂。曹昂相比一个多月前似乎清瘦了不少,但他的眉宇却又比一个多月前少了几分纠葛,多了几分坦然。由于曹昂比曹丕年长十岁。比曹彰、曹植更是年长十四、五岁。因此曹植一见曹昂便立即跳下栏杆。恭恭敬敬地向其俯身一揖道,“见过兄长。” 相比乖巧的曹植,向来仰慕曹昂武勇的曹彰则像只猢狲似地蹦到曹昂面前,“大哥何时回的许都?此番可带阿彰一起出征乎?” “可否带汝出征得问过父上。不过吾倒是可以带汝去打猎。”曹昂宠溺的摸了摸曹彰的脑袋,跟着又将视线转向了曹丕道,“阿彰,阿植,大哥有事同桓说。尔等先到别处玩去。” “桓?”曹彰与曹植面面相觑了一下之后,方才反应过来自家的二哥由于快成亲了,不仅提前束了发。而且还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表字——桓。于是两个小家伙当即不再掺和“成人”间的对话,双双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地跑了。 “兄长。”面对曹昂单独谈话的要求曹丕像曹植一样恭敬地先向其躬身作了一揖。但之后他却不知该如何搭腔才好。身为联姻小新郎的曹丕。这段日总免不了会听到下人们谈论各种有关联姻的事宜。但在诸多风言风语之中,曹丕曾不止一次听人说起了过大哥曹昂与蔡吉互生情愫的传言。事实上,曹丕第一次见蔡吉也是在大哥曹昂的陪同之下。或许那时的大哥与蔡吉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可曹丕却清楚得记得蔡吉在宴会上因祢衡的无礼之举晕厥时,大哥那惊慌焦急的模样。记得蔡吉出使许都之时,大哥天天去城门口等候的情景。更听说大哥曾为联姻之事丢下人马,一自汝南飞奔至官渡与父亲争论,结果换回一军棍。而如今即将与蔡吉订婚之人却是自己,大哥会作何反应,曹丕不得而知。 曹昂看着站在花圃泥地中有些茫然失措的幼弟,心中也是感慨万千。经过前番在官渡的争论,曹昂心知蔡吉与曹丕的联姻之事已不可挽回。但令他更为震撼的却是父亲有关“天下未平,何以为家”的解释。一直以来曹昂都将这句话当做蔡吉同他的约定。可这一次的联姻事件让曹昂终于意识到有些事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样。于是在将感情暂且搁置了一段时日之后,冷静下来的曹昂觉得身为兄长,自己有责任在弟弟出行之前给他一点建议。 “桓何时去东莱?”曹昂张口询问道。 “开春之后便启程。”曹丕连忙低头作答说。 曹昂在打量了一下曹丕之后,突然问道,“怕吗?” 少年抬起头看着兄长,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不怕便好。蔡安贞是人,不是妖怪。”曹昂走进花圃拍了拍曹丕的肩膀安抚道。 曹丕显然没料到曹昂会如此表态,不禁诧异地仰头问道,“兄长不怪阿丕?” “吾为何要怪汝?”曹昂侧头反问道。 “家仆都说兄长喜欢蔡安贞。”曹丕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曹昂耳听尚带童音的曹丕谈起自己爱慕蔡吉之事,不禁怅然一叹道,“喜欢又能怎样。吾身为曹家须继承家业。而汝身为曹家必须去联姻。” “兄长……”从未见兄长如此袒露心声的曹丕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罢了,患得患失非大丈夫所为。”曹昂言罢,回过头冲着曹丕语重心长道,“桓此番只身远赴东莱,虽身负维持曹蔡联盟之重任。但也切记莫要坠了曹家的骨气。” “嗯。”曹丕使劲地点了点头,脸上终于也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曹昂与曹丕的这段对话,通通都被不远处的曹cao与荀彧看在了眼里。话说自打袁绍将官渡大营委任给袁谭。自己赶赴邺城照看身患重病的幼袁买之后,曹军的压力一下就减轻了不少。当然面对袁绍军在兵力上的绝对优势,曹cao目前依旧无法发动反攻。不过保持两军对峙的现状倒是绰绰有余。因此在休战的间隙。曹cao特地回了一趟许都。一来是向许都的皇亲公卿们彰显他曹cao尚有余力,二来也是为了曹蔡联营之事。却不曾想,曹cao这边刚面见完汉帝回到府中,就碰上了眼前这兄弟谈心的一幕。 而陪同曹cao入府的荀彧见此情形,更是适时地向曹cao祝贺道,“恭喜主公,昂公已然想通也。” “孤就知晓昂儿一定不会让孤失望。”曹cao手撸着长须微微含笑道。其实曹cao之前也曾担忧曹昂不能接受事实,甚至就此意志消沉下去。但身为一代枭雄的他终究也只能做到点到为止。不可能将更多的精力分散到儿身上。好在如今看来曹昂似乎已经认识到了自己身为曹氏继承人所肩负的责任。曹cao心口悬着的那块大石总算是放了下来。 荀彧见曹cao心情不错,不由顺势问起了之前面圣之事,“主公。而今联姻之事已置办得差不多了,不知陛下是何态?” 一提起汉帝刘协。曹cao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了一丝轻蔑,却听他冷哼一声道,“陛下自然是巴不得孤即刻就将桓送去东莱联姻。不过孤也向其进言,要让羽林郎中李达与大夫吴硕一同去送亲。” “让李达送亲?陛下答应了?”荀彧诧异地问道。须知刚满二十岁的李达而今已是刘协身边的一员重要将领。由于李达为人正直、自律,因此曹cao虽几次番想要将其调离禁军,却都没有能够成功。难道曹cao能凭这次的联姻将李达调出宫去? “当然答应了。”曹cao说到这儿脸上的轻蔑之色不由更为露骨起来,“刘协小儿一心只想着算计孤,何曾想到孤会乘机反客为主。” 荀彧耳听曹cao如此蔑称刘协,心头由不得微微一堵。虽说荀彧在朝堂上一直都以曹cao马是瞻,也并没有像吴硕那般将刘协视作大汉真正的统治者。但刘协终究是汉室的正统象征,曹cao越看不起刘协,就代表他越轻视汉室,甚至还可能会因此而萌生取汉代之的想法。毕竟经过袁术、袁绍两兄弟陆续称帝之后,大汉原有的禁忌已然被打破。倘若再有人趁势称帝,想必天下人也会有所准备。然而荀彧在内心深处终究还是忠于大汉的,他之所以会全力辅佐曹cao,也是希望能借助曹cao的才智武勇为汉室平定天下。可要是曹cao成为另一个袁绍的话,那自己的所作所为岂不是在引狼入室? 曹cao见荀彧一时间没了声响,以为他是在考虑刘协所作所为的用意,于是便抬手拍了拍荀彧的肩膀道,“若无须忧虑。陛下等人一心想着借曹蔡联姻分化曹氏一门,其为了促成联姻必会不惜一切代价。先前在宫内,陛下还亲自向孤许诺,一旦桓与蔡安贞订婚,朝廷便会封桓为关内侯。想当年卫青、李息、苏武都曾因各自的功勋而受封关内侯。而今一个十二、岁的黄口孺未立寸功竟也能受封关内侯。若汝说此事可不可笑?” 荀彧被曹cao如此一问,不禁回过了神来。却见他恭敬地向曹cao躬身作揖道,“主公明鉴,而今主公与袁绍相持于。正是因为主公手握汉廷,占着天下大义的名分,故而各方诸侯才会按兵不动。倘若主公与陛下萌生间隙,则会令朝中居心叵测之徒有机可趁。值此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主公切不可因一时之气,而丢了大义啊!” 曹cao听罢荀彧这番苦口婆心的进言,当即收敛起了脸上不屑地笑容,转而郑重地向荀彧作揖还礼道,“若言之有理。孤受教也。” 荀彧见曹cao如此虚怀若谷,先前的忧虑也随之一消而散。心想曹cao刚才之所以会对汉帝有诸多微词,恐怕也是被吴硕等人的jian计给气的。一旦认清了大局,曹cao定然不会想袁绍那般去做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思虑至此,荀彧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关曹cao统治的要事,于是他跟着便向曹cao进言道,“主公,豫州阳安郡姓穷困,且其临近郡县皆已叛变。朝廷若继续向阳安郡加紧征收绵绢怕是会引起民变。故彧恳请主公暂缓征收阳安郡税赋。” “孤又何尝不知姓困苦。可若汝也知晓,如今官渡军粮告急,孤不得不非常之事。”曹cao无奈地叹了口气道。 不过面对曹cao的大吐苦水,荀彧倒是循循善诱道,“主公明鉴,自古以来君王将赋税分为九等,以距京城的远近作为标准,而且根据归附早晚与治乱的情况订立了轻典、中典、重典种不同的刑法标准。彧认为阳安郡应该按照归附较晚的边远地区施行法律,赋税从轻,法令从宽。民间的小事,由地方官员因地制宜,自行处理,上不违背朝廷正法,下可顺应姓之心。等到年以后,姓安居东业,然后再推行朝廷的统一法令。至于眼下的困局,主公可先以朝廷的名义向蔡安贞征收粮草与陪嫁,以解王师的燃眉之急。” 曹cao听完荀彧一番有理有据的进言,不由陷入了沉思之中。须知为了支持官渡之战曹cao特意制定了新的一系列新法令,颁下各州、郡执行。这些法令不仅比以前要严厉得多,而且征收绵、绢也十分急迫。倘若曹cao接受了荀彧的进言,免除阳安郡的税赋,无疑是在朝令夕改,自扇耳光。可若是继续加紧征收税赋,又有可能会像荀彧所言激起新的民变。最终曹cao艰难地做出了决定道,“罢了。就按若所言行事,将已征收的绵、绢一律退还给阳安郡姓,就说是为了庆祝曹蔡联姻。” 糖耐压指标掠过,不用住院鸟~~~散花ing~~~ 另外关于草皮的各种传言,偶只能说这就像向人解释公瑾不是被气死的一样,是桩很坑爹的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