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期待彩虹
大雨酣畅淋漓地荡涤着夏日里的沉闷和炙热，冲刷着喧嚣和烦躁。一团团的雾气在瓢泼的大雨中此起彼伏地升腾而起，s市在烟雨迷蒙中演绎着都市的奏鸣曲。 坐在车里，在挡风玻璃的刮雨刷单调枯燥的声音里，宁飞扬努力辨认着雨雾中那依稀可见的景物。 直到停车场不远处台阶上建筑物门前的一个竖立牌匾上的字被慢慢看清，宁飞扬才仰靠在靠背上闭上了眼。 “h区民政局婚姻登记处”几个模糊的字此刻在脑海里有着刺目的清晰。 雨在狂暴地拍打着车身，也在狂暴地抽打着宁飞扬的心。 宁飞扬费力地拿出手机，他费力地拨着号码。 “你到了吗？”手机的另一端传来了肖竹影沉静的声音。 宁飞扬舔了舔嘴唇。他咽了一口唾液。 “现在雨太大，我还没动身。你不要着急过去，等雨小一点再过去。不要淋着。”宁飞扬艰难地吐出了自己的叮嘱。 “好的。你也别着急。我们待会见。”肖竹影在淡然的语气里匆匆挂断了电话。 宁飞扬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懒散地再次闭上眼，懒散地沉浸到刮雨器的单调噪声里。沉浸到砰然作响的雨声里。 苏晴长久地伫立在落地窗前，外面朦胧的世界里一团混沌，雨水裹挟着雾气痛快淋漓地抽打着玻璃，砰然作响的雨声似乎是此刻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声音。 恍惚地转身，苏晴走向办公室的门，她在门前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拉开了门。 “苏总早。”忙碌着的办公室人员恭谨地弯腰示意后就从苏晴身边匆匆走过。 苏晴站到了助理办公室前，她观察着里面的一切。 宁宇在忙碌着股东会的事情，一会儿和进来的人简单交流，一会儿又伏案疾书。 苏晴出神地欣赏着宁宇的每一个动作。欣赏着年轻男士认真工作的每一个瞬间。 宁宇终于侧过头看过来。他的眉头轻轻皱起。 苏晴迅速地清醒，她尴尬地挤出笑容，尴尬地转身。匆匆地逃开，逃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直到关上门，苏晴才靠在门上轻抚自己的胸口。 轻松下来的苏晴终于顾得上回味年轻男士那匆匆一瞥，那一抹蹙眉的神情。 回味中的苏晴也蹙起了眉，她似乎在模仿男孩的动作，也似乎在陷入纠结。 雨声渐稀，宁飞扬从假寐中醒来。车外面的视线变得清晰起来，外面的声音也在渐渐嘈杂。 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时间已经指向十点。 抬眼看去，宁飞扬的心再一次抽紧了。那一行刺目的字在越来越清晰的视线里跃进了他的眼帘。 宁飞扬轻叹了一口气，他下了决心。 从车里走下来的宁飞扬有了突然的踉跄，他不得不靠在车门上调整着自己的身体，也调整着自己的心绪。 任凭雨打在身上，宁飞扬慢慢踱向台阶，慢慢靠近那个让他产生异样情绪的地方。 肖竹影把车停在停车场的时候，她也在车里调整着自己的情绪，直到决定下车前，她还是在车内后视镜里专注地检查自己的仪容。 刚刚走上台阶的肖竹影就看了到了门口等候的熟悉身影。那个身影在低头徘徊。 “怎么也不知道打伞。小心感冒。”肖竹影把伞收起来，她停在了门前。 “啊。你来了。怎么这么早？”宁飞扬抬起眼，他一脸的复杂。 “已经十点半了。再晚就要等到下午办理手续了。人多吗？”肖竹影看向里面。 “今天下雨，人不多。唉！今天天气不好，真不该让你在这样的天气过来，我们可以改天的。”宁飞扬凌乱地组织着自己的话。 肖竹影审视着眼前的人，她的眼神也在渐渐复杂。 宁飞扬躲闪着对方的眼光。他有了慌乱。 “既然决定了，还是趁早吧。我把该带来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我们进去吧。”肖竹影终于不再让对方难过，她主动地承担了责任。 一把拉住了妻子的手，宁飞扬扯住了妻子迈出去的步子。 “等等。我。。。。我想再在外面透透气。你愿意陪我吗？”宁飞扬的声音虚弱而闪烁。 肖竹影绷紧的身体迅速垮下来，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没有发出任何声息地停止了任何动作。 “竹影，我真的失败，是吗？在这样的年龄却要走进这里，还要连累你跟着我蒙受这样的羞辱。我真的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我真的是个懦夫。”宁飞扬低垂着自己的脑袋，他的语气里全是沮丧和自责。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旁边的肖竹影悠悠地开口了。此刻的语气里有了更多的复杂。 “有。我一直不敢直面自己，不敢直面真正的自己。竹影，现在对着这场雨，对着这个本来不该来的地方。我要说出来。我。。。我就是一个虚伪的人。我就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不，我不是一个男人。我让你受委屈了。我让自己的亲人跟着我蒙羞。我是一个不称职的丈夫，我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我是一个怯懦的人。我不敢请求你们的原谅，我开始厌弃自己了。竹影，不要因为我今天的行为贬低自己，你没有任何可以被指责的地方。你不要因为我而丧失自己的骄傲，你是我们的骄傲。你一定要记住这一点。离开我这个懦夫，你一定要自尊自爱，你一定要在骄傲中幸福。你要知道，你什么都没失去，你失去的只是给你带来羞耻的虚伪和欺骗。竹影，我说的对吗？你能做到我的期望吗？”宁飞扬喃喃自语着，他渐渐转向身边的女人。 肖竹影充满复杂地盯着自己的丈夫，她的脸上在渐渐绽开苦笑。 “你呀。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你不要忘了，我二十多年前就做出了选择，既然选择了，我还能怎么样？你要还债，我就得跟着你一起承担。我们始终是一体的，你以为我能成为独立的个体吗？如果没有孩子们，我可以和你分得清彼此。可是。。。。唉！你现在这样说只会让我更痛苦。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可是说出这样话的人才是不负责任的人。我们现在已经不是靠感情维系的夫妻了，我们是亲人。是有着儿女的亲人了。飞扬，不要再难过了，不论怎样，我们是亲人，我会照顾好自己，希望你也尽快得到她的原谅。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垮掉。去做一个让孩子们骄傲的父亲。”肖竹影一字一句地倾吐着自己的幽怨，倾吐着自己的坚决，倾吐着自己的纠结，倾吐着自己的复杂。 宁飞扬伸出手握住了妻子的手，他渐渐有了力量。 “谢谢你，竹影。谢谢你在此刻还能给我这样的鼓励。我不知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但是，我知道，能够遇到你是我的幸运。能够做你的丈夫是我的荣幸。再陪我一会儿，陪我看一看这场雨。这或许是一场及时雨，它来的正是时候，它让我有了期待。”宁飞扬把眼光投向雨中，投向雾气里。 肖竹影没有挣脱被握住的的手，她顺从着丈夫渐渐有力的掌握，顺从着丈夫那注满期待的语气。她不愿意在此刻挣扎。 她也把目光投向漫天的雨雾，投向烟雨中的朦胧。她愿意体会丈夫此刻的留恋和不舍。她不愿拂逆丈夫突然涌起的期待。 苏晴重新回到落地窗前，她的眼光重新投向窗外的天空，她在欣赏，更是在徘徊。 雨雾中的众生相都映在了她的眼底，她的眼神在闪烁，在变幻。 坐在大厅里的宁飞扬一直紧握着妻子的手，肖竹影一言不发地任凭丈夫抓住自己的手。 她在此时已经抛开了几个月以来的悲苦、彷徨、不满和怨恨。此刻的自己反而有了充实和淡淡的甜蜜。 丈夫紧攥自己的手给了自己从未有过的踏实。过去的二十年的平淡生活里从未有过的踏实在丈夫此刻紧紧攥住的力量里有了回报。 直到接待员喊出了两个人的号码。直到宁飞扬有了一激灵的反应。肖竹影依然一直沉浸在这种少女时代才有的奇怪情绪里。 “是叫我们吗？”宁飞扬在猛地一激灵后看向了自己的妻子。 肖竹影茫然地迎视着他的目光。她似乎没有反应。 “我们进去？”宁飞扬柔声地征求着妻子的意见。 肖竹影只是凝视着丈夫，她没有任何表示。 宁飞扬直了直自己的身体，他拉着妻子站起来，肖竹影失神地跟随着丈夫，她此刻仿佛只是在顺从。 “你们考虑好了吗？我们还是希望你们认真考虑，家庭是中年人最看重的。你们似乎没有必要走到这一步。”正襟危坐在办公桌后的年轻工作人员做着程序上的最后努力。 年轻人的语气很软弱，他似乎对这样的事情很厌倦，也似乎在倾泻着自己的不屑。 宁飞扬看向妻子，后者的眼里全是朦胧。 “我们已经决定了。你给我们办理吧。”沉闷的等待后还是肖竹影做出了答复。 宁飞扬对着年轻的办事员点了点头，他依然还是紧握着妻子的手。 年轻的办事员轻轻摇了摇头，他苦笑着拿起了两份协议书。 “你们在上面签字吧。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我也就不说什么了。现在政策很宽松，等你们回心转意了还可以再复婚。现在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了。”办事员故作轻松地倾吐着自己的不屑。 这一次轮到宁飞扬苦笑了。他终于松开了妻子的手。 在签字的瞬间，宁飞扬认真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他碰到了那一瞬妻子看向自己的目光。 心在一瞬间抽紧，他又看到了妻子眼里的幽怨。 跟随着妻子落笔的动作，宁飞扬机械地完成了自己的沉重的任务。 办事员开始拿起两个证件填写，然后把其中一个证件放到钢印压膜机上。 寂静的室内响起了手机信息的提示音。 宁飞扬迅速地打开手机，他认真地读起来。 肖竹影嗔怪地看了一眼丈夫，她重新盯住了办事员的一举一动。 “等等。”宁飞扬等声音突然扬起。他猛地站起来按住了办事员的手。 办事员错愕地抬起眼看向扑上来的人。 肖竹影也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我们不办了。谢谢你。耽误您的宝贵时间了。竹影，我们走。”宁飞扬几乎是抢走了一切的书面文件，几乎是抢走了身边发怔的妻子。 踉跄着跟随丈夫跑到外面的大厅。肖竹影终于有机会拽住自己的丈夫。 “你怎么回事？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肖竹影拖曳着丈夫的幸福，宣泄着自己的困惑。 “跟我出来。”宁飞扬粗暴地继续拉起妻子的手，继续冲过大厅，冲向门外。 雨已经停歇，只有零星的雨点。外面是沁人心脾的清新。 “竹影，雨停了。好新鲜的空气呀。”一口气冲到门外的宁飞扬放脱了妻子的手，他张开自己的双臂大口呼吸着，他大声释放着自己的兴奋。 肖竹影也深深地呼吸着浴后的清新，她也在释放着自己的紧张和压抑。 “飞扬。我们这算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改主意了？我们怎么办？”轻松下来的肖竹影有了询问的冲动。 “我们还要在一起，一辈子也不分开。”您飞扬大喊起来。 “你。。。小点声。”肖竹影感到了羞涩，也感到了突如其来的幸福。 “哈哈。没关系，我终于等到了。竹影，你看。”宁飞扬欢笑着把手机递过来。 肖竹影若有所悟地拿过手机。 “如果你还想求得一个女儿的原谅，如果你还想得到尊重，请不要做出对亲人的进一步伤害。我不允许你抛弃自己，这是逃避，是对亲人的最大伤害。我不敢保证自己会原谅你，但请不要让我增加不安和自责。给我一些时间，也给我们一些时间吧。告诉肖阿姨，我希望她幸福。苏晴。”手机屏幕里的信息在刚刚亮起来的光线下显得很清晰。 肖竹影顿住了。她的大脑一下子变得空白，又迅速地被填满。 “竹影，你看。彩虹。我终于等到了。”宁飞扬的手伸过来狠狠攥住了她的手。 肖竹影从懵懂中迅速清醒，她抬起眼。 一道饱满的弯曲彩虹跃起在雾气中，横挂在天际。 肖竹影的心狂跳起来，伴随着狂跳的是扫去阴霾后的舒畅。 舒畅从每个汗毛孔流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