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南苑溜腿
笑够了这场子,唇红齿白的云琯很快换了更广阔的天地继续乐呵去了。且是一大堆人对着她一个人乐呵——云琯遵了碧玉的吩咐,替魅妃李魅媚到内务府跑腿去了。 天天去,日日归,青坞国玉砌雕阑的皇宫内院,凭得跑粗了云琯豆杆一样的两条小细腿。奈何魅妃的需求忒旺盛,早出晚归也满足不了她花样繁出的各种作。 皇宫南苑那排排屋檐飞挺的殿院,云琯成了常客。 分管宫内大小事务的内务府,大都留下了她勤劳而深刻的足迹。 她那拖着一坨重重的物品弓腰行走的清瘦身影,成了宫人们眼中一道滑稽的风景。 …… 这一日,云琯又照常出来“行走”。 抬眼望见内务府司刑司高大威仪的殿宇,不由“哇呀”地感叹了一声,慌忙垂下头颅化身壁虎,溜着高大威仪的殿缘悄然行过。 这司刑司乃狼虎之地,在内务府中执掌宫刑的判定和执行,对宫人有生杀予夺之权!里面虽无凄厉的喊打喊杀声传出,却阴森晦暗之极,老远便觉着煞气浓郁,直冲上天! “子不语怪力乱神。可这儿老瘆人了,小鸡快跑!”云琯咕哝着加油打气,扭着腰臀一路竞走,速速溜了过去。 又行一会儿。前方不远处便是此行目的地——锦绣富丽的司仪司了。云琯轻车熟路来到门前,没用通报就由小公公领了进去。 “这是姑姑给魅妃娘娘的新曲谱。”一位素衣宫女面笑rou不笑地道,递了张锦纸过来。“姑姑有句话,烦请带与魅妃娘娘。皇后娘娘下旨要内务府全力准备赏菊会事宜,其他旁务过后再理。魅妃娘娘的事这会子怕是要顾不上了。” 云琯拜谢接过,在素衣换上不耐烦的神情前赶忙退了出来。 最近两边有些不愉。魅大婶前儿个脑洞大开,忽地眼馋皇后与宜妃身侧打扇的宫人,于是跨过玉体横陈的皇上,狐假虎威地遣人到司舆司讨要了。 舆辇羽仪的宫人,岂是魅妃能用得的!分理掌事冷了脸子,利索地自此再不相见了。 走出内务府,云琯低头含胸,一路竞走地往回扭。 “站住!”头顶上方倏地罩了一方黑影,头皮上飘着几抹凉飕飕的气息,一股软绵绵、黏糊糊的声音直直钻进耳朵里。 柏公公!宜妃身边的柏公公!就是他亲手拎了张顺去伺候,阴险地送了他的命去! “抬起头来!”柏公公八字眉儿蹙起,手中拂尘“唰”地撩在云琯下巴颏上。 “见过公公。”云琯喏喏,心跳“咚咚”若鼓锤!好看的菱形嘴巴使劲嘬着,腮帮子用力抵住脖子,乌黑的头顶朝前戳着,在外就露了一缕细白的脖颈。 “嗳,你这小太监倒有些面熟啊。”柏公公没嫌弃云琯的乌云盖地雪,自己凑上前去细细端详,咂着大嘴,目光闪烁。 “柏公公,想是要娘娘久等?”玄公公不知从哪里蓦地冒出头来,阴阴地撂了一句,顿也没顿地悄声走远了。 “小玄子,等等杂家!”柏公公扬声叫道,脸庞泛起红晕,春光灿烂快步追去。 “呼!”云琯长舒一口气,持曲谱掩面迅速逃回了知春苑。 ※※※※※※※※※※※※※※※※ 日复一日。知春苑天天回荡着魅妃气哄哄的高叫声,“怎么?为何没取来?” “娘娘,皇后娘娘下了旨,内务府需为赏菊会准备,是以……” “本宫就拿他一两件,便也不行吗?他就短了这几件?” “娘娘莫气,奴婢吩咐人明儿再去便是。” …… 日复一日。云琯纤瘦的小身板依旧奔波于南苑各处。手中却渐渐没了物件儿空荡荡的,正如魅妃失落的空荡荡的心房。 现如今,内务府各司的守门小太监眼睛都睁的溜圆,天光大亮后便擦亮双眸等着,远远瞧见云琯便如看见偷鸡的黄鼠狼一般,进入高度警戒状态! 大门也不让进了。小太监专人专设地把着门,专门来堵知春苑的人,赶紧打发走了事。 谢辞俱是一样的:“分理掌事某某承皇后娘娘的旨意,专心准备赏菊会……”格式一致,口径统一,跟造句遣词似的,就换了各位掌事的名讳。 防云甚于防贼! 于是,云琯也甚有眼色不再往前靠去,两两遥遥对喊几声,点点头拱手告辞急急赶回知春苑。 “天天去内务府点卯……”云琯无语,躲不开差事但须竭力绕开柏公公,心中暗暗祈祷:“便宜老爹,你可长点心吧!盯紧了柏公公,不要放他出来祸害你儿啊!” 白天揣着个兔子似的到处晃,晚上云琯总也睡不踏实。偶尔梦见玄公公,玄公公却已死了,只得在他的大头照前插上三颗香烟,点着拜祭流泪。 “不要死!”某回,云琯又梦到靠山玄公公不再了,呜咽地难过醒了。 “云哥你不要死!”对床的小五子忽地大叫,妥妥地吓了云琯一头的汗。 第二日。小五子眼睛红彤彤的,看到云琯便忍不住滴下泪来…… “生老病死,人之常事。一个梦而已,你云哥我还活着呢,”云琯无奈道。 “呜呜。” “说吧,你昨儿梦到我咋个死法了,这么伤心欲绝地肯定出了大事。” “呜呜。” “一棍给人打死了?” “……” “一锤子锤死?” “……” “一绳子勒死?” “……” “用被子闷死?” “……” “推到水池子里淹死?” “……” “洒地上水让我摔死?” “……” “在我睡的深沉时把我喊醒,让我活活气死?”云琯调侃道。 “云哥,”小五子猛扑上来,紧紧抱住高他一头的云琯,稚嫩的脸蛋埋在她的胸口,抖抖地道:“我梦见,你的魂灵飘了出来……给人从躯体上抽出来收走了!呜呜……” 云琯心下大骇毛骨悚然,却伸舌做了个鬼脸,勉强笑道:“梦而已,假的,真不了。” “你,你,你的舌头,”小五子呆呆地看着云琯细长的红舌头,几近魂飞魄散,“梦里你的舌头,就是这样伸着,死不瞑目……” 小五子直挺挺地厥了过去。云琯如有雷轰,瞬时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