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渤海鹰扬 第六十五章 初航漫话
蔚蓝色的大海一望无际,展示出令人心旷神怡的动人景象,然而层层翻滚的浪花之下,大海那深幽难测的无尽心怀,足以令任何人生出自觉卑微和敬服畏惧的心理。 海面上,三艘形如巨龟的奇异战船,正以与其体态绝不相称的高速破浪疾驰,船头划开浪花激起的点点白沫,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一粒粒飞溅的晶莹珍珠,美不胜收。 这是一种形似在后世朝鲜卫国战争中大放异彩的龟船的新式战船。与传统建造的龟船相比,它没有船头的龟首,也不可能装备全方位发射的火炮,改为船体前方左右可以开窗射击的强大巨弩代替,然而它依然继承了龟船封闭船顶的特征,使得船内战士可以在近战时受到最有效的防护。 有别于传说中的铁甲战舰,这种南鹰冥思苦想设计的战船,只在船体两侧装上了一定数量的薄薄铁板,船顶之上却全部蒙上了刀矢难入的牦牛皮,使得船体重量大减,防护力却是有增无减。而看似完全封闭的船顶,实则可以通过墨让精制的铁拴实现分块拆装,两根粗长的桅杆更能竖起、放倒, 更令这种战船具备了强大的伪装欺骗性。 庞大臃肿的船身设计,则是另一种高明的障眼法。没有人可以想象,船体两侧多达二十支的巨橹,配合着置于船尾的两具木制脚踏转轮,一旦趁着鼓风张帆时全力驶动,将会产生何等惊人的速度。这根本是不属于这时代的科技产物,只会在数百年后才可能绚丽问世,然而由于南鹰对于后世战舰的一知半解和墨让对于钢制轮齿之道的精研,竟使这种无以伦比的强大“轮船”毫无阻滞的横空出世。 能将如此精湛工艺和巨大用材完美集于一体,天下间,只怕也唯有南鹰才能具有如此大的手笔。 这也无怪乎战船下水之日,感受着疾逾奔马的惊人高速,手触那强矢难入的战船外体,不仅甘宁被震得形若痴呆,连亲手制作战船的墨让、墨喆二人亦是泪光闪烁,情难自己。 南鹰立于船首窗前,伸手凭栏,眺望着无限延伸的海天一线,听着海风席卷身后披风而起的猎猎之声,胸中尽是壮志将酬的豪情雄心。 “将军!”甘宁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仿佛是在轻叹道:“为何您定要亲身出战?末将……” “为何?和你一般!”南鹰没有回头,指着眼前的碧海蓝天,感慨道:“能够逐浪戏涛于如此动人景致,身为一个将军……天下间还有比这更加令人神往的战争吗?” “将军,您真是一位与众不同的将军!能够追随您,可能是末将此生最为明智的决定了!”甘宁衷心道:“不说您竟然能够设计出如此天下称雄的战船……出海已经三日了,您却似乎完全不受这海上颠簸的影响,真是令末将佩服!” “竟敢小瞧本将!”南鹰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他宽阔的肩膀:“当本将是旱鸭子吗?遥想当年,本将可是曾经在海上经受了半年的高强度训练的!莫说现在风平浪静,便是浊浪排空,也是丝毫无惧!” “将军真是奇人……可是,末将仍奇于一事!”甘宁向身后努了努嘴,张梦依正在一处敞开的舷窗前绰然而立,任海风拂得满头秀发翩然起舞,尽现令人心弦震动的优雅气质。 “既然那位大小姐身份独特,又身娇rou贵,为何将军竟会允她同船出海?”他压低声音道:“纵然不会损她一根头发,可是这海上之苦又岂是她所能忍受?一会儿若然吐将起来,只怕是大煞风景!” “背后议人,非君子所为!”张梦依侧过半边玉面,淡淡的话语清晰的传将过来:“本姑娘虽然不曾有过出海经历,却身怀医术良药,服上几服药剂,压住胸中烦躁,料想并无问题……便不劳甘将军费心了!” 南鹰望着伸口吐舌的甘宁,不由苦笑,他缓缓伸手,以手语打出与张梦依约定考验的大致意思,却是再不敢试探这位奇女子那份过人的耳力了。 果然张梦依无法窥破手语之意,冷冷的发出一声娇哼,侧过脸去,似乎在发泄心中的不满。 “甘宁,你自觉精于水战,却休要小瞧别人!”南鹰轻咳一声,正色道:“水战岂同海战?纵然可以纵横江河,一旦置身海上,却是截然不同……这也正是本将定要随船出战的真正原因!” “将军也懂海战?”甘宁有些不服道:“自追随将军多年以来,尚是首次听说!” “井底之蛙啊!那么本将且先问你,海面无边无际,亦无两岸景物对比,如何在海上定向呢?”南鹰有意考较,随口问道。 “自然是昼则观日,夜则观星!”甘宁脱口道:“古人云,夜间虑迷失所向时,当以斗建为正,加四时定之,知所进退矣!” “将军,末将虽然不曾有过海战之先!却也颇识水文天象!”他得意洋洋道:“在海上,日晕主风,月晕主雨,风雨皆从晕阙处来,星光闪烁不定,及云起四下散如烟雾者,皆主大风……” “恩,说得不错!”南鹰漫不经心道:“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若是夜间乌云蔽星,又当如何?” “这个?”甘宁险些语塞,他抓了抓头,才道:“那么只有下碇停驶,静待云散了…..” 他见南鹰一脸似笑非笑之色,不由不忿道:“自古以来,都无人能够在云雾遮天的黑夜辨明方向,难道将军又能够办到了?” “你还真说对了!”南鹰见不远处张梦依那双晶莹可爱的小耳朵再次轻轻耸动,不由心中暗笑,他一本正经道:“天下间,能够做到此事的,真的只有本将一人了!” 他探手入怀,摸出那柄一直伴随他穿越至今的军用匕首,在甘宁目瞪口呆的眼神中,缓缓旋开握柄底部,露出一个指北针。 “这,这是!”甘宁指着那圆盘之中不断轻轻晃动的红色指针,呆滞道:“难道,这个箭头所指……” “不错!不论你身在何处何时,这个箭头将始终指明南北之向!此物,天下间绝无仅有……”南鹰淡淡道,他突然想起了历史中记载马钧曾经试制出了指南车,不由脱口道:“日后,或许只有马钧能够仿制出来!” 张梦依亦是难以置信的转身,眼中射出惊异之色。 “本将身处海上的机会不多,今日便以此物暂时相借!”南鹰珍而重之的将刀柄旋回,递至甘宁手中,微笑道:“事先说好,若是马钧能够制作此物,你可要原物奉还!” “多谢将军!末将今日真是大开眼界!”甘宁又惊又喜,汗颜道:“可笑末将之前竟然还在将军面前卖弄…….” “想再听听本将关于海战的体会吗?”南鹰打断道:“若是心中不服,只当你我纯作探讨吧!” “末将不敢!”甘宁再也没了先前的自负,一脸狂喜道:“请将军教诲!” “茫茫大海之上,纵然我们拥有天眼这样的优势,也不可能做到总揽大局,而战士们持续使用踏轮和巨橹更是不堪其负,是以海战之要,首重风力!”南鹰静心思索着当年在教科书中依稀学过的古籍,缓缓道:“是故海上之兵,无风不战,大风不战,大雨不战,逆风逆潮不战,阴云蒙雾不战,日晚夜黑不战,飓期将至,沙路不熟,贼众我寡,前无泊地,皆不战……” 甘宁恭恭敬敬的全神倾听,一双眸子越来越亮,完全陷入了这前所未闻的海战精要之中,而正各自专神的二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张梦依正怔怔的凝视着南鹰,眼中异彩涟涟,直欲将那个正渐入角色的挺拔身影融化于目光之中。 距此数百里外的一处海岛。岛上山峰环立,高耸入云,其间林木茂密,泉奔溪流,却是清幽宁静,不闻半分人声,似乎是一座人迹绝迹的世外桃源。 然而若顺着岛北一处恰可容船的通海水流追根溯源,在历经几处仿佛山穷水尽的陡峭山壁之后,面前竟是豁然开朗。一面平静如镜的岛中之湖座落于群峰环抱的谷地之畔,湖中桅杆林立,一艘艘战船静泊其内,俨然一处优良的军港。而平整宽广的谷地上,屋舍错落,良田阡陌,掩映于绿水青山之间,尽显静谧恬淡的祥和气氛。 一座高大的木舍中,李少杰和一群海贼头领正在凝神听取一名部属的禀报。 “……据沿海暗桩急报,就在两日前,三艘前所未见的古怪战船途经了他们所在的渔村,并四处探听我们的消息,再联想到鹰扬中郎将北征归来的情报,属下认为,这批战船必然是针对我们劫夺船台后的报复行动!” “哼!果然来了!”李少杰得意的抬了抬下巴:“这是轻视本大帅的下场……对此,各位兄弟有何应对之策?” “大帅!”一名头领犹豫道:“属下以为,既然我们已经占了好处,且没有伤及对方丝毫,趁着双方尚无不可化解的仇恨,不宜再大动干戈……” “管他娘的!”另一名头领撇嘴道:“之前咱们吃了亏,现在不过是还以颜色,这叫互不相欠。再者说,茫茫大海之上,凭他区区三艘战船也想找到咱们?不理他便是!” 几名头领七嘴八舌的议论不休,突然只听“砰”一声重响,几人同时一惊望去,却见大帅正铁青着脸,眼中闪过怒发如狂之色。 “一群无胆鬼!真是气死我也!”李少杰额上青筋直暴,喘着粗气吼道:“本大帅为何要对那鹰扬中郎将退避三舍?他一再羞辱我们,若再怯敌畏战,本大帅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大帅,前日您还说过一句豪言!”一名头领愕然道:“我辈海上英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逍遥于惊涛骇浪之中,方显男儿本色……什么立于天地之间?跟我们有关系吗?” “你!”李少杰险些气得双眼翻白,一口气噎在嗓中,硬是作声不得。 一名头领眼见着大帅脸色越涨越红,似乎便要暴走当场,立即出言道:“大帅!说到底,您才是当家之人,我们当然一切听从您的安排!” 李少杰眼睛一亮,双手一拍道:“还是你小子识得大体……本大帅决定已定,全军出击,迎战汉军!” “主动交战?”几名头领一起露出惊异之色,一人更是脱口道:“我们对汉军水师作战向来是袭扰为主,只对落单船只下手,如此正面硬撼的大举交战…….不妥吧?” “你们懂个屁?”李少杰嗤之以鼻道:“汉军明知我们已经劫走两艘大型楼船而实力大增,却仍敢只以三艘战船出战,原因何在?一者是因为他们不知我们的厉害,二者,是缘于他们对于新式战船的盲目自信…….换而言之,这三艘战船必定不凡,哈哈哈!” 他突然手舞足蹈的狂笑道:“难道你们没有听过吗?鹰扬中郎将属下能工巧匠无数,所制之兵甲器械更是冠绝天下,若我们再能趁着他们轻敌之时以绝对优势一举将这三艘战船夺下,冀、青、徐三州的沿海之域,迟早都是我们的天下!” “什么?”一名机灵的头领立即领会了大帅的言下之意,他倒吸了一口气:“大帅是想以这几艘战船以模,仿制出庞大的船队?” “这不可能!”一名头领看到大帅得意洋洋的连连点头,立即出言反对:“纵然我们有了制船之法,工匠和钱财从何而来?” “哼!尽是一些无知之徒!”大帅莫测高深的一笑:“工匠可以去请、去雇,甚至去抓!至于钱财,本大帅恰巧刚刚获知了一条捷径!” “什么捷径?”属下们无不双目放光。 “目下,你们不必知道太多!”大帅的目光突然闪过一丝铭心刻骨的仇恨,他森然道:“先行俘获敌军船只,而后铲平管承,覆灭李沛……之后,本大帅自会实言相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