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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江山如画 第二十章 功过是非

    鹰扬三国正文卷七江山如画第二十章功过是非层层叠叠的将士们一起涌上,从三面将孙策等人团团围住,唯一留下的方向便是孙策等人身后的滔滔江水。

    “放肆!你们的将军是谁?竟敢公然围攻主公!”太史慈见围拢上来的将士俱着江东军服色,不由怒火上涌,怒吼道:“你们要叛乱吗?还不放下兵器!”

    很多江东军战士目光中闪过一丝慌乱,却终于沉默着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蹄音笃笃,江东军战士们纷纷让出路来,一名江东军将军策马缓缓行出军阵,正是先主之甥、孙策表兄,亦是吴郡徐家的少主徐琨。

    “主公…….”徐琨一眼看到双目喷火的孙策,俊秀的面容上闪过复杂痛苦的深刻神色。

    “琨兄,你我不仅是至亲骨rou,更是从小一同长大的兄弟!”孙策大步上前,狠狠瞪着徐琨:“既然你仍叫我一声主公,那么是否还愿意服从我的指挥?”

    “阿策,你不要逼我!”徐琨只觉胸口如堵,不由猛喘几口大气,痛苦道:“如今我亦是无计可施,你我的兄弟之情啊!江东军的大好局面啊!怎会闹到如此地步?”

    “启禀主公,请主公立即回营!”一员大将从徐琨身后闪出,微笑道:“末将宋谦,奉太夫人之命,请您移驾!”

    “这些应该是大将军的部下吧?”他扫了一眼管平和孙宾硕,露出jian计得逞的表情:“还好末将留了一个心思,临时请周泰、蒋钦两将赶往丹徒山,却直接奔赴此地,总算是没有落空…….奉太夫人钧命,亦请各位回营作客!”

    此言一出,渤海军众人一起勃然变色。这显然是要暂时扣压渤海军众人作为人质了。

    “宋谦你给本将闭嘴!”孙策望也不望他一眼,只是盯着徐琨:“琨兄,你仍未答我!”

    “阿策!不要再糊涂下去了!”徐琨渐渐冷静下来,他厉声道:“舅母已经下了严令,若你仍然一意孤行,便立即免了你的江东之主…….还不随我回营!”

    “母亲竟会如此对我…….”孙策有如被人劈面打了一拳,不由退了一步,突然狂叫道:“江东是我孙策一刀一剑打出来的,即使是母亲,也只能辅佐我的基业,又有什么权利免了我的主公之位?她难道忘了三从之义吗?”

    “舅母可能确实无权免了你的主公之位,但是阿策你又难道忘了孙家祖训了吗?”徐琨冷冷的瞧着孙策,一字一字道:“你未行冠礼,未接族主,未掌祖传佩剑…….舅母便有权取消你的继承人之位!”

    “你说什么?”孙策面容瞬间惨白起来:“母亲,母亲竟会用祖传佩剑来对付我…….”

    “请出先主佩剑!”一旁的宋谦立即不失机时的喝道。

    望着吴夫人亲近侍从亲手捧出的古朴汉剑,孙策浑身剧震,心底也终于绝望…….一瞬间,他仿佛把握到了整个事件的关键,若无吴夫人隐约之间表露的废嫡之意,江东军众将怎敢公开质疑他的将令?桓阶怎会公然顶撞忤逆?又怎会有人胆敢勾结外贼意欲害他的性命?当然,吴夫人是绝对不可能知道行刺内情的,但她却是无意间助长了内贼的嚣张气焰,打消了他们的顾虑,为一连串的刺杀行动埋下了伏笔。

    “哈哈哈!”孙策突然狂笑起来,笑声如泣如诉,尽是一股愤懑不平之气,令周瑜、太史慈和管平等人一起心生悲怆,连江东军将士亦不禁为之心酸。然而,孙策一向治军严苛,施恩甚少,占据江东之日又短,根基并不牢固。而众将士亦多江东豪族的部曲私兵,对其从来都是畏多敬少,却不会为他而倒戈相向。

    “想我孙策,年方二十便已久历沙场,经历大小数十战罕有败绩!”只听他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原以为定可强爷胜祖,青史留名,却不料今日众叛亲离,连生母都舍弃了我…….”

    “好一个不明是非的竖子!是你自己舍弃了我孙家!”一个熟悉的女声厉声喝道,语中却再无昔日的慈爱。

    徐琨、宋谦等将无不一震,向着出声之人躬身施礼,连周瑜和太史慈亦神色大变的拜了下去。数千江东军将士一起屏息垂首。

    只有孙策神色木然,瞧着他的母亲从黑暗之中一步步踱了出来,一时间手足无措。

    “孙策,你身为孙家长子,身怀国仇家恨,背负着振兴家业的重担,更承担着统领江东群雄的责任…….而你又是怎么做的?”火光中,吴夫人玉容生寒,一双凌厉的凤目眨也不眨的瞪着孙策,目光中尽是恨铁不成钢的严峻之色:“你滥杀无辜,刚愎自用,你还为了一己之私枉顾父亲的血仇不顾,甘心以江东军将士的性命去为他人作嫁…….你辜负了为娘和你父亲的养育之恩,你辜负了为你出生入死、运筹帷幄的文武群臣,你,你更是愧对千万江东父老!”

    “竟敢还在此怨天尤人!”她厉声道:“你还有何面目窃居江东之主的大位?”

    “孩儿,只是为了问心无愧,去报答叔父的再造之恩!”孙策痛苦的闭上了双目:“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这难道不是你和父亲对我的教诲吗?”

    “我才是你的母亲!而你身后,站的是江东群臣和江东百姓!你继续这么下去,会毁了我们所有人!”吴夫人尖利的叫声震得所有人耳膜震颤:“你这逆子,事到如今居然还敢为了一个外人来顶撞我…….”

    “随我回去!”她森然道:“从此专心军务,将政务交给你二弟…….你到底还是孙文台的长子!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此言一出,众人一起惊得呆了,全场瞬间鸦雀无声,只余“噼噼啵啵”的火把燃烧之声。

    “原来,我为了孙家做了这么多,却始终只是一个外人…….”死一般的寂静之中,一个落寞的声音淡淡响起:“文台啊文台,若你仍在,是否也会如此作想?”

    “什么?”无论吴夫人为首的江东一方,抑或是孙策、周瑜和管平等人,一起骇然循声望去。

    江岸方向,漆黑的暗影中,一个孤零零的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踏出,渐渐在火光中露出那张宛如少年的英挺面容。]

    “叔父!”孙策心中堆积的所有情绪有如洪水决堤般爆发了,他泪水泉涌的奔出,一把拥住了那个温暖雄壮的身躯,孩子般的发泄大哭道:“你带我走吧!”

    “恭迎大将军!”所有渤海军属下一起轰然大喝,向着南鹰行出军礼,数十人爆发出来的气势却仿佛是千军万马一般。

    “很好!大家都辛苦了,都不辱使命,本将…….谢谢你们!”南鹰轻轻拍打着孙策宽厚的脊背,眼中亦有晶莹闪动:“唉!痴儿,我怎值得你如此…….”

    “嫂夫人,这尚是你我首次会面…….”他望着一脸死灰、娇躯轻颤的吴夫人,发出最为深长的喟叹:“却没有想到,会是在如此境地之下…….”

    “没有想到,叔叔竟会亲至!”吴夫人毕竟是一代女杰,虽然乍见眼前这位传说中的霸主级人物,却只是一时震惊。她迅速收拾了情绪,玉容恢复了一贯的古井无波,向着南鹰敛衽为礼道:“尝听先夫提及您的大名和英雄往事,亦是心驰神往…….未亡人吴氏,见过大将军!”

    “然而叔叔,此间毕竟是我孙家之事,即使是贫妾此前的言语诸多不妥,亦请叔叔原谅!”吴夫人虽然极尽礼仪,言辞之间却是咄咄逼人:“以您的大将军之尊,若子侄有违忠孝,当何以置之?”

    她不动声色的向着身边亲近侍从使了一个眼色,那侍从缓缓点头,悄悄退向身后的暗影…….昔日名震天下的鹰扬中郎将,今日威慑四方的大将军,岂会轻装简从?说不定谈话之间,便有渤海军部属神兵天降的给江东军来了一个反包围。

    “初次见面,嫂夫人居然便要当面考较?”听出了吴夫人的质问之意,南鹰不由哑然失笑道:“若您所指的是孙策,小弟自当公允陈情!”

    “江东军的将士们!也许你们之中,昔年也有人曾跟着文台将军,与本将一起转战天下!而天下人都知道,长沙军和渤海军那是铁打的盟友…….渤海长沙,亲如一家!今日,本将来请你们回答几个问题,不算为过吧?”他气定神闲,仿佛检阅本部兵马一般,缓缓从一排排的江东军的面前行过,其气宇风度,连江东军从未见过他的将士亦不禁为之心折。更有少数昔年参加过征黄巾、讨董卓的长沙军老兵已经躬身行出了军礼。

    南鹰望着那一张张或紧张、或戒惧、或崇敬的面容,从容道:“哪一位将士不希望自己的主将是一位勇冠三军、忠肝义胆的英雄?”

    “你们的主公孙策,在年仅十六岁的时候,便随着本将远征乌丸。蓟县一战,为了救护一城百姓,我们以数千汉军迎击乌丸骑兵四万……你们的主公就冲在整只队伍的最前面,这一点,所有的幽州军将士和渤海军将士都可以作证!我们最终打服了乌丸,更换回了北方的和平,令千千万万的大汉百姓从此不再受那劫掠之祸!你们的主公有大功于社稷!朝庭为此册封他为吴侯……”他目光灼灼的盯着那些江东军战士:“你们说一说,孙策是不是一位忠臣,是不是一位英雄?本将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他的名字一定会写在史书之中,为后世子孙所景仰!”

    很多江东军战士的目光亮了起来,而孙策听得呆在当场,浑身不停颤抖。

    “世人皆知,孙文台是我南鹰的生死兄弟。他不幸去世后,长沙军部属离散,士气重挫……可以说,整个孙家都已经到了朝不保夕的生死关头!又是你们的主公,他逆转乾坤、死中求活,凭着一己之力打下了江东这片基业,令他的父亲可以含笑瞑目,令孙家的威望得以继续存扬……”南鹰突然间提高了声调,厉叫道:“连袁绍和曹cao都尝以孙策之功鞭策自家的儿郎,我南鹰亦恨没有这样英雄的儿子,试问世人谁敢说他不孝?”

    “叔父!”孙策终于再次控制不住的泪洒当场……他这一生中流过的眼泪,都没有今夜之多。

    更多的江东军战士情不自禁的露出动容之色,很多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放低了兵器。

    “嫂夫人,小弟回答完了!”南鹰微笑着望向吴夫人:“不知您还满意吗?您是否仍然坚持废去孙策的主公之位?”

    “叔叔对犬子一番盛赞,贫妾万分感激。然而孙策身为江东之主,岂能长枕于过去的功劳薄上而不思进取?”吴夫人寸步不让的盯着南鹰:“古有唐尧虞舜,尚知自审其德,退位以让贤能……况我江东弹丸之地的主公?若无贤德,何以居之?而孙策先杀高岱,又杀于吉,再逐桓阶,已然犯了众怒,更有失德失明之嫌!”

    “暂时罢了孙策的主公之位,是为了给江东军民一个交待,更是为了挽回我孙家的声誉。”她拂袖道:“退一万步说,贫妾不过是知子善任,欲令二子孙权分担政事俗务,好令策儿专心勤于军务。这正是一段举贤任能、兄友弟恭的佳话……这亦是贫妾的家事,便不劳叔叔费心了!”

    “哦?既是嫂夫人的家事,如何又涉及废立大事?”听得吴夫人言语渐渐犀利,南鹰不由讶然道:“孙策可是朝庭公开赐封的吴侯……换句话说,朝庭只承认孙策对江东的管辖之权。嫂夫人如此干涉朝政,擅自罢免朝庭爵位,问过本人这位辅政皇叔了吗?”

    “这……”吴夫人玉容转白,几乎被这一顶大帽子压得招架不住。她勉强一笑,猛然间记起一事,再次微笑道:“叔叔说笑了!策儿当然还是吴侯!贫妾不过遵照先夫遗嘱,请出先夫的祖传佩剑,对家庭继承人鞭策提点罢了,又怎敢干预朝政?”

    “叔叔也说,世人皆知您与先夫是生死兄弟,当然不会干涉贫妾对儿子们的管教吧?”吴夫人见南鹰目光转向那柄佩剑,仿佛若有所思,心中更是一喜:“便是权儿分权,他也是一样是先夫的虎子,是您的贤侄!叔叔,您说对吗?”

    “多少年没有见过这柄剑了!”南鹰不答,却一直盯着那柄剑,忽然叹息道:“嫂夫人,请恕小弟失礼……可否将此剑予小弟一观?”

    “当然可以!”吴夫人一愕,却立即点头同意。众目睽睽之下,南鹰以大将军之尊,当然不可能对这柄剑动什么非份之心。

    “文台啊……”南鹰用力的握住剑鞘,以手轻轻抚过。熊熊火光下,稍近之人都可以看到,他眼中渐渐笼上了一层蒙蒙水气。

    “叔叔!”吴夫人瞬间想起了昔年南鹰与孙坚那段天下颂传的兄弟情谊,心中立时软了,她柔声道:“您身为大将军之尊,又值北方战事激烈之时,却为了策儿而千里奔波,贫妾惟有用感恩戴德来形容……请叔叔放心,若是策儿从此痛改前非,以恩德感服江东军民,他仍然是江东之主……”

    “呛”的一声,南鹰拔剑出鞘,火光立时映出剑身那一泓寒光。他眯起眼睛,定定的瞧着剑柄上方那两个小篆字体,怔怔念道:“勇烈……”

    “叔叔,叔叔您听到贫妾的话吗?”吴夫人见南鹰怔怔出神,不由讶然道:“只要策儿从此长进,贫妾又怎么可能凭借此剑来强势压他?他也是我的亲生骨rou啊……”

    “嫂夫人,你可能说错了!这柄剑其实压不得孙策!”南鹰突然间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因为,此剑并非是孙家的祖传佩剑!”

    “什么?叔叔你太过了!”此言一出,全场震动,吴夫人更是惊怒交加,玉容转冷道:“贫妾知道你一向疼爱策儿,却不料你竟会如此不分轻重……辱此剑者,便是辱我孙家!”

    “文台兄竟然没有告诉嫂夫人吗?”南鹰目中露出深沉复杂的追忆之色,他轻轻道:“昔年平定黄巾,文台兄在颖阳与张梁血战七日,待本将引兵来援时,文台兄已然身负轻重伤六处,血染征袍,所持的祖传佩剑更是处处崩缺……”

    “是的,那柄剑已经毁了!”他望着渐渐露出骇然之色的吴夫人,深深一叹道:“其实,这柄剑是本将命属下的高手匠人打造赠予文台的,它见证着我们兄弟的生死之交!而这剑上的‘勇烈’二字,更是本将部下马钧在听到本将对文台的赞誉后,亲手镌上的……此事知情者不多,贵部的程普、韩当两位将军却是知道的。这鞘仍是原鞘,而剑,却已非原剑了!”

    “这不是真的……”吴夫人终于惨然变色。突然间,她明白了,为何昔日孙坚受封长沙太守后,每每灯下拭剑,目光中却露出怅然思念的深刻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