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
你不是很想知道我身世么她笑着向凌厉晃了晃册子。要不要看 凌厉知道她戏言,笑笑道,你看了告诉我就好。也不早了,你别看得太晚,我先凌厉说着停顿了一下。呃,我可以睡会儿么 咦,你不陪我了 陪你 邱广寒倒是歉意地一笑,道,真对不住,我一时也没想你累了。你在我这边先睡会儿,等楼上停当了再想办法。 凌厉也不客气,道,也好,那么我先睡了,你要睡时叫我。 邱广寒拈开册子的封页,左手去拨灯芯,想拨亮些,却又想起凌厉,起身换了个位子,将光挡住。寂静中只听得隔一会儿,便有邱广寒翻过一页的声音,不过凌厉也确实累了,所以渐渐地睡过去。几乎睡熟时突然砰地一声,似是什么重物坠地。他陡地惊醒,只见邱广寒转过身来,不好意思地指指楼上,小声道,他们一定又装了口箱子,真对不住。凌厉止不住一笑,再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觉得有点儿冷,便醒了过来。黑暗中之间那个背影后的灯光显得异常明亮。邱广寒一手托腮,另一手犹自一页一页地翻着那本册子。 他坐起来,一声不响地看她。光从她身体的边缘散发开来,闪烁跳动。他一时觉得她也像是在这光影中流动,一时又觉得她静止得像雕塑一般,凛然而不可侵。 窗外半点月sè也无,但楼上的声音似已止歇了,让凌厉很清楚地感觉到夜已极深极浓。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道,你还不睡 邱广寒一惊,忙站起来回身道,吵醒你了 凌厉却已经下床来,道,怎么样,看出点什么线索没有 邱广寒摇摇头道,是有写到我的,不过不过我究竟从哪里来,夫人也不会知道啊。 她伸手将册子翻到一页摊开,递给凌厉道,就是这里,你看。 凌厉看看她,拿着手册凑到灯下。 十二月十四ri,大寒。他念道。这位先夫人的字写得很好啊。 邱广寒嗯了一声。 凌厉低头接着看下去。 十二月十四ri,大寒。 数ri寒风凛冽,昨夜再降大雪,至晌午方歇。夫出未归。羿儿顽耍半ri,午后方自入睡。忽闻啼哭,循声至小门外暗角,见雪地中手足摇动,近看竟一初生女婴,玉雪可爱,仅覆一薄被。不知何人狠心,弃如此女婴于雪地不顾遂怀抱而回,以米汤喂之。 夫归,不悦。 予吾姓,思及明ri十五月望,天意清朗,当见广寒;更取今ri大寒之意,予名邱广寒。 目下更已三响,吾心有余激,按捺不得,提笔而书。未知此女ri后吉凶,当竭全力抚养之。 凌厉翻过这一页,见后面已是十二月十七,道,她就写了这些 关于我如何被她收养,就是这些。后面当然也有一些关于我长大一些了的情况,不过可惜很少。我四岁时,她便过世了。 你后来有没有到附近去问过凌厉道。夫人说你当时是新生,那天又是大雪,弃下你的人应该不会住得很远,恐怕就是附近谁家。 我自然打探过了。邱广寒道。少爷也帮我打探过,可是这一带的接生婆,都说不记得那段ri子有孩子出生。我想也许我父母并非定居在此的住家,只不过经过这地方而已。 她停了一下,又道,再说吧,找到了又如何。如果是想让别人好心收养我,就不会找这么近的,长大了老是碰面怎么办他们把我投在冰天雪地里,就是想冻死我吧 凌厉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得道,你别难过了。找不到就找不到,现在也很好。 我不是在给自己难过,只不过想到先夫人,这么好的人偏偏邱广寒的声音一时哽咽了,她连忙清了清嗓子,将册子收好道,不看了,明天要还给少爷的。 只听外面更鼓迭敲,竟已是四更是分。邱广寒咋舌道,这么晚了,我还想五更就起床准备送少爷他们的呢 你放心,到了五更我叫你。凌厉道。 怎么你 我不睡了。我出去转转。一个更次之内我肯定回来。 可是你那些人说不定还在找你,你不如 没关系。凌厉道。这回我换夜行衣出去,我会小心的,放心。 邱广寒有些不安地看着他,不过随即又点了点头道,好吧,那你只是去看看,千万别跟他们动手了。 凌厉笑。我知道。 乔羿倒是一大早就醒了。五更时分天仍是黑漆漆的,甚至还飘了几滴碎雨。他瞪着双目在黑暗中出神,呆了一会儿,慢慢地爬起身来,走出房间到前门透口气,门竟是没闩。 看来不用为了我们,小寒都懒得来闩门了么他心里想着。 他正要用力拉门,门竟自己开了一条缝隙,凉意丝丝透了进来。乔羿吸了一口,不知这清冽是舒服还是苦涩。 然而便在这缝隙似开未开之时,突然有条人影掠了进来,倏忽一下没在了屋里的黑暗中。 乔羿一惊,松开门把,犹豫着是不是眼花,方才没入黑暗中的人影却又浮了出来。 乔公子这么早么人影说。 乔羿听出是凌厉的声音,松了口气道,是你,吓了我一跳。你怎么出去了 在外面走走。凌厉道。夜里不想睡。 乔羿感觉天光微明,加之他在黑暗中站得久了,渐渐已看清凌厉,只见他一身夜行衣装扮,心下对这“官差”颇生出几分疑惑来。 正有几分走神时凌厉突然啊了一声道,我答应了邱姑娘五更喊她起床,时辰都过了。便向里走去。乔羿连忙拉住他道,这么早叫她干什么 她昨晚说,要早些起来好帮你们的忙,再送送你们。 别去,别去,别去叫她了乔羿拉住他一连说了三个别去。让她多睡会儿不好么 好是好,可是凌厉犹疑道。我已经答应她了 天都没亮,我爹和二娘也没起床,别叫她起来了 凌厉正要说话,只听一个声音道,别争啦,我早就醒了。 两人都一怔,不知邱广寒何时已悄没声息地出了房间,话语在这早晨的静谧中显得出奇地悦耳。 只见她的身影也慢慢地滑出了室内的昏暗,停在门口这一小块天光漏入之处。乔羿同凌厉二人一时都没了声音,只看着她不动。邱广寒抬起手来,把那本册子递给了乔羿。 这个是要还给你的,对吧 乔羿伸手接了。邱广寒低声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还没有呢。乔羿道。昨天晚上其实昨天晚上我又哪里有心思收拾什么东西。 那么我现在过去帮你 不用了吧。乔羿道。我也没什么要带的,自己稍稍弄一下就好了。你还是回去睡觉吧,等会儿也不用送我们了,免得爹和二娘又要说什么。 我要去邱广寒固执地道。现在就去替你收拾东西 话音刚落只听楼上那二娘的声音道,哪位大小姐呀,一大早又大吵大闹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紧接着一个哈欠,半扭半摆地走下楼来。 邱广寒不予理会,走到乔羿房里去。乔羿连忙跟去。凌厉本yu走回邱广寒房中,又觉自己这一身装束定会颇惹这二娘闲话,干脆一闪身,躲在屋中暗处等她走过了才出来。 天光大亮时碎雨亦停了,令这离别没了天公凄惨的脸sè,只余人的温情脉脉。不过邱广寒自小习惯了旁人的孤立,本来心里没有这许多不舍与难过,只是临见乔羿的眼神,不免觉出几分戚戚之意来,互道保重之后又站了半晌,看一家人走远了,才慢慢回进屋子。 凌厉只道她这一天定是心绪低落,无心理会自己了,却不料邱广寒回屋见到他,便收敛起方才那离别之意来,笑道,你今天想吃什么,我去集市买菜。 凌厉尴尬道,你照料我这不太好吧。毕竟眼下算是你收留我住在这里,那些事还是我做的好。 傻瓜。邱广寒轻叱道。我们能有这个住处,还不都用的是你的银两。 凌厉咦了一声,笑道,你还记得是我的我以为你早当自己的在用呢。 我只是想租这屋子为的也是救你的xing命,所以花你的银子也是应该的。邱广寒巧笑着道。但你放心,我那份用在自己身上的,一定会设法还你。 凌厉轻轻笑了一下,道,算啦。 邱广寒并不接口,咳了一声道,我与你说正经的。不是说我照料你或是你照料我的问题而是你最好不要冒冒失失地离开这里。眼下你可不是在躲风头么大白天又跑到人多眼杂的地方,那我们好不容易悄悄住在这里的努力全没啦。对了,你半夜出去又寻到了点什么踪迹 伊鸷堂的人是没看见,但是那个左 凌厉说到这里突然缄口不语,想起邱广寒并不知道左天明这个人,不觉看了她一眼。 昨天那个人邱广寒却已然猜到了。 凌厉瞒不过去,只得点头道,那个杀手叫左天明,是淮南会的。 淮南会邱广寒皱眉道。那是什么你以前所在的组织,不是淮南会吧 不是的。我从前所在的叫做黑竹会,与淮南会一北一南,是江湖中最出名的两大杀手组织。这个左天明是淮南会的第一杀手,昨天听他与伊鸷堂的人说话,仿佛正是伊鸷堂雇了他来取我xing命。但是伊鸷堂的人又不放心左天明,唯恐他私下吞了乌剑逃跑,所以又提防着他,只等他下手后,便自己夺剑。我昨天不慎,中了左天明的毒针,所以后来也只有逃的份,如果不是碰上你,那么我就难说了。 邱广寒道,你刚才说看见那个左天明怎么 我见他走了。 走了 就是将近五更时,我正要回来,突然看见他一个人往城门口走去,恐怕是要等天一亮就出城。 这便走了邱广寒道。你们做杀手的,难道不是要确定把人杀死了才好走么 我也觉得奇怪可能他对自己的毒针很有信心,认为我必死无疑,但是照规矩,无论如何也应该亲眼见到我断气才行。要不就只能是雇主临时收回了指令。 照你之前所说,既然他们昨天看出了这个左天明也有觊觎宝剑之心,很可能就不打算再让他插手此事了。 我那时也是这么想,可是走也不用这么急,天不亮就往城门赶。我想是不是伊鸷堂的人非但不想再找他帮手,还突然要对他不利唉,你不知道我当时多想去问问他,只不过先前答应了你只是看看,绝不自找麻烦,还惦记要回来叫你起床 当然了本来你出去就够冒险的了他们多半以为你死了,现在满城找你的尸体呢,倘若你出了面,叫他知道你活着,说不定会把消息走漏给伊鸷堂 我若出头去问左天明,还会留着他命说话 邱广寒瞥他道,你一定胜得了他么他不是淮南会第一杀手么 我从暗到明,至不济也要占个先机。难道你觉得我连这都要失手 倒不是。邱广寒低头道。她想起在竹林的木屋里,他jing准地将自己身后那两个人同时杀死。那个时候我若有半分不相信他,我就不会这么大胆地冒险了。她想。 我只是担心你吧。她突然抬起头来轻声地说。 凌里看见她一双眼睛清澈地望着自己,心中顿时一动,几乎不能自持地要伸手去摸她的脸孔。这只手抬到半空,却又被他自己放下去了。 我知道了。他低声说。我尽量不出去吧。 邱广寒点点头,微微偏开脸去,道,那么再来说说伊鸷堂。你说并没在街上发现他们的踪迹,他们也不可能半夜出城去,那么这临安城里,是不是有他们的据点 很有可能。凌厉同意道。伊鸷堂的总堂就在松江县,离临安并不很远。临安是天子脚下,估计他们不敢明目张胆,但有个秘密分堂应是不错。 而且,你说碰到的都是红sè与黄sè线的。邱广寒道。想必正是区分分堂之间的标志。 不过也只是猜想吧。凌厉道。有没有一个临安分堂,对我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若伊鸷堂在临安有踞,我们在这里恐怕也住不长久。 走一步算一步吧。 邱广寒看他一眼,道,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大家拼了命地要抢你的剑 凌厉看了她一眼,邱广寒立时捕捉到了他这个眼神,哼道,又怀疑我了 凌厉连忙摇头道,不是,只是我所知的只是它很锋利,另外年代久远。其它的秘密全然不知。 你是哪里得来的呢邱广寒道。总不是捡来的 就是捡来的。凌厉笑道。真的。 什么时候过不下去了,靠它就能赚大钱。邱广寒一本正经地道。 我这些年赚的钱,哪一笔不是靠它。凌厉平淡地道。 你杀过多少人,数过么邱广寒道。 起初是数的。凌厉道。后来就糊涂了。 他停顿了一下。 现在更糊涂了。 邱广寒轻轻摇头。 想不到我竟会认识一个杀人如麻的人。 杀人如麻这个词好像令凌厉浑身起了阵战栗。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说他有点不很舒服地道。 邱广寒凑近了他的脸孔,似乎在仔仔细细地看他。凌厉不甚明白她的意思,突然见她伸手在他眼前一挥,不由紧张道,干什么 邱广寒哼声道,那么就说杀人不眨眼吧。 凌厉一愕,邱广寒已经转身走开了。 波澜不惊的ri子也只能有三天,这似乎是凌厉沉得住气的极限。倘若这是在竹林的小屋里,十天不出门他不觉得什么;倘若只有他一个人住,十天不出门也没什么。但既不是竹林,也不是一个人。邱广寒每ri往来于住所与市集。虽说她也说会打探消息,凌厉也相信她有足够的机智,但三天全无说法还是令他按捺不住了。 他从过午就开始坐立不安。比起他这左右为难的心不在焉,邱广寒刺绣显然是专心多了。 邱姑娘。凌厉突然伸手扶住桌面。我想我还是出去看看 邱广寒正从绣面底下透上来的针半分没停,又好几针将这一部分绣完,好像半晌才想起凌厉在等自己说话,便说了句,不行。这两个字说得既不快也不用力,好似无心。她说着甚至还站起来,顺手将刺绣的活都搁到了旁边的架子上。但这个态度却明摆着让凌厉没法再说下去了。只见邱广寒又从旁边取了纸笔下来,道,把手拿开些吧,我要画画啦。 凌厉只得把手拿开,看着她毫无办法。原来邱广寒因听说凌厉夸乔羿的母亲字好,她自己以往几乎没有什么机会捏笔,现今闲来无事,便也兴了写写字的念头。到得第二天邱广寒写了会儿字后又想起来乔羿闲时时常作画,干脆改写为画,大肆涂鸦起来。 邱姑娘。凌厉又急道。究竟你有没有在听我 邱广寒提笔的右手微微抬起一些,朝他摆了摆,示意他不要说话。凌厉心里有些恼怒了,只见邱广寒将笔去蘸墨,一时竟有些冲动想将她的纸撕去。他双手都放上了桌沿,压到了她的纸上,这令邱广寒斜眼朝他瞥了瞥。不过她也并没说什么,顾自开始在纸上画起来。凌厉抓紧纸缘yu扯,却终于还是咬一咬牙,转身到房里抓过剑,便向外走。 邱广寒把笔一放,道,凌公子 凌厉讥讽地转回头来,道,你知道理我了 我只觉得你莫名其妙。邱广寒道。好好的突然发急干什么 我不习惯过这种缩头乌龟的ri子。凌厉没好气地道。 谁说你是缩头乌龟了邱广寒道。你先前在竹林里躲了那么久呢,也没人说你是缩头乌龟。 但是眼下却有许多事情未曾弄清楚,倘若我不去查 你需要查什么邱广寒道。我只知道你是别人要找的目标,你应该做的是不要让别人找到。你不是也早知斗不过他们么现在又想知道些什么 当然是想查出伊鸷堂在临安的势力所在。凌厉道。若能知道他们的底细,我们总能想出办法先发制人。 你怎么答应我的,这么快又反悔了要是叫他们发现了,就算你立时逃脱,他们知道你活着,找起你来就是事半功倍,那我们岂不是又要提早换地方了么我可再没那么多地方可想出来了 我正是着急,因为他们就算不知我是死是活,迟早也要找来。我若不动,岂非等死 邱广寒叹了口气,摇头道,你就是不相信我。 只见她慢慢起身,转身到房里去了。凌厉只道她生气,一时也没了主意,不料她又出来了,手中拿着卷起的一幅纸。她将桌上的新画撤掉,将卷起的纸铺了开来。 喏,你看。她气鼓鼓地说。 这是凌厉盯着铺开的图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图虽然简略粗糙,只是个示意,但凌厉原是本地人,自然一眼就认出正是临安的地形图。 你看这里。邱广寒指着其中一处。这是我们所在之处。这边是运河船道,这周围都是我所熟悉的,我这些天又再仔细确认过,不会与伊鸷堂有关系。前两ri我已去城南、东南、城东三块地方都仔细查看了,那边是皇城,还有一边是大地主夏家庄的地头,应该没什么可能的。眼下可疑之处也就这三个。 凌厉顺她手指所指一一看去,只见在图上这三处都标了圆圈。邱广寒接着道,城北我尚未仔细探过,城西是湖区,并无可藉躲藏之所。我本来打算明天去城北再查探一下,确定了所有可疑之处后才叫你动身去调查。可是你这么着急着出去,究竟叫我说什么好呢 凌厉呆呆地看着她,好像要看穿她的究竟。邱广寒哼了一声道,又想问我是什么人了 不是。凌厉连忙收敛起自己这不敢置信的表情,换了口气道,你究竟是何时画下此图的 就是这几天晚上呀。邱广寒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学这写写画画的,为了好玩么 你这三天都在外面查探他们的所在凌厉道。我我只叫你去茶肆酒馆一类的地方打听你一个人那么查探,可知道危险么你若出了事,叫我怎么向那位乔公子交待 邱广寒嘻笑道,你跟他明明没交情,这会儿搬出他来干什么只见凌厉表情严肃,这才收敛了笑意道,所以我不想叫你知道。她卷起了图来。早知你要这么说的。 凌厉看看外面。今天天sè不算太晚,我现在便去城北看看,你从今往后,都别做那些危险的事情 你别去邱广寒迅速拉住他的袖子。就算要去,明天再去就是了。 明天凌厉道。明天一早你又偷偷地不知跑去哪里,别骗我了。 明天,我答应你,明天,明天我跟你一起去也好,你一个人去也好。但今天别出去了。 为什么凌厉觉出些不对来。 邱广寒放开了他的袖子,转身道,看来你还真不怎么把我放在心上。你不记得今天是什么ri子 今天凌厉想了想。腊月十四 他脑中突然一闪,想起那先夫人笔记里所写,脱口道,是你生辰 邱广寒笑道,想起来啦 凌厉赧颜道,是我不好。那天看时还特地想过此事,但今ri竟忘记了。 邱广寒笑了笑道,你以为我今天为什么下午都留在家呢 那要不要要不要我替你做什么事凌厉吞吞吐吐地道。 就一件。邱广寒凑上去,轻声地道。别出去。 凌厉不声不响。他晓得自己今天是出不去的了。他不声不响只是因为很气闷好不容易能赶上一次她的生辰,自己占了天时地利竟忘了,结果一点献殷勤的机会也没有。 傍晚的时候他和衣仰躺在床上发呆,突然听见一阵细微的轻响,他忙放下手来,只见邱广寒果然已站在边上。她笑着将一幅纸往他身上一抛,便回身走了出去。 凌厉抓过纸来看。纸上画的正是他这睡相,被邱广寒几笔轮廓画出来,模样竟显得有些滑稽。他连忙下床来,只见邱广寒正笑嘻嘻地站在门口看着他,便也一笑甩了甩手上的画道,这个我收下了。只不过今天是你的生辰,理应我送你礼物才对。 是呀。邱广寒倚住门边,抱着双臂笑。你不是应该很会讨姑娘们欢心的么 但你跟她们不一样凌厉冲口道,不过这冲口只说了这么一半,他便看见邱广寒笑吟吟的一张脸,不由很是撇了一下嘴道,我的意思是说,她们生辰的时候,我可没有像现在这么狼狈。眼下我都不能出门,当然也没机会去买点什么东西给你了。最不济他的眼神闪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怀好意我什么也不送,亲她们一下也是有的。 邱广寒哼了一声,转身走开道,我早知你改不掉这老毛病,装腔作势了几天该把你憋坏了吧 凌厉连忙大摇头道,我没,没想什么。我在你这一点也不敢 那要不这样吧。邱广寒岔断他话道。你教我剑法,怎么样 剑法凌厉一怔,随即笑起来。你找错人了吧,跟我学剑法 你也太赖皮了吧,人家生辰你什么都不送,让你教一点剑法都不肯 不是这个意思。凌厉道。我怕耽误了你,我说过,我只学了三两年基本功,九岁往后根本再也没人教我,后来就只是在任务里摸索,眼下所会的招式皆是急功近利型的,难以自成体系,根本称不上剑法,自己都捉襟见肘,又哪来教人的本事。 怎么被你说起来,自己很可怜似的。邱广寒笑道。 事实如此。 那你都从来没想过勤加练习、以后成为个高手吗 那种梦只有刚学武的时候才做过,现在恐怕早没机会了。旁人闲时练武,有章可练,一招一式有其标准,时间一久自有所成;我那些恐怕即兴的多,定xing的少,再说招式简单,练了也是白练。叫我怎么办 你想要“有章可练”是不是你看这个怎么样邱广寒突然把身后桌上一张纸扯到他眼前。 凌厉一瞥间,只见纸上画了个人,寥寥数笔倒不繁复,画法虽与前一张画一般略显幼稚,但人物动作甚为清楚。只见这人手臂前伸,掌中握剑正向前疾探。凌厉正要细看间邱广寒却又收了回去,道,我都画了好几张了。 怎么,你的意思这是什么剑招凌厉笑道。你怎么想出来的 这是你用过的招式呀,傻瓜,你忘记了么在竹林小屋里你曾挡退了那个人我就看见过这么一次你用剑倒不为了什么画下来,只是方才恰巧想起此事。都给你 凌厉只见他把桌上几张纸一揉,都丢给了自己,人却走了开去,不及先看忙过去安慰她道,我又不是在说你什么 其实我是这么想。邱广寒转回头来道。你说你九岁往后就不再学了,可是那只是你没有跟着一个师父学吧,并不代表你没有长进。你做杀手这么危险的事情,却好端端地活到今天;我虽然不知道高手应高到个什么样,却也知道你绝不是止步于那基本功的人。你看那些伊鸷堂的人,那么嚣张的样子你比他们却还要厉害得多吧还有,你说什么急功近利,说什么不成体系,这些我是不懂,可是最多往后我跟着你,我帮你画下来好啦你相信我么就是多画几张画而已,你说的那些章法是不是就是这么出来的 凌厉初时听她说话,还有要插嘴打断的冲动,后来这点冲动也没了,听她说完。 你只是安慰我吧。他喃喃地道。谢谢你了。不过我 我是安慰你。邱广寒道。你这么想也可以。 不过我做不做高手与你有什么关系么凌厉的口气倒是坚决起来了。 是没什么关系。邱广寒的口气也冷了。只不过我当你自己人而已。 凌厉只觉得心头猛地一震。这话从前也说过,但此刻说来,不知为何叫他无比感动起来。看起来她说要自己教她学剑,其实只是不好意思把画的那几张画拿给自己找的由头吧而她画拿些画,也许真的是要帮自己吧哪怕只是出于天真 也可能我太自说自话了。邱广寒低低地道。我觉得好的,你未必觉得好。但我只是想你ri后也许更会遇到许多危险,倘若武功再高一点,也许就不用再像现在这样做“缩头乌龟”,叫你这么不高兴了。 好了,好了,你别再说了凌厉大声地道。我都知道,我都知道的,你的好意你你这么念着我的事情,我怎会不高兴,只不过我我说不出来而已 邱广寒淡淡一笑,道,你是这么不善言辞的人么 凌厉不敢看她的眼睛,咬着牙道,在你面前就是。 他说这句话时知道自己说的是实话,不过邱广寒很可能会只当作是又一番甜言蜜语。无论如何。他想,无论如何,她终归是把我当成“自己人”的。 好在邱广寒这一回没有嘲笑他,伸手来拿他怀里方才自己投的纸团道,你不要的话,我就拿去扔了。 凌厉连忙转身一让,道,别扔,我看看。 他将纸团一一展平,只见画的果然都是同一招,只是有展有收,一一排开,从发招到刺出到收招皆有。 你竟记得这么清楚。凌厉抬头道。 我第一次亲眼见动手,怎么能不清楚。你动作太快,我又来不及闭眼。 凌厉倒是踌躇了,道,我动作如果真的那么快,你是怎么看清的 当时仿佛并没看清。邱广寒道。但ri后回想,却是越来越清楚了。 凌厉看了那些画半晌,慢慢地将它们叠成一摞,整齐地捏起来,递给邱广寒。 果然还是不要。邱广寒低声道。 不是的。凌厉道。我只是不敢再拿你的东西。今天是你生辰,但我什么也不能给你。我什么也想不出来,就算想出什么,也必是不值你一哂之物,我他摇了摇头。我不知该怎么办好。 煮一碗面给我怎么样邱广寒将纸接过了,慢慢地说。煮一碗寿面给我,那你就是这世上,第一个给我煮寿面的人。 她说着天真地仰起头。怎样 凌厉连忙点了点头说好,不过她会因此而记住我么他忍不住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