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
得得的马声终于止歇。 拓跋孤跳下地去,再将邱广寒也抱下来。在这里么邱广寒迟疑地四处看看。 跟我来。拓跋孤一手抓着她,一手拨开旁边的树丛。 树丛后原来还有路,适宜人行,车行却已不便。约走了半里地,邱广寒已远远望见了墓碑。她瞪大了眼睛朝前看,不知是因为暮sè渐浓,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她的眼睛陡然模糊了,跟着拓跋孤,行路却也不稳,跌跌撞撞起来。 拓跋孤走近去,也不发一言。坟上并无多少杂草,一半固然因为此刻尚未开chun,一半也因为拓跋孤这一年来得并不少。 就是就是这里么邱广寒不知为何,怯怯地、明知故问了一句。她一下子不知道自己到这里来应该做些什么才好。 什么也没有准备。没有香烛,没有酒菜什么也没有。只有这个人。只有她这个人。 拓跋孤还是不回答她。他只是拉住她到坟前跪下去。她看得很清楚,碑上两行,写的是先父拓跋礼、母夏镜合墓。 我今天终于把这个meimei带来了。她听见拓跋孤说道。你们都想她得很了吧你们此刻终于能见到她,是不是很高兴呢 邱广寒只觉鼻子一酸,眼泪不禁掉了出来。拓跋孤说话的口气愈是平淡,她愈是抑制不住自己这悲伤。此刻她惟觉世上其它的事情都不再重要,而只有这亲人的感情令她难以脱逃与割舍。她想对这深埋在地底的父母说些什么,但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脱口,那么轻声地喊了一句爹,娘。这感觉是这么陌生,却又温暖,然而令她温暖的人却已在十几年前就死了。 她看见拓跋孤朝墓碑磕头她本来应该很奇怪世上还有能令拓跋孤磕头的事物,但此刻她也俯下身去,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她只觉得泪水爬满了脸颊。她抬头看了看拓跋孤,拓跋孤也正看了看她,对她一笑,站了起来,伸手去扶她。 邱广寒却偏偏挣开了,低着头道,我想多呆一会儿。 拓跋孤看看她,道了声好,便自走开了。 他到坟边上,看两边垒起的石围上,有些许黄土散下,便添了几捧上去。南方湿润的土气令大部分的泥土上都覆盖着隐约的苔藓。他出神地望了许久,回到墓前时,只见邱广寒正将脸孔贴在墓碑上啜泣。 他看着她。他没料到她会如此伤心他于是也只好无奈,因为此刻,他也无法再说一遍她应该对这素未谋面的父母没有感情。他想她只是失去亲情太久了她只是从来没有过,所以此刻无法抑制自己。 他看见她的手指慢慢地抚摩着碑上的字。他也心酸起来,但这心酸一晃而过了。他看见她的头发因为贴住墓碑而凌乱起来。他却仍旧保持沉默,不去打破她的寂静。 半晌,天光晦去了。拓跋孤看看天。他屈膝跪下身来。好了广寒。他说道。我们要走了。 邱广寒恩了一声,道,等我再说一句话。 拓跋孤才知她在与他们无声说话。 他看她闭上眼睛去,在她身边等着,伸手,擦去她的眼泪。但他一抚到她的脸,更多的眼泪涌了出来。邱广寒睁开眼睛来,悲伤地望着他,终于,靠进他的怀里去。 拓跋孤不发一言,只轻轻抱了她起来,慢且小心地穿过小径。他把她放到车厢里,直到此刻她的身体仍在颤抖。 天黑了啊。拓跋孤以提醒的口气道。你睡的话,小心一点,车可能会走得很快。 不能不能慢点走么邱广寒有点噎声噎气地道。 你不害怕么在这样的林子里 我不怕的。邱广寒道。你在这里,我就不怕。 那也好。拓跋孤道。我就慢点走。 马车动起来了。邱广寒躺在车里,起初俯着身体,后来,哭泣渐止了,她翻过身来,感觉着马车在夜晚一点一点地前进。再然后她总觉有什么,一下一下地刺激着自己的眼睛。她挪动了一下头,只见飘起的车帘外,是月光正斜洒近来,随着车子一动一动而一亮一亮。她仰躺着,望着它。她的心情平静了,甚至,有几分快乐起来。我还是幸福的。她想。我也是一个有家的人,我比起许多人来,幸福得多了啊。 她又莫名地笑起来。被泪水浸肿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随后,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