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褪色的诺言
杨阳的家在粮食局的宿舍区。【】宿舍区有两排两层的房子，每排有八个单元，杨阳家住在后面一排最西边的那个单元。房子简朴的很，是煤渣砖砌的，日晒雨淋墙面一片一片斑驳了。 时代不一样了，现在的领导还有住这样的房子的吗？当然，那时候除了父母留下来的老房子，城里没有人建新房，不管是官是民。那时候的干部都不怎么讲究吃住行，基本上是过得去就行。 李玉林的父亲是粮食局的老资格，跟杨阳的父亲同过事。李玉林说，杨阳的爸爸是个有能力的好干部，标准的**员，能吃苦耐劳，有魄力，有办法，没有官架子，教育小鬼也有一套。杨阳有四个jiejie，两个是大学生，还有两个是大中专，个个优秀，只有他是例外，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据说不是他爸爸放任不管他，而是干部当大了，没有时间去管这个宝贝小儿子了。 李玉林领着大家来到第一排房子东边的墙角，指着后面一排房子，“最西边的第一家就是杨阳家。” 李翔正在考虑是从正面过去，还是斜插过去，背后的叶建华推了推他，压低了声音，“杨阳回来了。” 齐刷刷的大家回头一看，只见不远处有四个小伙子说说笑笑正往宿舍区西边走去。走在前面的一个，苗条清秀，看他那一股潇洒自若的劲，显然是他们的头。后面的三个就是混社会的小喽啰，一个个吊儿郎当的样子。 “前面的就是杨阳。”叶建华的声音里透着紧张。 李翔还没有想好是现在过去，还是等一下再说，对方突然一字排开奔他们压过来了。 李翔清楚自己这一边虽然也是四个人，但绝对不是对方的对手，因为大家都是读书的，没有打过什么架。 他二话不说就一个人迎上去了。 杨阳是老江湖了，他第一眼看见这几个人站在东边墙角那里，有点鬼鬼祟祟的，就心生怀疑了，当他看见叶建华跟李翔交头接耳，便肯定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说了一句，“弟兄们，过去看看。”带头就气势汹汹的赶过来了，他根本没把这几个学生模样的人放在眼里。 夏天在一步步走近，黄昏的时间越来越长了。黄昏的能见度也越来越高了。 杨阳和李翔隔着十多步的距离就看清楚了对方。 杨阳先停下来，李翔也停下来了。 是不是来者不善，他们相互打量了一番对方，彼此心里都有数了。 “啪，”杨阳扬手打了一个漂亮的响指，然后食指与中指做了一个夹香烟的动作，身边的一个小喽啰马上递过去一包开了的香烟。杨阳头也没回，接了香烟，手指一弹，咬了一支烟在嘴上，再弹出一支烟，让它在烟盒子上冒出一点把儿，然后捏着香烟朝李翔走过去，另一只手做了一个让弟兄们不要上前的手势。 来到李翔面前，杨阳笑一笑，将香烟伸过去，“兄弟，来一支，还记得我吗？” 李翔也笑一笑，“当然记得。”同时双手一抱拳，“抱歉，真的不会。” 杨阳也没有再客气，将香烟放进口袋，点上香烟，深深吸了一口，再往空中吐了一个大大的烟圈圈。“兄弟是来会我的？” “是。”李翔点点头肯定了。 杨阳夸张的笑笑，小声问，“不会是来找我单挑的吧？” 李翔不好意思笑笑，“怎么会呢，我是来请老兄帮忙的。” “哦，说来听听。”杨阳很意外。“只要兄弟我做得到的，绝无二话。” “说话算数？”李翔不敢相信。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去打听打听，我杨阳什么时候不是一诺千金。”杨阳十分自得。 “你最近是不是谈了一个姓苏的女孩？” “嘿嘿，是兄弟我横刀夺爱了，还是你想横刀夺爱？”杨阳轻描淡写的开玩笑了。 李翔回头看了一眼后面，“那个姓苏的是我朋友的女朋友。” “哦，那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杨阳挺认真的说。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看怎么办好” “既然兄弟你亲自来了，我前面也答应了，这样吧，从今天开始，我保证不会去招惹她了，她来我会尽量回避，也会明确告诉她，我和她不会再交往了，你看这样行吗？” 杨阳的态度如此诚恳，是李翔做梦都想不到的。他能够这样当然是仁至义尽了。 “谢谢，谢谢。”李翔再一次抱拳，连连表示感谢。 “兄弟，我跟你明说，恐怕太晚了，估计那个姓苏的不好意思再回头了，呵呵。”杨阳接着客气的问，“要不要叫你的朋友一起进去坐一下？”。 “不了，不了，改日登门拜访。我先回去了。” “好，回头见。”杨阳冲着叶建华他们几个扬了一下手，带着他的小喽啰扬长而去。 叶建华三个人看着杨阳他们走了，一起过来了。 李玉林说，“我真担心你们会打起来，他妈的，一开始，腿肚子都在哆嗦。你们以前就认识？” “是，以前我们打过交道，不知道姓名，我没想到会是他。” 刘小平不耐烦地说，“那个以后再说，他答应了吗？” 李翔说，“他答应了，不过他答应的太爽快了，而且保证不再跟她接触了，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他杨阳不理她了，我就有办法让她回心转意。”刘小平自信的说。 李翔看着刘小平，“我不知道杨阳说太晚了是什么意思？” “回去吧，管他呢，只要他说话算数就可以了，我相信小红的诺言不会改变。” 回去的路上，叶建华十分不解的问李翔，“杨阳那么狂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给你这么大的面子？” 叶建华说的在理，李玉林，刘小平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们是老同学加老朋友了，晓得李翔根本没有在社会上混过，也没有什么背景，杨阳给他面子说不过去呀。 李翔只好如实相告了。 以前李翔放了暑假，闲着没事的时候，喜欢跟小伙伴一起去放牛。 放牛有鸟语花香作伴，有蓝天白云为伍，有广阔天地任其或纵或横，或躺或卧，何其惬意！ 十五岁的那年，有一天他跟北门的几个小伙伴一起去放牛，在雷达部队附近遭遇了几个西门放牛的。 西门放牛的人里面，也有一个跟李翔一样陪别人来玩的。那个人就是杨阳。 两伙放牛的碰在一起，往往会发生一些事情。比如，让牛斗架；比如，掰手腕；比如，摔跤。 北门放牛的同西门放牛的，该比的早就都比过了。这天不知道是谁提议，让李翔和杨阳他们两个来玩的人，比试比试。 大家一起哄，李翔和杨阳想不比都不行了，谁愿意认怂呢。 杨阳要大两岁，个头也比李翔高，当然不把李翔看在眼里。李翔看到杨阳人高马大，心想输了也不丢面子，比就比。 大家说好了只比掰手腕，这也是李翔坚持的，他认为掰手腕把握大一些，摔跤一点把握都没有。 就地取材，李翔和杨阳在田埂上开始了三战两胜的掰手腕比赛。那时候，他们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也不会搞什么“来将通名”这一套。 两边的小伙伴几乎都认为李翔必输无疑，没想到三比零，李翔大胜。 李翔获胜，西门的人觉得没面子，怂恿杨阳跟李翔摔跤，换一个项目再来。杨阳更是感到十分羞愧没有面子，他也要求再比。 被逼无奈，李翔只能硬着头皮应战。大不了输呗，输了也是一比一，李翔是这样想的。 你说摔跤就摔跤吧，走到草地中间，杨阳突然改变了主意。因为摔跤对他来说也没有把握，何况对方有一把力气。两个人面对面站好了，杨阳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猛然间，左手冲着李翔的头部，一拳就打过去了。他无意中自讨苦吃选择了李翔的强项。 李翔盯着杨阳正在想，从哪里下手，争取一个回合，将对方撂倒。看见杨阳的拳头飞过来，自然就缩了一下身子，躲过去了。他想不到对方右手更凶猛的一巴掌又挥过来了。 这一下把李翔惹火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话，那时候人人都熟悉。少年李翔毫不犹豫的展开了反击。 躲已经不可能了，李翔迅速用左手格挡住对方的攻击，上前一步，右拳黑虎掏心直奔对方的胸口。好在他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李翔没有用十分的力气。 不过，杨阳这样的一个公子哥还是受不了，只一击，他就脸色苍白蹲下去半天没有起来。 后来，李翔听放牛的小伙伴们说，对方放话要报此仇，有知道李翔的人劝说他算了，并告诉他，李翔是毕拳师的关门弟子。毕拳师徒弟很多，也就是说李翔的师兄弟很多。当然，事实不完全是那么一回事。 到了李翔房间，李翔单独把叶建华叫到外面。问他，杨阳说太晚了是什么意思？ 叶建华分析，“姓苏的可能被他开包（破处）了。” 李翔不相信，“他们就看过一场电影，不可能那么快吧？” “有什么不可能，我不是尿一股尿，被别人搞定了。杨阳在外面说过，他喜欢的女孩，把她搞定，还没有一个超过三天的。他公开说，他绝对不会娶那些三天内就能够搞定的人做老婆。” “那我们怎么办？怎么跟刘小平说？要不要告诉他实情？”李翔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真的是白痴一个。 “我的意见还是实话实说，最好让他死心，否则这个家伙就完了。” 事实证明，叶建华的话是对的。诺言可能不会改变，但是诺言会褪色！ 刘小平后来醒悟了，痛定思痛，发奋读书，终于在来年的第四次高考中榜上题名。 如果刘小平继续执迷不悟，他就真的完了。至少考大学是没有希望了，更不可能有后来的风光无限。他会和叶建华一样，守着一份温饱无忧的工作（给他找一份好一点的工作，他爸爸完全有能力做到），娶妻生子不咸不淡的生活到退休。如果像李翔一样碰到下岗的单位，刘小平就凄惨了。 刘小平是温室骄艳的花朵，与李翔完全不同。李翔和江南随处可见的车前草一样，哪怕是生长在养分极其缺乏的小路上，哪怕是压倒了又被踩倒，他都具有顽强的百折不挠的生存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