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二梦见
这是梦境。 法师自混沌中睁开眼，绯红的眸子环视一周——眼前是一片废墟，从可观察到的痕迹判断不出此身所处的时间与地点，只能通过残留的痕迹判定，这里曾是复数上位职业者交锋的战场，并且此时距离他们战斗的终结之时相去不远，甚至有可能在她所不可视之处，他们的战斗仍在延续。 但莫妮亚没有理会可能存在的上位职业者，只是自然而然的躬下身，捧起一抔沙土，没有做丝毫的挽留，任由呼啸的山风将之化作漫天的沙尘。 “真实的梦境。” 注视着随风而散的黄沙，独立于荒废世界之上的法师微微皱起眉头。 ——这又是一个预知之梦。 她对预知梦并不陌生，得益于血脉上先天的优势，她甚至比传奇都更容易获得以太意志的青睐。寻常法师终其一生也难以遇见一次的翡翠梦境，不过短短三年多的时间，莫妮亚已经遭遇过两次，并且这次，很有可能是第三次。 虽然用的的可能，但仅仅是一种保险的措辞，就感觉而言，能够营造如此真实梦境的可能只有两种：其一是以太意志预感到未来的某种可能而降下的预知之梦，另一则是有立身于俗世之巅并精通梦境的大法师强行击破心灵屏障，入侵她的梦境——只是后一种的可能发生在她身上的概率微乎及微。 传承自原初精灵的神圣血脉，令小小法师拥有极其可怕的豁免能力，想要粉碎她的心灵屏障，入侵她的心灵世界，这绝不是大法师这一依旧处于“凡俗”位阶的存在能够做到的。即使是传奇法师不顾被诸神关注的风险出手，能否击破欺诈之环的护佑也是一个未知数——那毕竟是原初精灵的手笔，曾经有过创世之壮举的太古神灵为庇护自身血裔而创造的神器，堪称不可思议的神器。 至少就莫妮亚所知，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任何能够屏蔽诸神感知的神器。哪怕是传奇，也很难在行使威能的同时蒙蔽神灵的视线。 “以太母亲，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 既然是预知梦，那么一定有预知的对象。可眼前这幅景象，到底有何寓意——难道说，是指这次群山之巅的行程注定充满坎坷，群山王座的主宰者与有着教会支持的狮心大公最终撕破面皮，展开最终的决战？ 这倒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些不大对…… 从情理上说得通没错，但感觉上却有一种微妙的不协感。或许有的人会对这种感觉嗤之以鼻，然而这些人中并不包括莫妮亚。作为世界的宠儿，小小法师一直把直觉当作以太意志的某种预示，并贯彻到行动之中——而她能够在教会的围追堵截之中独自求生近百年，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那关键时刻总能救她一命的直觉上。 所以，暂时得不到答案的法师只能怀抱着求索的态度继续前行——无论这到底预示着什么，相信以太意志会将她应该知道的一切呈现在她面前。 “传奇之门……没想到……” 正当莫妮亚走在废墟上的时候，一个或因梦境或因痛苦而失真严重的声音忽然响起，可是这个声音太过微弱，即使以远超精灵的耳力侧耳倾听，也只能依稀听清一到两个词汇，然而是这些简单模糊的词汇，却让自诩定力惊人的法师整个人僵在了原地，竟然忘记了已经迈在半空中的另一只脚。 “嗯？” 身体因为这突兀的僵直而晃动，等莫妮亚反应过来时已为时已晚——只听见“咚”的一声，法师与大地展开了一次亲密的接触，掀起的烟尘将整个人彻底掩埋，直到咳嗽声越演越烈，漫天的烟尘才不甘心的散去。 “Larryifly。” 这是小小法师无奈之下的选择，寓意为风的精灵咒文拥有驱散的能力，区区烟尘自然不在话下。不过，就算她处理的再妥当再及时，现在也为时已晚，灰头土脸满身尘埃的模样可一点说不上威严满满——尽管这个形容词打一开始就没可能在她身上出现，至少在不踮起脚就够不着黑板的她身上不曾出现。 如果是平时的话，莫妮亚一定会怒气满满的找寻害她威严尽丧的罪魁祸首，然后毫不留情地施以极刑。只是这次，在灰尘中显现的小小女孩并没有发泄她的怒火，仅仅是面容呆滞的驻留，好一会儿后才回过神来。 传奇之门。 推开传奇的大门。 “是意味着将有新的传奇诞生吗？”法师微微皱起眉头，喃喃自语道——在亚伦斯世界的历史上，已知的传奇还不足两手之数，每一位传奇的诞生与陨落，都是足以令高居苍穹之上的诸神侧目的大事记——如果真的有传奇诞生，以太意志降下翡翠之梦，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为什么会是她？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吗？ 感到不解的小小女孩沉浸于自己的思索中，忘却了时间，好一会儿才如同噩梦惊起一般抬起头，随后古老的咒文连续闪烁，身周浮现出各色奥法的光辉——法师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向远方疾驰而去，那骤然拔高的速度在平地上几乎掀起一阵风暴。 必须要确认推开传奇之门的到底是谁！ 就目前来看，这片废墟的前身，很有可能是群山之巅，而群山之巅在这个微妙的节点诞生传奇，这不由让人浮想联翩——传奇强者拥有彻底毁灭一个大型王国的恐怖武力，即使是高高在上的神灵，对他们也忌惮三分，颠覆一个国家的政权，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如果是国王那边的存在成就传奇还好，怕就怕…… 思绪到此戛然而止，莫妮亚已赶到了声音传出的地点——整个梦境世界以太漩涡的中心，如崇山峻岭一般令人生畏的意志超拔其上威压四方——但是很可惜，此时此刻沟通天地的旋风已将一切遮掩，狂暴的风沙之中看不见任何人与物。 “该死。” 法师抱怨道。 似乎是听见了她的抱怨，突如其来的曙光将浑浊的天幕贯穿。 “这、这是……” 本来得偿所愿应当庆幸的莫妮亚，看目睹这一切后却流露出了悚然的表情，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将自己的身影隐藏在附近的巨石之下后，才想起她现在身处的世界并非真实的世界，而是以太意志所架构的梦境世界。 “太好了……” 不自觉呢喃出声的法师并没有走出巨石的阴影，无论出于何种情况，何种境地，她总是习惯以最保守的态度去应对祂们。 没错，祂们。 莫妮亚所见的，是神灵的意志。 金色的曦光撕裂了风暴与雷霆，拨开了层层的云雾，而在云雾的尽头，可以看到的是一双不带任何情感的金色双眸——对于这双眼睛的主人，莫妮亚可以说无比的熟悉，在荷尔蒙克斯的真名之路中，以第三者的视角，她曾经亲眼看到过这一位的真身，并差一点死在了祂自万古前所残留的意志下。 托纳提乌。 光之神，旧神神系的三主神之一，无尽光芒之主。 然而，这一位的降临并不是一切的结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一双双代表神明的眸子在晴空之上睁开，随着意志的驾临，几令人窒息的神威弥漫——即使是见多识广的小小法师，在这一刻也彻底的变了颜色——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神灵意志的降临，恐怕神系中所有高高在上的神灵，都将意志投诸到这片毫不起眼的废墟之上。 “推开禁忌之门，僭越神人藩篱，其罪不赦。” 不知何处响起的声音，如雷霆一般响彻云霄，萦绕于天际，久久没有散去——毫无疑问，这是一位神灵的判决，尽管莫妮亚并不知晓这位神祇的神名，但唯有超越凡俗的伟力，才能拥有如此的威仪。 那是如天如地的浩瀚，那是如山如海的壮阔。 但这声音这场景再浩瀚，再壮阔，也无法抑制法师发自内心的鄙夷：何谓推开禁忌之门，何谓僭越神人藩篱？那不过是凡人超脱自身的瓶颈，向更高层级的天空展翅飞翔，仅此而已——只是因为让凡俗世界拥有了足以对神灵说不的力量，威胁到了祂们的统治，就要被打上罪民的烙印，被定下不赦之罪。 这是何等的残暴！ 一个世界连最基本的发展权利都没有，那是何等可悲的一个世界！ 然而，亚伦斯就是这样一个世界，高高在上的神明垄断了云端世界，凡人们的上升通道被毫不留情的阻断，神祇们高高在上俯视凡尘，古老的瞳仁中向来不见底下的芸芸众生，祂们所在意的唯有天地间那至高无上的权力，英雄们不甘于命运的呐喊在祂们看来只不过是无意义的嘶鸣，妄图打破那古老秩序的不屈者被视为权力体系的僭越者，是必须扼杀的罪人——正如祂们现在所做的那样。 唯有铁与血，方能使祂们统治的更长久。 然而，莫妮亚那充满嘲讽的眼神却在不经意的抬头时蓦地一愣——云端的审判还在继续，但已然不可能继续下去了——一双赤红色的眸子在诸神意志之上显现，无尽光芒之主的王座被打破，金色的曦光眨眼间就消失不见，漫天的云霞被无可匹敌的神力染成如血一般鲜艳的红色，整片天空仿佛都要在这一位的神威之下燃烧殆尽。 “莱瓦……” 法师硬生生止住接下来的话语，理论上来说，梦境世界是个人心象世界某种程度上的具现，这里所发生的事情，哪怕是神灵也无法感知。但这一位可不是普通的神灵，有能力有资格不留情面击碎托纳提乌御座的，在旧神的神系中唯有一人……更准确的说是一神——高居苍穹之巅，三主神之首，焚尽世界的烈焰之主毁灭主宰，诸神之王莱瓦丁。 对于目前以太世界的最强者，莫妮亚可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她可不想死。 这一位的威名完全是杀出来的，毁灭之主的称号绝不只是互相吹捧的产物，而是几次神战所征战出来的染血之名——无论是第一纪元之末的神系内战，还是第二纪元后期（几百年之前）的神系之战，莱瓦丁的利刃之下陨落的神灵都超过了五指之数，死在其烈焰之下的无辜生灵，更是数以百万、千万计。 平心而论，太过残暴的烈焰之主并不是适合担当诸神之王，可是唯有祂具备无可匹敌甚至无可比拟的伟力，无论信服不信服，苍穹之巅的御座只属于这一位暴躁的神祇——那些有异议，不服从的神圣存在，早已被埋葬在历史长河的彼端。 即使是相敌对的新神，也必须承认，祂无可争议的强大。 所幸……祂并没有发现她。 法师略有些庆幸的长舒一口气，随后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关注着事态的发展——那位屹立于世界之巅的蛮横神灵的意志投影，淡漠的扫了一圈围绕着托纳提乌并流露出战栗感情的诸位神灵意志，如死水一般波澜不惊的眸子微微泛起漪涟，然而展露出的情感却没有丝毫的善意，甚至恰恰相反，那是深深的不屑。 与烈焰之名截然不同，几乎将灵魂冻结的不屑—— 以及……刺骨的杀意。 等等……杀意？ 那一道刺骨的杀意如同一盆冷水迎面泼下，莫妮亚从惶恐的精神状态中脱出，将视线才从云端转到凡尘——冲天而起的烈焰之柱将她身前的一切湮灭，入目所及皆是一片焦土，满是余烬的大地之上看不到任何的生机与活力。 “此即惩戒。” 难辨男女，冷漠无比的声音如此宣告道，紧接着毁灭一切的主宰将自身的意志收回，破碎的天幕才渐渐收拢，无尽光芒之主的御座重新凝聚，比黎明更耀眼的晨曦之光于此再现，可即使是如此，也再没有任何意义。 “哼。” 威严尽丧的光辉之主冷哼一声，旋即收回降临的那一缕意志——近十位神明的意志一道消失，不论这里曾经降临过何等伟大的存在，时间终将一切抚平，除开那沦为焦土的大地，这世上再无任何痕迹能够证明，方才所发生的一切。 宛若梦幻。 脑海中映照出这个词汇的同时，小小的法师不由苦笑起来。 ——所谓梦幻，她所经历的这场梦境本身，不就是一种梦幻吗？ 不过…… 成就传奇的到底是谁？ 莫妮亚倒没有去考虑对方是否会死在这里，即使是毁灭之主亲自降临出手抹杀，即使刚刚成就传奇，也不太可能被直接被抹杀——传奇强者，其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传奇。 略带些许好奇，她走向那片神罚降临之地。 然后止步 神灵倾斜的怒火将一切燃烧殆尽，化作一片灰烬的黑色土地依旧保持着可怕的高温，即使以莫妮亚的身体素质也无法承受炙热大地的烘烤——尽管身处梦境之中，但她可不想活生生的被烤熟…… 好在法师对此并非毫无办法——在张开法师护盾之后，羽化术和造风术同时出手，勉强的在温度对流形成的强风中升腾而起，驾驭着气流翱翔在天际。 直觉驱使她去寻找可能遗留下的线索。 然而一无所获， 一切的线索已化为了灰烬，而神罚降临的中心却无法临近，可怕的高温几乎将空间扭曲，形成一个巨大的空洞。 “……” 在空间畸变的边缘，注视着空洞，莫妮亚在彷徨。 ——她的直觉告诉她，在空洞之中有她想要知道的事情，但与此同时，身体的本能却又在恐惧未知的存在，到底触碰还是不触碰，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但，时间不是无限的。 感应着时间终点的渐渐临近，法师终于做出了决定…… Ps：4600 的字数。 Ps2：目前看来工作很忙，基本上要忙一天，晚上九点后才有自己的时间。 Ps3：未修改，将就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