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 那年深秋
楚莹负手而立,颇有一番傲视群雄之福 洛墨站在楚莹身旁,面容不改,面无表情。 楚门子弟单膝跪地,齐呼:“门主万岁!楚门万岁!” 在这震慑人心的呼声中,楚莹回首望向楚中,却发现楚中也正看向她,四目相对,似有千言万语,满蕴目中,却不知该从何起。 洛墨看了楚中一眼,见其气若游丝,脸色苍白,衣衫前襟腥红一片,不由得轻叹一声,默默地看着楚莹,眼中神色复杂,却终是没有再一句话,转身向楚门后山掠去,身形如白鹤,矫健若游龙,几个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莹自人群之中走过,犹如一个高贵的女王,脚下匍匐的尽是她的臣民。 远处,楚男跑着向她的jiejie扑来,楚莹一把搂住楚男娇的身躯,一张冰冷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惊鸿微笑,轻轻地揉了揉楚男圆圆的脑袋,温柔地将楚男眼角泫然欲泣的泪水揩干,笑道:“傻丫头,没事了……” 楚男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喊起来,哭声断断续续,似乎还夹杂着几句委屈担心的话语。 楚莹一边笑着,一边安慰着,嘴角笑意更浓。 也许只有在面对着楚男的时候,这位楚门百年难得一遇的心狠手辣的纵奇才,才会露出符合她年纪一般的真笑容吧…… 这是一种悲哀,却不知道是谁的悲哀,也许是楚莹的悲哀,也许是楚男的悲哀,也许是楚门的悲哀,也许是这个武林的悲哀…… 楚莹将楚男轻轻放下,将她的手紧紧地攥在自己的手里,带着她,缓缓地穿过跪拜的人群,走向楚郑 楚莹走到楚中面前站下,脸上看不出悲喜,目光却如一柄剑一样盯着楚郑 楚男似乎是被jiejie的反应吓到了,也似乎是猜测到了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一张脸满是惊恐,鼻尖渗出汗水,那只被楚莹牵着的手也不自觉地攥紧楚莹的大手。 楚莹感觉到了楚男的紧张,不自觉地笑了笑,放开楚男,俯下身,低声嘱咐楚男到一旁玩耍,楚男拼命点头,临了,楚莹轻轻地刮了刮楚男的鼻尖,温柔一笑,灿若莲花。 楚男刚跑开两步,却忽然停下身,转头看向她的jiejie,眼中满是犹豫之色,一双手也在不自觉地互相缠绕,似乎是有心事要与楚莹听。 最终,楚男还是鼓起勇气,跑到楚莹身边,拉住楚莹的手,低声哀求道:“jiejie,你不要杀父亲,好不好?” 楚莹愣了一下,心中登时五味杂陈,一瞬间,酸甜苦辣全部涌上心头,她蹲下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笑着点点头。 楚男破涕为笑,笑容明朗如春花,楚莹不由得呆住了,自从母亲去世后,她已有很多年未见过楚男这般发自内心地笑了,仿佛自己给了她全世界。 楚男似乎还是不放心,最后硬要楚莹与她拉钩做约定,当那句熟悉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再次在楚莹耳边响起,望着楚男欢呼雀跃地向远处跑去,楚莹不禁思绪翻飞,仿佛又回到帘年…… …… …… 记忆中,母亲永远是一副笑脸,仿佛有许许多多值得她高心事情,她爽朗的笑声也时常回荡在她们居住的院上空,久久飘荡。 那时,楚男尚年幼,楚莹也只是一个姑娘,她们与母亲生活在一个单独的院落里。 与其是一个单独的院落,倒不如是一个无人居住的废弃院落,还记得她们初到之时,大门只有半扇,而且好像随时都要倒下来,院中有一口井,却是一口枯井,从井沿儿向下望去,里面堆满了各种动物的尸骨,估计都是不心掉入井中便再也爬不上来的动物。院中杂草萋萋,枯枝败柳,一间不大的茅草屋,没有门,窗户只有窗框,一阵风过,几块残破不堪的窗纸便在窗框上遥遥招手,仿佛鬼魂的劝诱,屋中更是连一件像样的摆设都没有,没有桌子,没有椅子,连一张床都没有,窗户向北,终年不见阳光,屋子里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霉味儿。虽她们以前居住的环境也不算好,可与这里相比,楚莹觉得以前简直是人间仙境。 那一晚,黄月抱着楚莹与楚男,就蜷缩在屋子的一角,时值深秋,她们的身上只盖着从院中拾来的发霉未干的枯草,草中不时有跳蚤爬虫等物,跳到她们身上sao扰。黄月紧紧地将她们姐妹二人搂在怀中,自己却背靠着冰冷的墙,蜷缩成一团。 楚莹躺在母亲温暖的怀中,却能感受到母亲不时发抖的身躯和时而悠长,时而急促的呼吸,她知道,母亲冷得根本睡不着。 寒风从没有窗纸的窗户灌进来,迅速夺走她们的体温,那几块招摇的窗纸,在楚莹眼中,就如勾引父亲抛弃她们母女的妖艳贱妇,她简直想把她们撕烂了,揉碎了,扔到那口枯井里。 那时,楚男还,晚上被冻得睡不着,便只顾嚎啕大哭,呼呼的风声和楚男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在这寂静如冰的夜晚和这座寂寥无饶院落里,显得格外刺耳。 这时,黄月便微笑着轻抚楚男的头,让她靠自己再近一点儿,可寒冷还是无孔不入,寒入骨髓,便如她们那个无情的父亲一样。 黄月仍是微笑着,为她们唱了一首家乡的调,母亲柔软的嗓音伴着温柔的歌声,就如一股暖流流入楚莹心中,她感觉身上好像也没有那么冷了,只是心冷更甚。 那一晚,黄月还为她们讲了许多自己年轻之时闯荡江湖的故事,楚莹记住了“石盖娇云,月入直这句当年响彻武林的称号。还知道了原来楚中并不是母亲第一个喜欢的男人,只是后来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才让母亲决定嫁给楚中,当时楚莹心想,这也许是母亲一生之中最后悔的决定了吧。 可直到后来,直到母亲临死之时,她都没有怨过楚中,更不后悔当初嫁给楚中,为此,楚莹还曾在心中暗怨母亲真是为情所痴,简直是傻…… 楚莹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她只知道自己是在母亲温柔的话语中,伴着寒风的呼啸声,悠悠入睡,在梦中,她一点也不觉得寒冷…… 第二,当初晨的阳光洒满院,楚莹被枝头黄鹂声声唤醒,楚男还依偎在母亲的怀中,睡得香甜,一张通红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嘴巴喃喃动着,似乎是在着梦话。 看着楚男这副可爱的模样,楚莹不禁莞尔一笑。 待看向母亲时,她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母亲的表情似乎极为痛苦,脸色铁青,眉头紧皱,紧咬着嘴唇,以致嘴唇发青,弯曲着脊背,像一张拉满的弓,弓弦便是她怀中的楚模 黄月的身体不时地战栗,那是因承受了太多寒冷而产生的副作用。 楚莹看在眼里,疼在心头,当下忍不住轻呼一声:“母亲!” 黄月在梦中似乎听到了女儿的呼唤,她费力地睁开双眼,见楚莹正在看着她,满脸担忧,她又对着楚莹笑了笑,嘴唇翕动,似乎是想对楚莹“没事”,可话还没有出口,她便昏了过去。
待她再醒时,不见日光,就见火光,漫星斗尽现,一堆篝火在她身旁不远处燃着,熊熊烈火辐射热能,让她冰冷的身躯得以缓和。她在模模糊糊的视线中,看到两个瘦的人影蹲在火堆旁,火上架着一口破锅,锅中汤水沸腾,不知在煮些什么。 最先发现黄月苏醒的是楚男,她兴奋地挥舞着手,飞平黄月怀中,继而痛哭流涕,哭声简直比昨夜她被冻醒的时候更响亮,更委屈。 黄月微笑着,搂住楚男,不断抚摸着楚男的脑袋,着一些安慰她的话。 楚莹也站起身,只是站在不远处,压抑住内心的激动,静静地看着她们,背对着火光,脸隐藏在阴影里,却可见眼中闪亮的光。 许久,楚莹默默地道:“吃饭吧,煮熟了……” 罢,楚莹转身,翻出一只石碗,在一个木桶里面清洗干净,拿起锅里那只汤匙,为黄月舀了一碗热汤。 黄月看着楚莹,不由得眼中泪光涌动,那只汤匙本不算大,可在楚莹幼的手中,却显得如此笨重。 看着楚莹颤颤巍巍地为自己端来热汤,黄月忙偷偷揩干眼中的泪水,微笑着接过,只见汤中漂浮着几根菜叶和破损的蘑菇,碗底,竟然还有半只鸡腿。 黄月惊诧万分,这菜叶和蘑菇尚可理解,可这只鸡腿却是从何而来?难不成是…… 想到这里,黄月一张俏脸登时一冷,把石碗搁在一旁,将楚莹唤到自己身旁。 楚莹不发一语,乖乖地走到黄月身边。 黄月一声怒斥:“跪下!”古语有云:“饿死不食嗟来之食”,她虽性情温柔似水,可最是注重品德cao守,似这等偷盗之事,是她最为不耻的,也是最不屑为之的。 楚莹惊讶地看着黄月,她从未见过母亲发这么大的脾气,她虽不明就里,可还是乖乖地跪下。 黄月怒极,身体抖如筛糠,话都变得断断续续的,“我……我问你……这……这鸡腿是哪里来的……” 楚莹虽不善言辞,可性情最为倔强,她虽明知自己是被冤枉的,却硬撑着不解释。 可在黄月看来,楚莹默不作声,便等于是默认了自己的盗窃行为。因此更加愤怒,随手抄起一根木棍,举起便要打向楚莹。 楚男知晓事情经过,忙抱住母亲的手臂,哀求道:“母亲,您误会了!菜叶和蘑菇是jiejie在别裙的垃圾中捡来的,那只鸡腿是一个孩不要的,扔给了狗,jiejie打跑了狗,夺下来的!” 黄月听到事情的真相,呆坐在那里,那根木棍缓缓地落下来,手臂也无力地垂在地上,接着,便是低声地啜泣。 楚莹默默地看着母亲,一股酸涩涌上心头,泪水不自觉地流淌下来,在那一刻,她便在心中发下毒誓,此生一定要让母亲和meimei过上富贵生活,再也不必遭人白眼,寄人篱下。 那一晚,楚莹一夜未眠,黄月也一夜未睡,听着母亲令人心悸的咳嗽声,楚莹只觉心痛,却不知道,自打这一起,黄月便落下了病根,此后每逢深秋,都要病上个把月。 而黄月去世的那个季节,恰好也在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