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下水道商人
那女人死树枯枝般的手，与右护法钱班恩那勉强称作是“手”的血rou块轻轻一触，一封信被妖物没有皮肤的手指流出的血水浸湿。 嘁嘁喳喳的交谈声传出，但柳寅白由于有些距离，根本听不清。 这种关头，这样的信息，倘若听不见，那岂不是太可惜？ 钱班恩身上再次浮现那个黑影，这一次，在光亮下，那个黑影居然显露出较为清晰的轮廓。 一个佝偻的老人，衰朽得几乎与冢中枯骨无异。 黑影在和小木屋里的女人交谈着什么。 柳寅白闭上双眼，此刻正在运转着屏息术的他，突然感觉脑海里浮现出新的灵识。 那是方才领悟屏息术时不曾出现过的蓝色闪点。 像极渺远的夜空中出现的微小寒星。 蓝色闪点越聚越多，随着屏息术在胸腔里来回涌动的气息而拂动。 那股气息沿着胸腔上溯，霎时间柳寅白但觉脊背出热汗，燥意摧心肝。 不断汇聚的蓝色闪点，在他脑海里缓慢形成一个徐徐旋转的涡旋，可就在漩涡愈发辽阔时，突然停止了转动。 随即像崩塌的高墙一般，蓝色闪点簌簌脱落。 一道裂痕自漩涡中间出现，轰隆一声，像是有道雷电在柳寅白脑中炸开。 那声爆炸激起的两股气流从柳寅白双耳贯出。 气流贯出那一刹那，柳寅白突然感觉自己耳根发烫，先前不能听清的对话现在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屏息术还能继续顿悟，而后面的内容便是人与气流接触密切的五官——耳朵的相应功法。 柳寅白睁开双眼，看向木屋，那个黑影老人与木屋中女人的对话他现在听得一清二楚。 “冬至日那天行动，到时候整个京畿都会被眷族寄生，彻底丧失战斗能力。”黑影老人的声音仍旧铿锵有力。 “很好，信封里的名单，记录着我目前知道的所有黑衣人，姓名，身份。”女人道。 老人问：“黑衣人联盟的首领呢？那个头号黑衣人。” 女人自信答道：“他从不露面，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不过他也不会阻拦天朝的毁灭。” “但是你，出卖了黑衣人联盟，他会放过你吗？” “他会知道是我出卖的吗？”女人的声音仍旧自信。 黑影褪去，钱班恩纵身跃下悬崖，靠着背后生出的翼膜凌风滑行。 暗中的柳寅白，重重疑云压得他眉毛蹙成一团。 其一，原来那些鱼卵便是这个黑影老者所谓的眷族。 其二，这个女人在黑衣人联盟里的地位他是知道的。 虽然不知道女人的名字，但是他无数次听人提起，这个女人便是仅次于头号黑衣人的“二号黑衣人”。 柳寅白在黑衣人联盟里已经混了两年半，那位头号黑衣人从不露面。 在他已知的范围内，大大小小一切事务都是在由眼前这个二号黑衣人在打理。 没想到，她竟然把黑衣人联盟出卖给月氏国吞火教。 柳寅白明白一点，以他现在一个下中品能力的低等黑衣人身份，能起到的作用就像蝼蚁般微不足道。 他改变不了什么，他能做的也就只有深入调查。 自他加入个宫廷火铳队后，原有的联系全部被切断。 黑衣人那边，只剩下二号黑衣人昨晚说的那个宫里探子，他还能联系上。 柳寅白深知，眼下必须静下心来，因为这个二号黑衣人肯定不会料到有人偷听了她方才的话。 柳寅白现在是在绝对的暗处，适合铺下更大的网，像个老猎人一般耐心观察时机。 柳寅白转身离开。 他本以为调查吞火教只是火铳手这一身份的任务。 没想到随着二号黑衣人的出卖，这个吞火教变得既是火铳手的任务，又是黑衣人的任务。 靠着飞行符，柳寅白在巨大的下水管道里飞速穿梭。 他现在要去与夏铎士三人汇合。 随着离洞口越来越远，下水道也变得愈发昏暗。 又飞行了约有一盏茶的工夫，下水道里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 可是远处，却出现了一星火光。 柳寅白深感奇怪，来的路上，这条下水道里并没有任何亮光。 他谨慎地靠近那处亮光，发现那是在一处下水道管壁上开设的窗户。 来的时候，那扇窗户是关闭的，所以他没注意到。 而现在窗扇大开，里面的枝型烛台在漆黑的下水道里散发的光亮，自然是格外夺目。 窗户里，摆着一张桌子，坐着一个满脸狮鬃一般茂密金色毛发的，圆滚滚的胖子。 柳寅白感到奇怪的是，这扇窗户上还挂着一块匾。 上面烫金大字写着：奇货可居。 在这个臭气熏天的下水道里多少有些奇怪。 柳寅白凑上前去，这时，他看清了那个胖子的脸。 青面獠牙，但并不显狰狞，笑眯眯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黑如黑曜石的倒三角鼻子让柳寅白联想到春斋里养的那些大肥猫，嘴边还有长长的胡须。 这个人看上去更像是一只肥猫成精。 “嘿嘿，三个月没见人影了！”大肥猫精笑起来满嘴尖牙。 柳寅白也算是开了眼界：“你这商铺开在下水道里，能见人才怪！” 大肥猫精胖得都快成球的爪子在桌子上蹭着：“无妨，贫道道号九头道人，专门儿卖世上少有的珍奇法宝，我这里的法宝都是举世无双的孤品。” 一听“法宝”，柳寅白到也曾听说过京畿里流传的那些趣事，比如买古玩捡漏捡到法宝。 “什么法宝？”柳寅白问，虽然他身上并没有多少银子，但如若真是那类对于打斗增益巨大的法宝，他定会不惜成本买下。 九头道人不慌不忙，圆滚滚的爪子从桌子底下摸出一面铜镜，摆在桌上。 铜镜被层层布条包裹着，格外神秘。 “这叫阎罗镜，是当年法宝大师宋碧子亲下阴曹地府，用忘川河河边的忘川石锻造。 当时恰巧阎王爷手痒难耐，说什么都要跟宋碧子下一盘象棋。 下棋之前，阎王爷跟宋碧子谈条件：自己赢了，宋碧子就得留在阴曹地府永世陪他下棋。输了，便答应宋碧子一切条件。 结果阎王爷因为头一次活人下棋太过激动，一不注意下了一步臭棋，葬送全局。 而宋碧子的要求就是，把十殿阎罗那十座大殿后面的，八百里铁围山划给他，他要用它做个法阵。” 九头道人滔滔不绝。 “于是，这法宝阎罗镜的法术便是，除了法宝主人，任何盯着镜面看了两秒以上的人，都会被阎罗镜吸进去，关在地府八百里铁围山中。” 柳寅白半信半疑：“真的假的，你这比说书先生扯的都离谱。” 不过他还是被吊起了胃口：“那剩下两样法宝呢？” 九头道人一笑：“第二件，西域神水。当年宋碧子游罢地狱，去了西域大漠里的神秘古国，那里的人死后不归十殿阎罗管，而是归一个叫死神的骷髅头。 宋碧子便进了他们的地狱，打算会会那个死神。 可能地狱里的神仙们都一个脾气。死神那天也是闲得无聊，便邀请宋碧子下一盘西洋棋。 结果那天沙漠古国闹了地震，死的人太多。 跟下雨一样掉进地狱的鬼魂岔开了死神的注意力，宋碧子赢了，死神便送给他一瓶西域神水。 宋碧子也没浪费，而是把这瓶神水与阎罗镜结合起来。 阎罗镜的法术只是把人吸进地狱铁围山，而不能放出来。 用过西域神水后，不但能把先前吸进铁围山里的人或其他生灵给放出来，还能让它们变成你想要的各种生物。” 柳寅白听得眼都直了：“多少两银子，第三件法宝我不听了，我就买这俩了。” 九头道人伸出毛茸茸的小胖爪子摇了摇：“听我说完，这第三件叫南海圣油。 这宋碧子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之前，又去了趟南海，南海下面据说有个更加神奇的地方，可惜这位大师没说。 他在南海海里逛了一圈，不知道又跟哪路神仙博弈了一番，最后赢得一小碗南海圣油。 只要给阎罗镜用上这南海圣油，阎罗镜就会按照主人的想法，为所欲为地吸收。” 柳寅白拍了拍桌子：“这三样法宝要多少钱？” 九头道人大胖脸一沉：“无价。” 柳寅白气不打从一出来，他真想一拳打在这只肥猫贱兮兮的大脸盘子上： “无价，你在这里卖个什么？” 他感到自己被眼前这坨肥猫精给戏耍了，转身正准备离开。 “我要的是人，人命是无价的。”九头道人肥猫爪子揪住了柳寅白身上的火铳手风衣制服。 柳寅白转身：“你这只死猫，说话不说全，说，你要什么人？” 柳寅白也不担心眼前这只肥猫在骗自己，它要是在撒谎，自己就让它也体验体验它所描述的宋碧子下地狱。 “我可不是肥猫。”九头道人为自己申辩。 它凑向柳寅白：“一件法宝，十个活人，三件法宝，我给你打个折，二十五个活人，怎么样？” 这只肥猫道人一脸要吃人的馋相。 柳寅白摆摆手：“等我能找到再说吧。” 九头道人胖爪子敲敲桌子：“快去找，我在这里等你。” 柳寅白足下生风，飞了出去。 这只大肥猫描述的那个阎罗镜如果是真的话，听起来绝对可以算是天朝最强战力。 打不过直接用镜子照对手的脸，两秒钟就直接送他去地狱铁围山了。 到时候柳寅白真可谓是“天下英雄谁敌手”。 可是这二十五条人命去哪里找？ 朝廷大牢里？ 以柳寅白现在的人际关系，还没法做到从大牢里拉二十五个囚犯出来。 再说，就算能拉出来，也没法儿向周围解释。 大牢守卫森严，穿上黑衣进去抢人更不可能。 柳寅白飞出自己那条下水道，拐进了霍逵那条。 路上，他又在想。 十个活人的话，听说京畿西部五大湖里水匪出没。自己可以过去抓几个水匪，凑十个人还算轻松。 但是没有西域神水和南海圣油，那个低配版阎罗镜又发挥不出最大威力。 一路冥思苦想，柳寅白飞到了霍逵这条下水道的尽头。 巨大的铁栅栏外便是水汽飘飘，薄雾袅袅的五大湖。 并未看到霍逵的踪影。 柳寅白缓缓下落，他打量一番铁栅栏外。 一条宽阔的水道，两边是湖心岛似的小块岛屿，小岛上植被繁茂。 这时，柳寅白注意到，霍逵正蹲在一块冒着炊烟的小岛上，蓊蓊郁郁的树丛后面，像是在偷听着什么。 柳寅白悄无声息地飞到霍逵身边。 “嘘，这伙水匪想进京畿劫人，我有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霍逵见是柳寅白，小声说道。 五大湖湿气极重，霍逵须发上尽是细小水珠。 柳寅白有了从屏息术里悟出的耳力提升之法，自然要运用一番。 他屏息沉气，竖耳静听。 “昨天咱们的头儿，去了趟春斋。” “哟，那可真是天上人间。” “我听说昨儿晚上，橘牌院开门儿啦！” “没错，咱们头儿，趴在墙头上，看见了一位橘牌长啥样！” “啥样？” “啥样！” “我也不好形容，反正就是王八看绿豆，对眼儿啦！心心念念地要把那位橘牌，娶回咱水寨里，当压寨夫人。” “胡老六他们三个去下水道里放哨怎么还没回来？” “别打岔，那个橘牌叫什么名字？” “褒宓，听说美得像出水芙蓉！” “我去看看胡老六他仨怎么还没回来！” 一个人从那堆篝火旁起身，朝着柳寅白和霍逵藏身的树丛走来。 柳寅白见他走近，一把抓进树丛，霍逵紧跟着捂住了这个水匪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