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土狗
“哟，外地狗，你也来买吃的？你有钱吗？” “一看就知道没什么钱，你瞧那个穷酸样，瞧她穿着那样，一看就不是真的” “对呀，你看她那个德行，那个口音，呸~土狗” 体育课结束去小卖部买饮料的我遇到了隔壁班几个男生，站在路边树荫下像一群了不起的资本家，那如同纨绔少爷一样的做派和轻蔑的眼神令我浑身不自在，那三个字狠狠的扎在了我心上，我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便装作无事发生般落荒而逃，那天我穿着爸妈刚给我买的新衣服，据说是名牌，但是还是抑制不住我的自卑。 仓皇而逃的回到教室，面对同桌关切的眼神我才知道我脸色有多差劲； “四季，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我没有回答同桌的询问，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那几张不友善的脸和那三个字，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对自己的同学抱有如此大的恶意，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只因为我是外地人？只因为我和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吗？ 下午的课是班主任的，我整个人都很恍惚，他那刺耳的本地话在我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炸着，我看着三尺讲台上他口水肆虐传输着人类文明教育，一遍一遍的讲解着二次函数和概率问题，同桌耐心的帮我翻译着班主任说的每一句话和知识点，我却托着腮整个人都心不在焉，同桌看出了我的异常，戳了戳我轻轻的问询着我，我摇了摇头便没再说话，只是思绪飘向了老家，看到了李子和林子，看到了那条满是烟火的上学路，还有林子临死前的那句好想读书...... 初秋的沿海，海风亲吻着整个城市，晚上十点，大街上除了零星的上班族扎堆在早餐摊边喝着豆浆聊着这一天的辛劳和趣事，最热闹莫过于学生下晚自习从校门涌出的场景，三三两两推着自行车聊着新学的知识和炫耀着又结交了什么新朋友，我也不例外，拉着明清向我们常去的小餐馆冲过去。 一晚上的学习让我早已是饥肠辘辘，下午发生的事情早已被我抛之脑后，小餐馆熟悉的香味从我还没下课就冲进了我的鼻腔，此时的我迫不及待的只想吃一顿饱饱的夜宵，餐馆的老板是一对年轻的夫妇，cao着一口北方的口音，热情又大方，经常会额外给我们这些学生加点料或者打点小折扣，据他们所说已经来这里很多年了，最开始只是在学校路边摊卖一卖家乡美食，后来因为卫生又好吃，食客越来越多，就专门去学了手艺，在学校门口开了这家小餐馆，除了卖北方美食以外也做本地小吃，我和明清和老板娘打了招呼后就点了我们平时最喜欢吃的豆碎和rou饼，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 “老板，给我一碗豆碎” “我也要一碗，还要一笼饺子” “还有我，也要豆碎和饺子”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响起，我抬起头向门口望去，是隔壁班的那三个男生，为首的那个男生正好也看了进来，在看到我的时候，眼神变得讥诮而戏谑； “哟，土狗，又遇到啦？怎么？又学着我们本地人吃东西呢？你吃得习惯不？” “阿正，听说她们那都是顿顿啃红薯的，肯定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这一顿，要不土狗你请我们吃呗？” 我看了看门外，漆黑的夜晚因为路灯有了五颜六色的明亮，马路上车流不息，不时有鸣笛声和被惊吓的路上的咒骂声响起，老板和老板娘在进门处的灶台不停的忙碌着，不时将一碗碗热腾腾的豆碎从锅里盛出端给食客们，氤氲的热气中，有夜风吹过，门口悬挂着的灯前后左右摇晃着，小飞虫子也随着灯前后左右飞着，我收回目光，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三个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过去的十二年，我活得随性又快乐，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父母和兄长的宠爱，身边的朋友同学对自己的友好和和善，虽然曾经有过短暂的分别和被疾病而被迫的生死离别，但是绝大多数时间，自己是轻松自在的，我何曾受过这种冤枉气，明清听着他们说的话罕见的变了脸色； “你们有毛病吧？怎么这么说话的？” 我捏了捏我的拳头，拍了拍明清的肩膀，冲她摇了摇头，这时老板娘将我和明清的豆碎端了上来，我拿起勺子轻轻的搅动着； “你们觉得给别人起外号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吗？还是说，你们觉得，叫我土狗可以衬托出你们什么样的高明形象？还是说，你们觉得，你们是乌鸦哥的样子？我不认为，欺凌弱小是一件让人骄傲的事情，还是说你们的父母对你们的教育就仅仅如此呢？” 店里的电视里面播放着《古惑仔》乌鸦哥掀桌子的那一幕，我放下勺子，指了指电视；那个叫阿正的用力的将他的书包重重的摔在了桌子上，震得我的豆碎撒了一些，汤水从桌面跳起溅了我一身，我扯过一张纸巾慢慢的擦着衣服上的汤渍，我心疼坏了，这是我第一件校服，是我曾经憧憬和想象过多少次才拥有的崭新的校服。 “你他妈算什么东西？你敢教育我？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德行，土狗一个而已，我都不知道校长为什么允许你入学的，简直是拉低我们学校的档次” 小餐馆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我们看了过来，阿正居高临下的站在我面前睥睨着我，飞溅的唾沫从我的头上落到了我的脸上和手上，我嫌弃厌恶的擦了擦，我看了一眼旁边喝着汤啃着饼看热闹的同学们，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平静的看着他； “听说你叫阿正？看你行为挺不正的啊，下午体育课被你们嘲笑和戏谑，我挺生气的，我也挺难受和自卑的。我确实来自外地，来自贫困的大山，但是我和你们没有什么不一样，我也有尊严我也有脾气，我也是个人，你们凭什么侮辱我、攻击我？” 吊灯在秋风中一直左摇右摆，嘎吱嘎吱的叫个不停，似乎下一刻就要掉落在人们的头顶，砸碎他们那满满都是坏点子的脑子，散弹的白光照的每个人脸色都是模糊不清，背着光的阿正镇镇的盯着我，看不清表情，周围其他人那八卦的神色却格外的清晰明显，我喝了一口汤； “可惜了，有点凉了，汤凉了就不好喝了。就像你们一样，可惜了，走歪了，就不是好东西了” 这句话是我在小学时候我二舅在我闯祸之后经常会戳着我太阳xue说的话，我终于明白我二舅当初那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的心情，没有人遇到熊孩子会心情好的，没有人会愿意无条件的包容熊孩子，更何况这些熊孩子还严重的影响到了你自己。 “你这个死土狗，你是个什么东西你！” 阿正紧捏着拳头满脸通红，我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突然想起了曾经听过的戏剧里面那滑稽的反派角色，嚣张得跳脚实际就是个哗众取宠的小丑；我没有再继续和他们纠缠，拿着书包向老板娘他们道别后便转身回了家，沿途那些原本张牙舞爪的路灯齐刷刷的向后倒去，变成了遗留在后脑勺的东西，那本该湿湿咸咸冰冷的海风却夹裹着清新的香气，我一路哼着熟悉的歌儿从小巷子间穿梭，路边的野猫被我惊得四处逃窜，心情一片大好。 我早就知道，他们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第二天一早，他们三人就在校门口等着我了，我捏着车把手的手骨节被我捏的骨节发白，没来由的一阵怒火从我的心头升起，我知道他们是在等我，于是乎我加快了蹬车的速度向着他们直冲过去，在即将撞翻他们的时候才捏紧了刹车，车子横停在他们三个的面前。尖锐的刹车声吸引了周边同学和门卫的注意，同学们窃窃偷笑的声音唤醒了惊魂未定的三人，面色更是由白变红，看着我，阿正那张脸更是涨成了猪肝红； “四土狗，你他妈找死啊！” 我没有搭理他，轻瞧了他一眼晃悠悠的下了车，右手举起mama准备的饭团慢悠悠的推着车跟着鱼贯而入的人群向教室走去，阿正见状就冲了上来抓住了我的车把手，一副作势要打人的样子，我低头看了看他落在我车把手上的手，骨节分明又消瘦，我呵呵一笑； “打人了啊，有人打人啊！保安叔叔！有人打人” “妈的，你这个死女人，你死定了” 可能因为太瘦，校服挂在他们身上像一个风筝翅膀，落荒而逃的三个人像被风卷着轻轻飘着一样从门口飞快的消失在了人群中； “人跑了，不认识” 我擦了擦车把手，对着姗姗来迟的保安大叔道了谢，也跟着人群进了教室，坐着啃完了最后两口饭团，叹了叹气，接下去的生活，恐怕不会如我所希望的一样开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