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无风三尺浪

    洛黛兰离家出走是留了书信的，洛家也不可能让私兵一直滋扰镇上百姓，搜索再三之后，渐渐也就放松了镇内的巡视。

    这么几天工夫，没找到洛黛兰，倒是搜出几桩命案来，顺手还灭了一伙越线的黑恶势力，将本地的里正忙得焦头烂额。也就这个时候，人们才会想起洛家镇还有个里正了。

    洛家私兵消停之后，新近成立的青龙帮这才开始正式运营，向外扩张。

    洛黛兰虽然主要是躲起来不被洛家找到，却也没有太低调，这天亲自带着兄弟们去打了另外一个帮派，直接接管了他们手里的资源，那是一家地下赌场。

    回去的时候，一群人路过细柳巷口，正遇到一老二少三位儒士从里面走出，迎面而来。

    熊哥等人瞪着眼，刚想要呵斥他们，却被洛黛兰拦了下来，领着人退到路边恭敬地让他们先通过。

    三位儒士心内惊奇于这伙明显是流氓混混街溜子的家伙居然如此有礼貌，却也没表现出来，目不斜视、昂首挺胸地走过去。

    等他们走远，熊哥立刻恭维起来：“黑二哥不愧是高人，对读书人这么有礼貌。”

    他比洛黛兰高出一大截，说起“高人”颇有些喜感。

    “黑二哥”是洛黛兰给自己取的花名，“黑”是她名字里“黛”的化字，她是洛府二小姐，所以自称是“黑二哥”。

    “黑二哥”洛黛兰一边往前走，一边用手搓着袖口：“刚刚那个年纪大的是温图，别看是个读书人，功夫厉害着呢，你要是不想死，以后见到他老实点。这血迹怎么擦不掉，回去怕是又要被小雨埋怨……”

    ……

    每天晚上，唐方与老徐都要各自盘膝打坐一个时辰。老徐是修习内功，他自然认为唐方也在修习内功。

    唐方如今刚刚开始筑基，这里虽然灵气稀薄，却也还算够用。只是随着修为增加，之后必然需要更多灵气，要么寻一处福地，要么寻一些灵石。不过这些都不着急。

    武馆的生意终于算是走上了正轨，陆陆续续会有一些小商贩或者工匠家的孩子被送过来，他们看中的并不是武艺，而是认字。

    唐方也不在意，给钱就行，只是老徐的工作又重了一些，后来干脆买了口大锅另起炉灶，中午让孩子们帮忙择菜烧火，做起了大锅饭。

    买锅的钱，老徐本想记账，经唐方一番嘴遁，最后勉强接受“锅是算在食宿中的”这个说法。

    后来的学生本就不是冲着武艺来的，唐方也就教得随意，学会了就行，用不用功他也不管。

    力字辈的学生就不一样了，谁敢偷jian耍滑不好好练，他就揍谁，八个学生经常被揍得嗷嗷哭，一边哭还要调整呼吸练功，可怜兮兮的。

    文化课方面，唐方想到什么教什么，诗词谚语，偶尔也有几句圣人言，他也不管是哪个世界的，反正学就是了。

    数学方面，又教了他们阿拉伯数字，九九乘法表、四则运算，在唐方的设想中，将来还可能教他们方程、几何、物理等，到时候再看。

    与武艺课不同，文化课上，唐方对所有学生一视同仁，谁不好好学他就罚谁。

    到六月的时候，竹林武馆的学生已经有二十五个，虽然老徐做饭的工作量增加了，脾气反而越发好了许多，上个月专门在院子外的竹林中开辟了一块空地给他们练武。又请人盖了大竹屋，地板用木桩撑起离地半米高，下雨天也能在里面学习文化课。

    六月中旬，学生数达到了三十个，唐方不再接收新的学生，并放出话去，除非这批学生结业，或者退学人数超过一半，他都不会再招新生。

    能这么快收满学生，主要原因还是他收费少，一般不是特别穷的人家都能负担得起。入门五百文，后面每月的束脩，基本就是给孩子自己吃了，这还得亏孩子小，不然老徐恐怕还要倒贴。

    唐方整理了一下之前讲的内容，重新编订课程从头教起，列了教学大纲，为接下来几年的课程做了个大体规划。虽然三十个学生的入门费就算全交给老徐，也只够他十五个月的食宿费……

    但是，以后再想办法嘛！实在不行，出去找个山头剿匪，毕竟他已经不是刚来时候的普通少年。

    平静的生活终于在六月下旬的一天夜里起了波澜。

    这天晚上，唐方和老徐吃过晚饭在院子里乘凉时，老徐说起今年蚊虫少，唐方表面上说着“不咬你你还不乐意”，心中却明白，是自己筑基成果开始显现，对周围环境有了净化效果。

    正当老徐准备反唇相讥时，忽听得外面有小孩子的哭喊声，仔细一听，叫的“方老师”，二人急忙出去查看，原来是小姑娘四力。

    四力手里提着个灯笼，一看到唐方就扑了上来，拉着唐方的衣服，急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老师，快救救大力师兄他们吧！”

    唐方抱起四力，一边往前走一边问出了什么事，老徐也跟在后面。

    四力也说不清前因后果，只知道刘大力跟人打起来了，二力三力听说后跑去帮忙，派四力过来报信。

    洛家镇码头常会有船只天黑才赶到，西城门一向也就关得晚，唐方三人进城后，在四力的指挥下，找到了刘大力所在的地方。

    隔着老远就看到一处院子里打着不知多少火把，照得亮堂堂的。唐方赶过去一看，大力二力三力都被绑了手脚扔在地上，二力三力还好，估计是看他们年纪小，挨得揍比较轻，刘大力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脸上挂着血，左边腮帮子肿起老大一块。

    几个看起来应该是他工友的人也在，不过应该没动手就被人用刀拦住了，此时只是与人对峙。

    对方也有一个人受了伤，个头不高，看起来比刘大力还惨，脸都肿成猪头了，坐在堂屋门前台阶上“哎呦”个不停。领头的是一个身高近丈的巨汉。

    “老师！”二力喊了一声。

    “又来了不怕死的。”那巨汉看到唐方抱着个小姑娘进来，身后还跟着个老头儿，冷笑一声：“今天不把钱还了，谁来都没用。”

    唐方根本没理会他，看到三个学生，特别是刘大力的惨状，他心里腾地冒出一股火，这火不仅是因为眼前三个学生，更是因为想到了上一世黛雨门的惨状。

    他阴沉着脸，将怀里的四力交给老徐：“你不用出手，保护好她就行。”

    老徐看到他眼里隐约的杀意，皱了皱眉：“别闹出人命。”

    “我知道。”

    一把刀指向了唐方，口中刚说出一个“你踏马”，被唐方一拳轰飞。

    那巨汉眼神一变，大吼一声：“兄弟们上，剁了他！”

    一群人举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冲上来，又被唐方一个接一个地打趴下，眼见着唐方打倒了五六个街溜子，那巨汉拉过身边一人，低声吩咐：“快去请老大！”

    那人点点头，一溜烟地从侧门窜了出去。巨汉向前两步，俯身就要抓起地上最小的三力要挟唐方。

    唐方从身边敌人手里夺过一把匕首，手一甩，匕首划过一条线扎在了巨汉的手臂上，直接扎了个对穿。巨汉惨叫一声，一只手抓着受伤的手臂，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连连后退。

    经此变故，周围的街溜子也不再上前，纷纷后退，给唐方留出一片空间。

    唐方皱了皱眉，向着最近的一人看去，那人一个大跳，往后退出去四五步。他又看向第二个人，那人同样连连后退。他猛往前冲，一群人扔下武器，转身就跑，唐方只来得及按倒两个，剩下的包括那巨汉全跑没了影。

    倒是原本在台阶上“哎哟”的矮个子男人比较倒霉，刚想跑时，被刘大力一个头锤撞在腰上，两人一起摔成滚地葫芦。

    “这踏马什么人啊？”

    唐方站在院子里，心中只觉得荒唐，这么没纪律没血性的帮会，是怎么聚集起来的？

    打了几个人之后，唐方心境也平和下来，过去给刘大力三人松绑：“怎么这么惨？老徐，你给看看有没有内伤。”

    老徐一边说着“我又不是大夫”，一边给刘大力三人挨个看了看，还好，都是皮外伤。

    刘大力半边脸肿着，羞愧地道：“给老师丢人了。”

    二力三力也低着头不说话。

    “干嘛呀这是？不就打架打输了么，多大个事儿！”唐方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在意：“以后练好了再打回去就是。对了，你们今天为什么打的架？我听他们说还钱，大力你欠他们钱了？”

    “遭了！我给忘了，屋里还有人呢！”

    刘大力赶忙进屋，不一会儿又领出来一家三口，唐方一打量，原来也是他的学生和学生家长。

    “时间不早了，你们几位先回去吧！谢谢你们对大力伸出援手，回头让大力请你们吃酒。”

    唐方先让刘大力的工友离开后，又对二力三力道：“以后遇到这种事情，不要这么莽撞，不过今天你们能让四力来找我，做得很好。你们也回去吧，记得先把四力送回家。”

    等人都走了，唐方几人将地上躺着的街溜子们拖到一块，这才问刘大力：“说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真不是我们惹事啊老大，那老小子欠了赌坊的钱，我们去要债，谁知道他家里住着个愣头青，上来就把老鹰给揍了。那老鹰是我小弟嘛，我就打了他一顿，谁知道他背后还有高人，给我胳膊扎了个窟窿。”

    熊哥哭丧着脸，他是逃跑半路遇到赶过来的“黑二哥”，被抓住问话。

    “哼！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带路，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高人，下这样的狠手。”

    熊哥瞅瞅自己胳膊上的匕首，又瞅瞅老大，苦着脸转身带路回去。

    洛黛兰这次出门是带着周小雨的，白天周小雨是不好出门的，她没有像洛黛兰那样伪装得彻底，被洛府的人看到会喷认出来。夜里天黑，周小雨蒙着面巾才敢出门。

    “我们有兄弟知道那几个小子，听说他们是在城西北竹林的武馆学的功夫，刚刚有个小子叫那高人作老师，想来就是武馆的馆主了……”

    “城西北？他们来了几个人？有没有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头儿？”

    “是有个老头儿，不过他没动手，动手的是个年轻人，大概十六七岁，听人说好像叫什么方唐的。”

    洛黛兰停步抬手：“等下，大熊你这胳膊的伤挺严重的，我们先送你去看大夫吧，别回头废了。”

    周小雨在一旁憋着笑，她可是知道的，那老头儿姓徐，跟洛府有关系，据说武功极为厉害。

    洛黛兰瞪了她一眼，刚转过身，又停住脚步：“你说那个年轻人叫什么？”

    熊哥被老大突然的关心惊呆了，听到问话，这才回过神：“方、方唐，怎么了？”

    “十六七岁？长什么样？”

    “呃，没太看清，好像浓眉大眼的……”

    洛黛兰蹙起眉头，心中有个想法，却又觉得不太可能，最后咬牙一挥手：“回去。”

    那个人应该没练过武艺，名字也不对，虽然有些像。

    “老大，老鹰和几个兄弟还在他们手上呢……”

    “你不用管了。”

    …………

    唐方大概一问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刘大力的房东以前就爱赌两手，玩儿的不大，最近沉迷黑赌坊，然后就欠了钱，这伙青龙帮的人是黑赌坊的打手。

    房东家的儿子原本上的是正经私塾，正是因为房东输多了钱，才送到唐方那里去的。

    而刘大力之所以冲动出手，倒是有一大半原因是认出了青龙帮的鹰哥，记得是他在两个多月前打了自己。

    鹰哥确实打不过现在的刘大力，但他是跟着熊哥来的，熊哥就比刘大力厉害多了。

    “别装死了，都起来。”

    唐方自己下的手，自然清楚这些人其实没受太严重的伤：“这么长时间，看来你们老大今晚不会来。回去告诉你们老大，这梁子我架了，这家伙欠的钱让他过阵子把本金还给你们，别跟我说什么九出十三归，你们做的也是上不得台面的买卖，被官府知道，先收拾的也是你们青龙帮。不服的话，就到竹林武馆找我。或者你们想死的话，也可以试试盘外招。滚吧！”

    鹰哥带着一群街溜子一瘸一拐地跑了。

    “多谢方先生，您的大恩大德……”

    “停！别感谢我，我听说沾上赌瘾的人，很少有能戒的。希望你看在你儿子的份上，好自为之吧！”

    唐方摇摇头，叫上刘大力和老徐一起出门离开。

    “大力啊，以后你就住竹林小院吧，帮老徐打打下手，就当房租了。”

    “这……”刘大力眼睛瞄了瞄走在一旁的老徐，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老徐哼了一声：“臭小子，少拿我做人情。以后码头也别去了，我给你找个新营生。”

    “愣着干嘛，还不快谢谢老徐。”

    “谢谢徐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