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仇恨其实是神圣的
白发的少女，挥舞起了手中的佛牒。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随着佛气四溢，华光圣耀，无数的金光组成的经文文字从像是叶片一样向着两边滑开的佛牒剑匣中，伴随着往生净土神咒飘然而出！ 在一瞬间，哥雷姆站了起来。 鲁德罗布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扶手，这是他寻求安全感的潜意识动作。 “闭嘴！” 随着孩童那与其说是吼叫不如说是尖叫的声音，激光从哥雷姆的眼睛里喷射了出来。高密度的巫力波动，比起实质的超灵体还要高凝聚。 轰然而过的巫力炮击，连岛上中心的山都烧出了一个空洞。 “哈、哈哈……好厉害，这就是哥雷姆连我都不知道的力量啊。” 脸鲁德罗布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喘着粗气干笑着。 然而，烟尘还没有来得及慢慢落下，就和那高热射线卷起的狂风一起被撕成了片段。 从烟尘之中走出来的白发佛女，一手紧握佛牒，一手轻掐佛印，面如沉水，恍若七情无悲喜。 “「你也不知道」，呢……” 往生净土神咒的声音并没有弱下去，而是穿破了烟雾正在继续传来。 “就是因为也不知道，所以才敢随便乱用吗？那种攻击，是会死人的哟。” 这是真的——如果没有净一念的话。 在净之力的防御力面前，这种巫力的波动炮是没有作用的。 净一念所做的，仅仅只是用旁敲的方式让炮击向上抬了一点，避开了可能还有通灵人在的居住区，让炮击直接命中了山体而已。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这一击会直接击中还有人在的地方，造成非常没必要的伤亡。 “直线的攻击吗？不错的一击，但是毕竟是直线的攻击，就像是一般人的子弹一样，不用去注意子弹，只要注意枪口，规避就变得容易了。怎么样，要在我耗光你们的巫力以前停下来吗？”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让你如愿啊！” 随着男孩的咆哮，哥雷姆开始了变化。 “我绝对要报这个仇！我要令茜拉姆恢复心智！” “向谁？我吗？我和你有仇吗？” 白发少女歪了歪头，不解地问道。 她的话让男孩一愣，而就在他呆愣的时候，哥雷姆已经完成了变化。 就像是张开双臂要拥抱什么一样，哥雷姆的身体完全地向着平面伸展开去，在胸口处露出的是用圆的玻璃和条状金属做成的特殊图案。 看上去就像是树一样。 那是在希伯来文化中非常著名的存在，卡巴拉生命之树的图样。 随着剧烈的光芒，哥雷姆整体发生了剧烈的改变。原本还像是人类只是手掌比较巨大的手臂变得纤长而扁平，身体开始收紧成流线型，头部开始变得尖而长，最终—— 腾空而起。 “喔喔，居然变成鸟了，这就是之前在坠机的时候用过的吧？” 站在地上，白发少女很没有紧张感地抬头看着高高飞起的哥雷姆。 这就是哥雷姆的特殊之处。传说中的哥雷姆，是用土石制造成的人偶，是一种使魔的活用。由于是泥土做成的，所以也并不拘泥于人形。只是，用钢铁制造出来的人偶，在变形上就没有那么的自由。所以，制造这台哥雷姆的，鲁德罗布和茜拉姆的父亲，就在上面添加了卡巴拉生命之树的通灵术式，在原有的「赋予生命」的通灵术基础上增加了「进化演变」的特性，让「生命」能够进行「转换」，也就是像现在这样，向着鸟转换过去，或者说，是「进化」过去。 “能做到这一步还真是厉害呢，用机器人的外形完成这个感觉比人偶什么的帅气多了，可惜不是带着三毛猫的萌妹子。” 一手甚至还搭着凉棚，另一手将佛牒背在背后，净一念用像是在博物馆里大惊小怪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赞叹着。 然而，这个状态很不利。 因为如果是来自上方的激光轰炸，靠着之前所说的「注意本体」的方式是无法躲避的。 对着似乎毫无防备的白发少女，鲁德罗布毫不犹豫地展开了连环的轰炸。 简直就像是连环的雷击一样，轰然而下的激光炮击在地上挖出了一个又一个坑洞，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座座环形山。 藏在阴影处的未九和贞德面无表情地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又换了个上空看不到的阴影处蹲着。 “真是可怕的威力呢。（棒读）” “是呢。（棒读）” 蹲在阴影中看戏的两个萝莉用仿佛看一个不可笑的小丑表演的表情看着哥雷姆大展神威，额头上分别带着隐约绷起的青筋。 刚才那一下的突然袭击，由于对两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攻击，所以两人的本能也没有驱使她们进行反击和防御，结果就被这样吹了一脸的灰尘，是个女孩子都会不高兴的吧？ 如果不是因为担心如果这个时候跑上去会扫到净一念的风台尾，估计浮生刀和夏马修就已经冲出去了。 握着扶手，靠着超灵体的吸附力稳着身形的鲁德罗布看着硝烟弥漫的地面大笑着，只不过，那笑声听上去更像是失控的歇斯底里。 “哈哈哈哈——！干得好啊哥雷姆、茜拉姆！那家伙也被这一招炸飞了！看那些巨大的洞！那家伙的身影连看都看不到啊！看不到！！” “在找我吗？” “看不到——呃？！” 男孩就像是被那来不及出口就堵住了的狂笑声噎住了一样顿在那里。 脖子仿佛锈死了一样僵硬地转动向后，男孩看到了正若无其事站在哥雷姆大概是「机尾」的地方的白发少女。 别说是被那攻击炸飞了，看上去似乎连边都没有蹭到一样。 “怎么会……什么时候……？！” 由于这一手玩得太像幽灵了，鲁德罗布的大脑甚至都处理不过来，开始语无伦次了起来。 其实并不是什么奇怪的能力，只是净一念最基础的技能而已——用过快的速度踩踏空气，让空气阻力产生如同水泥地一般的反冲，将自身向着空中推进， 这是她很久以前就会使用的技巧，连巫力的使用都不需要就能做到，单凭体力的事罢了。 只不过这个技巧有一个坏处，就是每次踩踏都会因为音障的问题发出剧烈的响声，所以最多也只是能够拿来作为正面突破的技巧。所幸的是，鸟型哥雷姆的炮击声音非常的大，足以掩蔽掉那剧烈的音爆。 “会看不到是当然的，会听不到也是当然的，你那双眼睛，那双耳朵，现在还有什么是能够听到，能够看到的吗？” 在净一念的眼里看到的，只有悲哀。 对于这个孩子来说，「仇恨」还太早，早到让他来不及磨亮双眼，来不及灵通双耳，就被那仇恨的火遮了眼、蒙了耳。 白发少女所看到的，并不是一个杀人犯，而是一个被业火所包围，即将被那无端的因果拖入无间的孩子。 看到净一念出现在哥雷姆上，鲁德罗布的第一反应是想要让哥雷姆将净一念摔下去。 但是随即他反应了过来——如果将净一念摔下去，会死的是他。 净一念能够在空中移动，而他却只有死路一条。 而自己死了的话，茜拉姆也只是板上鱼rou吧？不，甚至可以说，现在的自己和茜拉姆就已经是板上鱼rou了。 但是除了这样做以外，在失去哥雷姆以外一无所长的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什么也不做的话，那么接下来就是被这个白发的家伙杀死了吧？ “哥雷——” “咔嚓。” 就像是嘲笑鲁德罗布的垂死挣扎一样，哥雷姆听从他命令扭过来准备发射激光的脑袋在一瞬间就被切断了，而鲁德罗布甚至都还看不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净一念仅仅只是站在原地，在那个佛牒绝对够不到的距离挥了一下剑而已。 鲁德罗布突然明白了。 「动手了就会被反击回来，你做好觉悟了吗？」 这句话问的，并不是他有没有做好失去自己的性命的觉悟，而是—— 由于自己动手，而导致茜拉姆死去的觉悟。 头脑突然变得清醒，随即席卷而来的是无法形容的恐惧。 能够轻松杀死自己的人，就这样站在自己眼前，同时，在他身后就是茜拉姆。 “头已经掉下去了，再怎么进化的生命，斩首了的话，至少是不能继续再生了吧？” 白发少女瞥了一眼逐渐坠落到地面的哥雷姆头部残骸，那铁块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粉碎，完全没有飞上来修复的迹象。 “再生……？你怎么会知道……” “当然是有人告诉我的，被……是呢，是想向你复仇的「人」。现在清醒过来的你，应该也看得见了吧？” 白发少女微笑着说道。 然后，在她的身边，鲁德罗布看见了，用凶狠如火的眼神狠狠瞪视着他的，美洲狮的精灵。 在那双瞳孔已经因为怒火而竖成一条线的眼睛下面，挂着让鲁德罗布熟悉的眼泪。 对，就是他在得知父亲被杀之后，曾经在镜子里的自己脸上看到过的那种眼泪。 充满了仇恨的眼泪。 “它叫米克，是卓高拉布的持有灵。对它来说，你就是杀死了它主人的凶手，也就是它的仇人，而且啊，它见证了卓高拉布继承它前一任主人用生命传承的理念……是呢，就亲密度来说，大概就相当于是你们和你们的父亲吧。” 一边说着，净一念一边将美洲狮的精灵托在了手中。 “如果不是因为还是灵体，估计它已经扑过去一口咬死你了吧。然后，我觉得我要帮助它也是可以的，更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你，杀死了我「认识的人」嘛。还是说，你希望我就这样劈开这只没头的鸟，让它掉下去？如果它掉下去的话，会发生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会发生什么？那还用问吗？ 能活下来的就只有会在空中移动的净一念，剩下的不论是哥雷姆还是在哥雷姆里面的茜拉姆，亦或是自己，都会摔死。 咻，啪的一声，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住手……” “选择吧。” “呜哇啊啊啊啊啊！住手啊啊啊啊！！！” 被恐惧感驱使着，男孩连自己在做什么都搞不懂，身体就已经率先行动，向着面前的强敌冲了过去。那是自杀式的舍身攻击，只盼着能够将眼前的敌人拖着一起撞下地狱，来保护自己meimei的周全。 然而那只是徒劳的而已。白发少女只是一个很随意的平移，男孩就被自己的惯性送到了没有踏足点的空中，被伸出来的剑锋撩着衣领，悬在空中。 “呐，你知道吗？仇恨这种情感，是很神圣的哦。” 一手拎着佛牒的剑柄，看上去就好像鲁德罗布的重量只是一个灯笼一样，将他轻松地提在手里，净一念轻轻地说道。 “所谓的「爱」，是很伟大的情感，因为真正透彻的「爱」，能让人豁出一切；而与此相对的「恨」，也是同样。而且比起「爱」，「恨」更长久，也更容易理解，更容易让人铭记。在失去了「爱」的目标以后，多出来的「爱」就会变成「恨」。所谓的「恨」啊，其实就是一种对死去之人的铭记和挂念的方式哦。仇恨，能够让人铭记过去，让人继承死者的意志，让人不再犯下前人的错误，继续走下去，是警醒自己的路标。” 完全无视了这里是多高的高空，就这样将男孩悬在空中，白发少女的语气轻柔得就像是在菩提树下讲经的释尊。 “但是，所谓的「报仇」，却只不过是拿来杀人的借口而已。若要报仇，也是要看凶手是否抱有愧疚，又是否愿意赎罪的。擅自将「报仇」作为遮掩而选择随意动手的话，就只是会失去更多而已。不需要放下仇恨，因为那是你们对你们父亲最深刻的记忆和情感；但是，不要将那仇恨作为自己不安的遮掩，那只是对这神圣感情的侮辱而已。一旦将「仇恨」作为掩饰自己不安的遮羞布，就会失去判断的能力，不断染上新的因果业报。比起为死去的父亲报仇，你还有更加重要的人需要保护吧？那么保护活着的人才是更加重点吧？” 白发少女说着，用拇指指了指身后大概是驾驶舱的方向。在那里面，正坐着失去了感情的女孩茜拉姆。 “卓高拉布的事情不需要你cao心，总之现在你还有回头的路，该怎么做，我想你也应该明白了吧？如果还不明白，继续执迷不悟的话——” 说到最后一句，白发少女突然将剑向后撤，让鲁德罗布正面近距离看着自己突然完全睁开的，那黑中透亮的眼睛。 “就让我帮你，赶快到来生重修吧。” === 作者语：其实最后这一段劣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喂）……总之，大概是把小念的一个特点带出来了：小念其实对于善恶并不是那么看重的，毕竟骨子里是佛门的，所以她只知道「因果报应」而不认为存在有真正意义上的「善恶」，只是为了配合未九明确自身而一直扮演「善」的一面而已……嗯，大概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