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镇傻子（2）

    住在我家隔壁的那个傻子，大家都亲切地称呼她为“美”，或者是“没”，不清楚她的名字具体怎么写，只知道发这个音。

    打我记事起，她就一直是一个模样：穿一身黑衣服，一双拖鞋，露着洗不干净的脚趾头，头发花白，嘴有些凸，佝偻着腰，目光呆滞。

    有一次她来我们家，呆呆地站在门口，我姥姥向她打招呼，“美，吃罢饭了？你的衣裳咋不洗洗啊？你看都黑得发光了。”她嘿嘿一笑。

    晚上，吃完饭，我们在小路上散步。mama提及，美的傻病可能是遗传的，她娘也傻，不过她娘一开始不傻。据老人说，有一天大早上，她娘在地里干活的时候，起了一阵大龙卷风，把她娘给卷起来了，应该是被吓傻了。

    她嫁的这家有六个儿子，很穷，她嫁给了老六。听mama说，她现在好像和她丈夫分床睡，因为嫌弃她太脏了。

    她生了两个儿子，我偶尔见过几面，有个儿子很黑，眼睛也很大，和她有些神似，也是呆呆的。还记得我小时候一看到他，有些怕怕的，还一度认为他是非洲人。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儿子忽然就去世了。不知道她会不会难过呢。

    天气晴朗的下午，姥姥会坐在门口边晒太阳边干些“摸索活”，或是捡捡大米里的小颗粒，或是择择菜，或是剥剥花生……美就会蹲在姥姥旁边，撺起手，姥姥偶尔会和她说说话，她总是对着姥姥笑笑。一会看看天，一会看看路，一会看看自己。

    也会经常看到美和二妗子待在一起，二妗子在洗衣服时，美就蹲在不远处，看着二妗子洗衣服；二妗子在翻弄粮食时，美也就蹲在旁边，看着她来来回回翻弄粮食。

    经常，她们中间会插入第三个人，比她们的年龄小个二十多岁吧。这个人会搽着厚厚的粉，穿的很鲜艳，和他们一起聊天。

    而这第三个人，也是两个傻孩子的mama，也是我的邻居，住的稍微离我家远一些，大家都说她长得挺好看的。她以前住在县城里，是一家餐馆老板的女儿，后来，一个男人经常去餐馆吃饭，久而久之，她就随他来到这个小镇了。

    男人喜欢喝酒抽烟，一直到现在，也还是没改。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就这样出生了，也不出意外地具有智力障碍。

    mama说，刚出生时，邻居们都去看，都说孩子的眼睛很大，长得很好看。十几年过去了，我假期在家时，常会看到他在马路一边，一个人望着嘈杂的人群，一会笑笑，一会挠挠头，一会拍拍手。

    我觉得他比我快乐很多，总会转头对mama说，“妈，你咋不把我生成一个傻子啊？我觉得他每天比我还开心呢。”mama也很喜欢他，说一和他打招呼，他总是笑、拍手，无忧无虑的。

    小时候看到二妗子、美她们，我总是自顾自地从一旁走过去，有点想要避开她们，不想与她们为伍，也不理解为什么她们与我们不一样。现在，反而有些羡慕她们，不用在内卷社会里卷来卷去。总归，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人生和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