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镇傻子（3）

    如果不是稍微费心去想，我几乎都快要忘记儿时经常碰到的那个傻子了。

    他叫赵大江，好像得过小儿麻痹症，嘴歪眼斜的，嘴里经常留着口水，一只脚往外撇着，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但是步履很快。

    记忆里，他似乎总是穿着一身黑衣服。其实，就算他偶尔穿的是其他颜色的衣服，但也是黑漆漆的，我也会认为他穿了一身黑。

    上小学的时候，同学之间调侃，会说“你跟赵大江一样”。偶尔，我也会听到同学说，他们看到赵大江在街上捡空瓶子、捡破烂，有同学故意朝他扔小石子，赵大江就会气鼓鼓地朝他们走来，边走边骂，这些同学便相视而笑，开心地跑开了。

    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我们要关爱弱势群体、关爱精神病患者等等。但是小时的我，没有这些大的概念，只是听着同学的叙述，想象赵大江被欺负的画面，觉得赵大江一定很无助很可怜吧。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怎么去帮助他。

    今年暑假在家，有一天晚上，和家人在街上散步的时候，一边闲聊，一边瞥到旁边有一个黑色的人影，人影一颠一颠的，mama说那是赵大江，我说我还记得，觉得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了。也可能只是我中学与大学忙于一些“正经事”之中，就算看见他，也记不得了。

    mama说，赵大江小时候可不是现在这个邋里邋遢的样子，小时候他被照顾得很好，因为他mama很好很细心。但是，自从他mama在地里喝农药死了之后，他爸爸也没有改变一直以来喝酒的习惯，就没有人好好照顾他了，好像他后来跟着他叔叔家生活。mama说，不是亲生的，肯定不会好好对他啊。

    赵大江、二妗子、美、邻居家的大孩子，这些就是我所生活的这个村子里、我所熟悉的四个傻子了。他们一辈子就这样过着，现在是这个样子，我小时候他们也是这个样子，好像也没有得到一些人道的救助，但好在他们不用被强制锁在铁笼子里。

    邻居们也会正常地和他们打招呼、说话，但只是很浅尝辄止的交谈罢了。他们总归是人，对于外界的善意，也会报之以他们世界里的善意。当然，他们也有人性的恶的因素。

    二妗子家在我家对面，中间只隔了一条窄窄的马路，对于刷锅的水，她会故意往我家这边泼。姥姥也和我说过，有一次，家里停水了，二妗子家里有拉井，于是她就去了，二妗子不让姥姥用拉井，说电机抽水，会费电费钱。姥姥说，“那我给你1块钱，行不行？”二妗子立马就答应了。姥姥大笑起来，说二妗子够精的。

    姥姥说，之前有些不用的被子、吃不完的粮食，去拿给二妗子，二妗子立马就收了。二妗子还经常来我家借些醋、香油，摘些我家种的青菜，都很自然的样子，仿佛这是她应该的。现在，去用她一桶水，她就不乐意了。

    他们老的老，小的小，老的在更老，小的也在变老。下次回家，再见到他们时，他们又会更老一些。下次回家，应该会见到他们吧，他们应该还在吧，毕竟他们也是从小一起和我长大的人，总不会突然消失吧，其实这倒是有很大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