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雨泪
【浦东路28号，速来接应。】 咲世子收到这一条鲁鲁修发来的短信的时候也是担心不已，原本以为以鲁鲁修的本事应该是不成问题，但是没有想到居然会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现在仍然是午夜，即便是上海这个号称不夜城的存在，在临近年关的时候也很难在大街上看到到处晃悠的人群。 但是安宁的夜晚被这一声撕扯人们听觉神经的尖锐警报给破坏了。就仿佛中华联邦历史的多灾多难一样，这样的夜晚，也总是很难让人将它和最后的宁静这样的字眼结合在一起。被外界的不明真相的群众所围住的，是已经被大火所包围的旧外滩剧院的外层。那曾经就连国外的游客也赞叹不已的古色古香的汉代建筑，这个时候就仿佛它原本所染上的颜色一样，只是更加的鲜艳，更加的耀眼。 这样的大火，即便是那巨大地令人压抑的雨幕都不能掩盖住。就仿佛是那来自九渊地狱的火蛇，它的出现，只为了惩处世间的善恶。巨大的火柱像是它粗壮的身体，每一次翻滚，这一栋建筑就发出哀嚎一样的惨叫。火的光芒肆虐着，仿佛是因为神，也想要这栋藏满了肮脏的建筑得到救赎一样。 那些因为爱好而保留下来的汉式木窗都被生生撕扯了下来，木材弯曲变形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这就是所有象征毁灭性力量的无情，无论是你所珍视之物，还是所憎恨之物，当你点燃火种，一切都归于无。 来不及逃脱的店员还有青龙帮的帮派成员仿佛都是被圣光所灼烧的恶鬼一样。那些赤红色的火焰在他们身上生根发芽，仿佛就像是从他们的身体里滋生出来一样，完全没有任何可以逃脱的机会。失去了青面鬼的指挥，他们根本乱作一团。摇摇欲坠的房屋中，到处是焦黑的人形，rou体已经被烧焦，只剩下那灼烧着灵魂的温度，还在驱使着他们继续逃窜。但是，有什么，可以快过光呢………… 除了在外堂把守的人员，几乎所有的人都被突然窜起的爆炸和烈火所吞噬。等到了消防队感到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要面对的，是足足需要动用全市所有消防车才能解决的火情。 “该死的，快点跟总局取得联系，这里的水车根本不够用！” 消防队长的脸上，已经满是被浓烟熏出的浓妆，但是面对眼前丝毫没有颓势的大火，区区几台水车根本不够用。即便是天空还下着的瓢泼大雨，对于这样的大火而言，也只是杯水车薪。那仿佛倾倒下来的不是雨，而是油，火势向周围扩散，恐慌的群众则在不远处咒骂着消防队的无能。 “这位夫人，请您赶快离开这里。这里太危险了！” 完全不像是一个消防队员的打扮，在充斥着灼人高温的火场外，站立着一个满脸焦容的美丽女子。一身家居服一样的打扮，也完全没有打伞的意思。从她额前流落下的乌黑秀发将她的整个侧脸都掩盖了起来。对于消防队员善意的提醒，女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像是没有丝毫的离开意思。相反，她对着火场伸出了右手，靠得更拢了………… “夫人，您不能过去…………” 消防队长在张开身体拦住她的那一刹那惊呆了。眼前的女子，即便是以见多识广的上海人来看也是万里挑一的美人。被大雨所打湿的衣衫，单薄地紧贴在她姣好的肌肤上。乌黑飘逸的秀发被老天的肆意捉弄给弄得完全失去了活力，就好像是被这大火的高温所烘烤地卷曲一样，像是修剪得极为凌乱的猫咪的毛发，那样没精打采的样子，出乎意料的惹人怜爱。但是，出乎意料的，即便是这样仿佛要在冬雨中凋谢的人儿，她的眼中，也没有丝毫的怯弱还有迷茫。 “请问，你们有好好搜索过幸存者吗？” 年轻的妇人开口，不出所料，是极为好听的声线。但是，更加明显的，却是她口中怪罪的口吻。 “那，那个，因为火势太大，所以，还没有…………” 美丽的妇人并没有继续听下去的打算了，消防队低效率的行事作风让她失望之极。没错，这个人正是接到鲁鲁修的短信前来接应的咲世子。但是如今，她也同样面临着要如何进去的难题。刚刚她举起手，也是想要测一测上风口的位置，对，为了接下来的突击进行准备。 深吸了一口气，咲世子已经随时准备恢复她忍者的身手。身上的衣物虽然乍看之下是简单的披肩混搭针织衫的简单装束，但是实际上咲世子常年都是穿着两套衣物生活。在这件不起眼的家居服之下，还有为了隐秘行动的紧身衣。她的视线看向了一旁尚未有被火焰所阻挡的气窗。以她的身手，想要跳上去轻而易举。 她往后展了展身子。突然，一个比起刚刚健硕的消防队员，还要强壮的身影，横在了她的面前。就像是一堵墙壁一般，随之而来的，还有他阳刚，却不失恭敬的声音。 “属下迎接来迟，还请二小姐恕罪…………” 不用多想，咲世子立刻就明白了这个身上留着跟那些她接触过的某些人一样的气质。步伐刚健沉稳、目光澄澈清明、浑身紧绷着，不怒而威的气势。 【军人，而且是李家的人…………】 咲世子并不怎么善于伪装的表情，在男人的眼中，却错位般变成了阔别重逢的惊愕还有惶恐。命运，有的时候就是如此的充满了意外的可能性………… 完全没有自觉自明的咲世子只是迟钝地张了张口。 “李家…………” 她的中华联邦语说的很纯正，即便是这个土生土长的男人也没有半点怀疑。 “看来，二小姐还没有把属下们忘记…………” 男人略带着欣喜地笑了笑，随即望向了身后还依然乱作一团的火场。表情变得极为严肃。 “敢问二小姐，火场之中，可有…………” 这样子，即便是再迟钝也能够明白了眼前的男子的意图。自己被当做了李家失散多年的二小姐，而现在，传承李家血脉的男丁，就有可能被掩埋在火海之中。咲世子虽然有些天然呆，但是，这不代表，她不会懂得顺势利导。 “我的儿子，修儿，他还在里面…………” 忍者的伪装功夫，比起精于说谎的人而言，更像是排练好的剧本。她此刻需要悲伤，那么就可以装悲伤；她需要眼泪，那么就可以挤出眼泪。咲世子完全没有多说些什么，但是触景生情这样的词汇在中华联邦却是广为流传的意境。 男子只是略微摆了摆手，一旁早已经等候多时的兄弟们立刻撞开了还在试图冲入火场的消防队员。他们一个个身强力壮，都没有任何的防护措施。但是面对消防队员们都不得不望而却步的火场，却依然两眼灼灼。 “跟老子上，一定要把少爷救出来！” 说着，竟是一把扯过防火的锡纸就撞了进去。而那些甚至连防火服都没有的手下们，却义无返顾地跟了进去。所有的人都被他们突然出场的方式吓了一大跳，但是没有人有那个神经能够阻止，包括了咲世子。她需要扮演一个心忧孩子生死的母亲，而他们，则是将性命卖与李家的家臣。一切都理所当然。 “该死的，他们疯了吗！” 回过神来，消防队长再也顾不上可能发生的烧伤险情，就要带人冲进去把他们拖出来，结果刚刚被派去调拨消防车的队员一席话却绝了他的心思。 “队长，上面说，因为有命令让所有的消防车留在本部听用，所以，不能够派车给我们了…………” “你说什么！” 难以置信的声音，就连咲世子都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里，原本就是上海的黑帮势力最为猖獗的地段。甚至有不少的政界大佬也在这里面留下了不少的把柄。更何况，近些年，由于王家对于这里的控制力日渐低微，有心的人，早就有了重新划分势力的打算。趁着这次的机会，能够将所有的一切都销毁。不管是证据还是根基，那么，对于他们而言，又有什么理由去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呢。大佬们端坐于天际，坐看着弥漫在城市中的烟火。而消防队员，是最好的小丑。 队长颓败般垂下了手中的钢盔，静静地看向了过去这里曾经被当做中华联邦骄傲的戏剧院化成焦炭，心中当真是凄凉无比。 熊熊的火声仍然继续着，只是没有了之前的那样强势。也许，只是因为失去了挣扎的人继续负隅顽抗，连它，也觉得无聊了吧………… “咳…………” “你这家伙，居然直接将整个设施的电力系统都捣毁了，还打开了输送天然气的管道，该死的，你是想要让我们一起死在这里吗！？” 穿梭在火海里面的，自然是大难不死的鲁鲁修还有毛了。只不过，比起那些已经在红莲一样的火炎地狱中丧命的人而言，他们的情况要好上去多。虽然衣服上已经被烧了不少的破洞，但是至少，他们两人都没有受什么伤。 “闭嘴，我可没有变成烤乳猪的打算。我们必须赶快离开这里。” 比起好歹还下着雨的室外，室内的火焰蹿升的速度要惊人许多。鲁鲁修不耐烦地扔给毛一块湿布堵住了他继续喋喋不休的嘴巴，目光则是开始焦急地在场内环视着。多呆一秒钟，就多一分危险。原本是希望能够得到咲世子的支援，但是鲁鲁修对于火势的估计却因为他不了解木质建筑的燃烧速度出现了偏差。这错误在现在看来无疑是非常的致命的。剧烈跳动的高温正在疯狂地吞噬着鲁鲁修的意识。缺氧一样的感觉令他整个人的大脑思考都好像要停止了。这一片鲜红的颜色，仿佛泡在水里的凤凰花。一切都开始变得不真切起来。 【那里，就是那里，我来的地方…………】 朝向着那唯一敞开的大门，鲁鲁修和毛相互搀扶着走了过去。突然，一只巨大的手腕猛地勾住了鲁鲁修的脚踝。令他整个人都不可控制般地向后倒了下去。 “小鬼，这场火，是你干的吧！你可真是厉害啊！” 青面鬼，鲁鲁修快要失去意识的脑海里最后浮现着这一个家伙的名字。那是之前在偷听到的谈话中暴露出来的，本命是什么并不重要，但是关键的是，他是青龙帮的头目，也可以说是王家在这里的负责人。然而，他在刚刚遭到了可耻的偷袭。与艾达·王合谋的同伙将他打晕扔在了这里，但是，却意外让他躲过了鲁鲁修点燃天然气的时候窜出来的剧烈爆炸火焰。 “咳……咳……” 被高温烤灼着脑子的鲁鲁修完全失去了挣扎的力气，眼前因为火焰的灼烧而导致整个脸部都呈现出溃烂一样的恐怖面容的家伙，仿佛真的就是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在他身后跟着的，是无数穿着与周围环境安全不相符合的军装的魂魄，他们步履蹒跚，身上结满了令人发寒的冰雪，前来向鲁鲁修索命。 鲁鲁修被死死扼住了咽喉。以他不过12岁孩童的力气，根本无力挣开这个身经百战的老手的折磨。缺氧的实感比起刚刚还要真切一百倍。鲁鲁修最后快要翻眼白的眼中，映出了毛被一脚踹飞的光景，然后消失不见，仿佛最后的希望都幻灭了一般。 周围完全被黑暗所笼罩，与身处在火海中的感觉截然不同。那种死一样的安寂，是寒冰一样的刺骨。他已经完全看不清楚了任何的东西，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你要放弃了吗？】 冥冥中，仿佛有人在呼唤着………… 【同伴们牺牲了性命延续下来的这条命，就要被你这样轻易放弃了吗？】 同伴？谁，谁的同伴？ 【你，还有着你不得不去完成的事情…………】 不得不完成的事情，活下去的……意义？ 【站起来，你的生命，不可以就这样随随便便结束…………】 【你要…………】 活下去！ 徒然睁开的紫色眼眸，那仿佛坚冰一样的执念，折射着令人胆寒的慑人威势。如同吹拂过西伯利亚冰原的极地风暴，扫过之处，无不留下冰冷的吐息。那是可以令人为之颤抖的目光，青面鬼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手，呼出了一口气，仿佛冬日里一样在他面前结成了白色的水汽。绕过他的脖颈，一阵冰凉的触感缓缓拨动着他的神经。 完全没有任何防抗的余地，青面鬼呆呆地望向俯瞰着自己的眼眸。那不同于中华联邦的紫色眼睛，在视野里被越拉越远，仿佛来自天际。那异国的颜色，从里之外包裹着冰霜一样的气息。那是难以言喻的肃杀之气，让他的骨头都直哆嗦。但是现在不用了，他目睹着那视线的远去，感觉自己被火焰烧灼的皮肤失去了痛苦。 身体越来越轻，耳边仿佛有风吹过，有云穿行，有水溜走，有人嗤笑………… 一声浑厚的坠落声，那是一个汉子对自己生命最后的尊严。 一声浑厚的坠落声，木梁堵住的楼廊，在暴力破坏下，支离破碎。 少年失神地望向手中的玻璃碎片，颈动脉喷出的鲜血淹没了他半边的身体。漆黑色的短发被粘稠的血液调成触目惊心的暗红色。顺着他白皙的侧脸，流下一滴一滴血珠。 火势，终于被控制住了。 头顶上，破碎的天花板，居然也开始落下雨来。像是一连串数不清的珠子，滴答在鲁鲁修的眼角，像是流不尽的眼泪。 为什么要哭呢？ 鲁鲁修想着………… 这样似曾相识的感觉………… 真的………… “好讨厌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