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少主修理云裳,宠溺
这个时候的慕初华,很是感到头疼。【】 一方面是为着楚云裳要他带给宏元帝的话,一方面则是为着楚云裳虽然没怎么开口说些威胁他的话,但她的这些手下,又是试毒又是练剑又是射飞镖的,尤其那个看起来还跟个小丫头似的年纪小小的丫鬟,居然还扬言要对准那里练习飞镖…… 简直是让人听着听着,都会不自觉感到虎躯一震,菊花一紧。 于是,面对着楚云裳的追问,慕初华皱了皱眉。 不太好办啊。 那些威胁不必多说,楚云裳要他带的话,实在是别有深意。 深到他居然产生了那么一种宁愿留在这里,被当试验品当人形靶子的用,也不想将楚云裳的话带回去说给宏元帝听的冲动。 “今日之事,臣女莫不敢忘”你宏元帝派遣大批大内侍卫前来掳掠楚喻几人,这笔账我楚云裳绝对是记下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小女子报仇更是二十年也不晚,不过前提是你还能活二十年; “世事无常,还望陛下万岁无疆,千万要小心,别遭了什么暗算”都说命由天定,您老虽然是天子,天子万寿无疆是不错,但天子也是人啊,既然是人,那身居此位,随时随地都可能会遭到什么危险,您老千万得小心了,别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出了什么意外,那可就不好了; “届时,切勿再怪罪到臣女的头上”我提前把话撂这里,日后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或者脑子一抽再整出了什么幺蛾子,别再把脏水泼到我身上,否则别怪我真的翻脸不认人; “臣女只是一个小小的侯府嫡女而已,实在担当不起某些莫须有的罪名”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原因,看我和我儿子不顺眼也好,看我和我儿子阻碍了谁谁谁的道路也好,可我身份摆在这里,我手里掌握着让你忌惮不已的秘密,你有本事就继续作,看谁能把谁给作死 看看是你皇权滔天只手遮天,还是我能在你的手中活下来 当然,这几句话暗含的意思,慕初华是并不太理解的,因为很多事情他都是不知道的。 但他却深切的明白,只要他敢将这话带回去说给宏元帝听,宏元帝绝对要大怒。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不止。 东宫认真表示,他目前还不太想看到那样横尸遍野,血流成河的一幕。 但是,不带话回去的话,那他就得,就得…… 慕初华手指颤个不停。 竟是比起刚才生死关头还要难以镇定。 楚云裳好整以暇的看他:“殿下,我是个急性子的人,我的耐心很有限。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考虑好了么?考虑好的话,我马上就会放你回宫,并且今天这件事,我可以保证,至少我这边,是不会传出去的。若是考虑不好的话……呵。” 她轻笑一声,然后缠着绸带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慕初华立时就瞥见她指尖上被染得血红的绸带里,隐约露出银色一抹,是她把银丝给抽出了一根。她把玩着那一根细细的银丝,当真是极细的,头发丝儿那般,浅浅银光在她手指间不断吞吐着,看得慕初华手指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这银丝的杀伤力,刚才他们所有人都看见了。 就这么细细长长的一根,轻而易举就能将人连rou带骨头的勒断腿脚,实在是削铁如泥,比寻常的刀枪剑戟还要更加锋利。 腿骨都能被割断,更不用谈人体之上的其他部位了。 甚至于,如果她心理比较变态的话,将这些银丝编织成一张网,把她想要虐杀的人兜进网里…… 想想都要毛骨悚然。 慕初华看着看着,须臾,紧皱着的眉头陡然松开。 他微微垂眸,语气有些沉,显然是认命了:“本宫会带话给父皇的。” 楚云裳满意一笑,丝毫不为他的选择感到惊讶:“太子殿下,合作愉快。” 说着,不用她使眼色,抵在慕初华脖子上的长剑就被放了下来。 与此同时,九方长渊也松开了桎梏在他肩膀上的手。 没了九方长渊力道的支撑,他才微微动了动身体,却是胸口立即一震,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居然又流出新鲜的血液来,将他明黄的中衣给染得更加鲜红。 慕初华贵为东宫,尽管宏元帝并不是太看好他继承皇位,但从小到大却也是将他保护得极好,鲜少会让他受到什么伤害。此次受了这等皮外伤,对于分外溺爱儿子的王皇后来说,不知是要养多久,才能将儿子这回流失的血给养回来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上那道足有半尺多长的伤口。 伤口长且细,入rou三分,从顶端到尾部,伤口深浅程度都是一模一样的,可见用剑者对力道的把握是到了何种出神入化的地步。 再细看的话,伤口未在身体正中央,而是侧偏靠近心脏所在的左边部位。 也就是说,如果九方少主没有手下留情的话,他现在应是心脏被洞穿,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了。 倒还是要感谢九方少主不杀之恩? 慕初华沉了沉气,伸手按住流血比较多的地方,抬脚就往前走。 却还不等他走出一步,便听身后九方长渊道:“等一等。我这里也有一句话,想殿下也能一起带回去。” 慕初华听了,好不容易停下颤抖的手指,当即又是一颤。 这杀神居然也有话要和父皇说,不会是比楚云裳说的要更要有深意? 慕初华没有回头:“九方少主想说什么?” 九方长渊没有立即说话,而是随手扬剑一划,“嗤”的一声,玄黑衣袍被割了一块下来。拿着这块浸染了不知多少鲜血的黑布,九方长渊又朝楚云裳伸出手:“把你银丝给我几根。” 楚云裳不知道九方长渊要做什么,她也没问,手指一动就抽出几根银丝递过去。 看她那漫不经心的姿态,好像这些银丝一点都不珍贵似的。 九方长渊用银丝洞穿了那块黑布,又将银丝两头都给打了死结,以免银丝会从洞眼儿里掉落下去后,就把这被银丝穿过的黑布扔到慕初华怀里。 慕初华看了看。 这东西,表明的是什么意思? 黑布他明白,这是割袍断义,断绝关系的意思。 那银丝呢? 银丝指的是什么? 他正想着,便听九方长渊道:“你把这玩意儿带回宫里去,交给漱皇贵妃,告诉漱皇贵妃,事已至此,孰轻孰重,让她看着办。” 漱皇贵妃? 慕初华听着,立时想起,对,九方少主和慕玖越关系很好,那自然和慕玖越的母妃也应该是关系不错的。 不过这个银丝穿透割袍断义的黑布,这到底是代表着什么意思? 转头看看九方长渊,间这位少主分明没有要为自己解惑的意思,慕初华收好东西,抬脚走向围在前方的一等侍卫:“回宫。” 一等侍卫们面色为难:“可是殿下……” 慕初华没有说话,只一个眼神冷冷扫过去。 一等侍卫们立即闭嘴,有人上前扶住他,动用轻功便要带他离开这里。 东宫都要走了,其他大内侍卫焉能不走? 当下,生怕走的时候,楚云裳出尔反尔,来一出乘胜追击,大内侍卫们一批接一批的走,尤其断后的最后一批,连背对楚云裳都不敢,只正面往后倒退着,直到了明月小筑大门口,这才敢急急转身,飞快的追上前面的人。 来汝阳侯府的大内侍卫人虽多,但奈何个个都是有着深厚功力傍身,因此即便经过了刚才那番惨烈厮杀,身上布满了血腥味,可他们这么多人从侯府上空飞过,居然没有被任何一个人察觉。 包括隐匿在侯府各处的暗卫们。 可见这些大内侍卫的武功可能不怎么样,但轻功,绝对都是一顶一的厉害。 便也因着他们的轻功高超,寻常出任务的时候,都是来无影去无踪,在大周各地往返,却也极少能让人发现他们。 只是这次,在汝阳侯府里栽了个狠狠的跟头,死了太多的人,他们怕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了。 离开汝阳侯府,慕初华没有半点耽搁,连宫门都没过,直接翻墙去了御书房。 太监总管徐公公正巧刚伺候宏元帝用完参茶,正端着茶具出来,抬眼一瞧就瞧见站在殿门阴影里满身是血的慕初华,当即老公公手一抖,宏元帝最喜欢的这套茶具,立时“砰”的一声,掉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不过这时候,徐公公也不管打碎了陛下最爱的茶具,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了,徐公公立即上前,神色震惊:“太子殿下这是……来人快传……” “公公,不用。” 知道徐公公是要召小太监传御医过来,慕初华摆了摆手阻止公公继续说下去。 正值风华的东宫眉宇间有些疲惫,声音也是沙哑的,胸前伤口还在不停的流着血,他脸色都隐隐有些发白:“父皇在里面?” 徐公公立即恍然,太子这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受了伤,忙道:“陛下在里面,刚午休醒来。太子殿下快进去,奴才这就亲自去太医院走一遭,给太子殿下拿些上好的止血药。” “嗯,你去吧。” 慕初华抬脚走向御书房深处,单手紧捂着胸口,导致他脊背略有些弯曲。 徐公公皱眉看了看他的背影,转头便出去,一边吩咐小太监将破碎的茶具给收拾好,没有陛下允许不能入殿,一边就火急火燎地去太医院了。 不过徐公公边走边想着慕初华胸前的那道伤痕。 入rou三分,上下齐平,不像是正面划开的。 应该是有人一剑劈斩下来,太子仰身躲避,却没能躲得开,这才让得本该只刺穿左胸的伤痕,因着太子下仰的动作,直直划开了那么长。 这伤口如此平滑,可见用剑人手段极为高超,并且望之觉得眼熟,不出意外,应该是少主左手使剑造成的伤口。 少主和太子对上了? 就在刚刚? 徐公公越走越快,眼看着再走不多远,太医院就要到了。 头顶阳光依旧强烈,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然徐公公却是感到有那么一股冷意,不断的在周身蔓延,让得这位年纪比宏元帝还要大的老公公,牙齿都几乎要打颤。 让太子带人去汝阳侯府,这件事,陛下根本没有说过 陛下最近连圣旨都没有拟过,陛下是什么时候吩咐的太子? 而自己贴身伺候着陛下,居然半点风声都不知道 徐公公当即觉得,都说老谋深算,陛下年纪如今越来越大,看起来好似是有些糊涂了,但真正却仍是姜还是老的辣,陛下真想对付谁,那手段绝对是常人所无法想象的。 就是不知道少主那边…… 徐公公走向太医院大门。 而此时,御书房里。 乍一见慕初华居然浑身是血的进来,正伏案处理奏折的宏元帝见了,脸色倏然一沉。 “怎么回事?” 天子的声音里满是愠怒之意。 慕初华俯身跪下,胸前伤口里不断流出的血液将地板都给染上了丝丝鲜红,让人看着只觉眼疼。他微微垂下头,声音沙哑:“儿臣办事不利,请父皇责罚。” 天子闻言,坐直了身体:“你做了什么?” “儿臣奉父皇之令,携大内侍卫前往汝阳侯府,不仅未能成功将楚喻与那三个下人带来,更是被九方少主的人给留下大半,此次行动……伤亡惨重。” 慕初华说着,不敢抬头去看上座之人的表情,谨慎的一字一句道:“并且,楚云裳有话要儿臣带给父皇,九方少主也有一句话和一样东西,要儿臣带给漱皇贵妃娘娘。” 上座之人不说话,也不追问,只沉默片刻。 这沉默着实难熬。 至少慕初华自己都觉得,从伤口里流出来的血越来越多,若是徐公公再不拿来止血的药,他恐怕很快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晕倒了。 便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是徐公公回来了。 徐公公看起来是空着两手回来的,但实则从太医院里拿来的止血药和纱布等物,全被拂尘给挡着,这才让人瞧不出来。 徐公公一进来,就见宏元帝面无表情的坐着,周身气压低沉到可怕,老公公心中一跳,明白陛下这是生气了,当即便跪下来:“陛下,太子殿下流血过多,奴才先给太子殿下止血。” 宏元帝垂眸看着两人:“先起来吧。” “谢父皇。” “谢陛下。” 徐公公将慕初华扶到一旁椅子上坐着,小心翼翼的沿着被剑锋划破的口子,将慕初华身上的黑金锦衣给撕开。 撕开最外面的锦衣,露出的中衣当胸位置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扑鼻而来满满的血腥之气。徐公公面不改色,继续撕开里衣,这样近距离的观察,确定自己的想法果然没错,这剑伤真的是少主的手笔,然徐公公却是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只动作熟稔的处理着伤口,然后上药包扎,并把剩下药物的用途和份量都细心的说给了慕初华听,这才退到一旁立着,姿态恭敬忠心。 宏元帝没有去看徐公公,也没让徐公公出去,显然还是十分信任这个陪伴自己多年的老奴才。 至于让慕初华去掳掠楚喻几人的事情,表面看起来纯粹是因为宏元帝担心人多嘴杂,知道的人越多事情就越容易传出去,这才连徐公公都没有告诉,并不是故意不让徐公公知道的。 但背后原因究竟怎样,宏元帝不说,便谁也不会知晓。 宏元帝目光深邃的看着慕初华:“楚云裳让你带的什么话?” 慕初华一听,当即就想要再跪下来的,然伤口刚被包扎好,徐公公要他不能随便乱动,他便只端坐在椅子上,硬着头皮将楚云裳的话给完完整整的复述了一遍。 末了,还将九方长渊的话也给说了出来,然后把那被银丝穿过的黑布递给徐公公,要徐公公拿给宏元帝看:“这就是九方少主要儿臣带给漱皇贵妃娘娘的东西。儿臣愚笨,不知这东西是何含义。” 徐公公才一接过,立时便感到极其浓郁的血腥味传来,刺激得人鼻子都是不舒服。 怕陛下受不了这样的血味,徐公公随手捞了方手帕出来捧着,以免这黑布上尚未干涸的血液会滴落下来,染脏地板。 徐公公将黑布呈上去,却是极有眼见力的只让宏元帝能够看到黑布,而不能闻到太多黑布上的血味。 饶是如此,宏元帝却还是被血腥味给刺激得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后,便不再去看,徐公公立时退下来,将东西找了个匣子放着,准备待会儿亲自去漱皇贵妃的椒漱宫走一遭。 然后就听宏元帝语速极缓慢地问道:“九方少主和贵妃,是什么关系?” 这问的是徐公公。 徐公公低眉顺目的答:“启禀陛下,九方少主是越王殿下府上的客卿,同越王交好,偶尔会随越王一同进宫去看漱皇贵妃娘娘,娘娘视其为己出,很是爱护。” 漱皇贵妃和九方少主关系很好。 好到九方少主插手今天的事,居然还能弄出这么个东西要给漱皇贵妃看。 宏元帝摆摆手,目光深邃得让谁都看不出其中深意:“拿去给贵妃看。” “遵命,陛下。” 徐公公这便退出去了。 接下来宏元帝再和慕初华说了什么话,徐公公就不知道了。 不多时,有宫人取来崭新的外袍,慕初华穿上后,便也退出了御书房。 看这样子,似乎是因为他负伤,宏元帝这才没有责罚于他,也没有责罚同样办事不利的大内侍卫。 战战兢兢等候着陛下降罪的大内侍卫们闻言,立时都是松了一口气。 还以为陛下会大发雷霆的,没想到陛下今日居然如此仁慈,真是上天保佑。 不少大内侍卫朝着御书房在的位置恭敬叩头。 而那御书房里,只留宏元帝一人,高高坐在龙椅之上,看着慕初华之前跪地留下的血迹,目光深沉如海。 胆敢威胁朕? 楚云裳,胆子不小啊。 …… 椒漱宫。 徐公公是慕玖越安排在宏元帝身边的人,同样是从九方家里来的,和漱皇贵妃自是熟识。 当是时,见徐公公面色匆匆而来,手中还捧着一个匣子,漱皇贵妃心中一跳,直觉不好,挥手让伺候在身旁的人都退下,这才起身过来:“公公,发生什么事了?” 徐公公拧着眉,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和她说了,少主要东宫带给她的话也说了,然后就呈上那装着黑布的匣子:“娘娘您看,这就是少主带给您的。” 原本听徐公公说,陛下居然派遣东宫和大内侍卫前去掳掠楚喻,漱皇贵妃的面色立即就变得很难看了。 这会儿,看着徐公公手中的描金匣子,漱皇贵妃面色更是阴沉。 她眼中好似正有狂风骤雨正在成形,直勾勾地盯着那匣子,却是半晌都不伸手打开。 只那样看着,一双眼睛漆黑如墨,没有一点光亮。 徐公公知道娘娘这是生气了,因为汝阳侯府里的,一个是她儿媳妇,一个是她乖孙儿,结果她当皇帝的夫君二话不说居然派人去对付她儿媳和她孙子,她这个当祖母的,如何能不生气? 再说…… 她进宫为妃,难道真的是承了宏元帝的情意? 她堂堂fèng鸣城九方家嫡系,难道真的是那种为了爱情便能不顾一切的小女子? 这背后种种,不可说,不可说。 良久,才听她几乎是以死死咬着牙根方才能吐出字来的声音道:“公公,打开。” 徐公公依言打开匣子。 入目便是那一块从衣袍之上割下来的布料,其中穿着几根银丝,静静躺在匣中,散发着nongnong的血腥味道。 漱皇贵妃看着,眼中神色越发沉寂。 她伸手取出那黑布。 取出来,仔细看了,便发现这果然是她儿子在以少主身份出现在人前之时,最喜欢穿的一种衣料,十分的昂贵,世上能穿得起这种衣料的人并不是没有,只是很少,但能穿得如她儿子这般好看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而那银丝…… “公公,你看这银丝,是不是沾过血?” 徐公公闻言抽出一根来,指尖捻了捻,再放鼻下嗅了嗅。 然后便郑重点头:“两刻钟前才染过血。” 两刻钟。 东宫从汝阳侯府回来,他去太医院拿药,再回御书房给东宫包扎伤口,方才来到椒漱宫这里。 这之间的时间,刚好整整两刻钟。 两刻钟前,这银丝被当做了兵器,杀了不少人,血气很重,才能在处理掉血迹后,隔了这些时间后,还能让他闻出血味来。 “公公可知,这是云裳惯用的东西。” 徐公公年纪大,在九方家里也是嫡系里的长辈,漱皇贵妃对他态度向来和善,并不将他真的当奴才对待。此时漱皇贵妃身边没其他人,她便只能对着徐公公将心里话都说出来:“云裳上回跟长渊一起来宫里看我,结果她被人挟持了,喻儿也被人绑架了,公公可还记得?” 徐公公点头。 自然记得。 便是因为那么一起绑架事件,陛下后来下令,将整个皇宫都给彻底整顿了一遍,秘密处理掉不少从各地安插进来的内应。 那件事,还是他亲自主持的。 漱皇贵妃再道:“这银丝,就是当时云裳自救用的东西。” 说着,她指尖一颤,其中一根银丝尖端便刺上她的指腹,一颗豆大的血珠立即就从那极细小的伤口里沁出来,足见这银丝的锋锐程度。 看着指腹上的血珠,漱皇贵妃面色依旧阴沉,没有丝毫动容:“长渊割下这块衣角来,割袍断义,我不说,公公也一眼就能看出来。可云裳的这银丝……”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想要借此平复心中思绪:“他把云裳惯用的武器一段,给连着他的衣角一起拿过来,又说出那样的话,这是在表明,他和云裳一起,都决定要和陛下断绝情义了。而且,这银丝从衣角之中穿过,这就是说,他把云裳看成是重中之重,云裳就是他的核心,谁敢对付云裳,他绝对不会心慈手软,哪怕对付云裳的人,是他父皇,他也一视同仁。” 所以,“事已至此,孰轻孰重,让她看着办”。 宏元帝下令掳掠毒杀楚喻的这个举动,实实在在是惹怒了九方长渊,所以九方长渊送来这样的东西给漱皇贵妃。 就是在告诉漱皇贵妃,她儿子和她夫君已经是水火不相容,真正开始站在了互相的对立面之上。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她既是当母妃的又是当娘娘的,她会选择站在谁那边,让她自己看着办。 看她是帮儿子,还是帮夫君 是得到她儿子她儿媳妇和她孙子的百般孝敬,还是只得到她夫君的恩宠有加 漱皇贵妃松开手,任由穿了黑布的银丝掉到地上。 她随手扶住身边的桌案,慢慢地坐下来。 刚刚还是乌云遍布的脸,此刻,竟一下子变得有些苍白,好似九方长渊送来的这个东西,实实在在是将她的心脏给打击得厉害。 徐公公见着,担忧道:“娘娘。”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黑布,重新装进匣子里放着,低声劝道:“娘娘,少主也是怒火攻心,一时心急才会送来这样的东西。想来过两天,少主平静下来,想清楚了,就会亲自过来和娘娘说清楚的。” 岂料漱皇贵妃坚定的摇头:“不,他不会过来的。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和陛下断绝情义了。” 徐公公不解:“娘娘为何如此肯定?” 漱皇贵妃没有立即回答,目光缓缓转移到匣子上。 看着这做工极其精细的精致匣子,平日里陛下不论是赏赐给谁,得了这样御赐的东西,是个人都得表现出十万分的欢欣来。 然此刻,漱皇贵妃却觉得,这样一个匣子,分明是陛下拿来凌迟她心脏的。 陛下虽然不知道他和长渊之间的关系,只以为长渊就是长渊,越王就是越王,他不同意越王娶云裳,这才会当着长渊的面,要将长渊的儿子给掳掠进宫里来。 但陛下却是知道她和长渊之间的关系是极好极好的,而这东西又是长渊拿给她的,所以陛下让她亲眼看着这个东西,就是让她在他和长渊之间,做出一个选择来。 是选他这个夫君,还是选长渊这个在他眼中不过是个越王朋友的少主。 那么…… 她要选谁? 她该选谁? 徐公公见她面色有些恍惚,不由轻声道:“娘娘?”见她眼神空洞着,竟没半点反应,徐公公皱了皱眉,再道,“大小姐?” 这句“大小姐”一说出来,果然让得漱皇贵妃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原来,她在九方家族里,不仅仅是个血统纯正的嫡系,更重要的,她还是个嫡系大小姐的身份。 所以她生下来的九方长渊,明明只是个外孙而已,却也能够成为九方家族的少主。 因为只有她体内血统,是最为纯正的,那么她生下的孩子,自然也是和她一样拥有着最纯正的血统。 fèng鸣城人最看重的就是血脉血统,是以九方长渊成为少主,整个九方家族里,没有谁敢不同意。 不过此刻,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再回fèng鸣城的漱皇贵妃,看着那只描金匣子,语气沉重:“因为他提前就跟我说过,今日喻儿百日宴后,他就会离开京城很长一段时间,短期内,不会回来。” 离开京城? 徐公公一怔:“少主要和七小姐一起离开?” 漱皇贵妃缓缓点头。 “他们要一起离开,至少几个月内,都不会回来的。就算回来,也可能是他回来处理什么紧要事件,处理完了,第二天就会走的,云裳和喻儿都不在京城,他不会留下太久的。” 所以这段时间,长渊一直都很忙碌。 一边在准备着离开事宜,一边在忙碌着越王府里的事情,一边还要小心着朝堂上的事,一边还要注意北方的达喇。 他忙这个忙那个,她几乎从未见过以他的能力,他居然也还能有着如此忙碌的时候。 他忙成这个样子,她已经很久没见他。 如今好不容易他让人将东西给送进宫里来,却是告诉她,他和他的父皇,要决裂了。 孩子和父皇,他选择了前者。 若是寻常妇人家,怕是知道自己儿子不孝顺当爹的便罢,居然还敢这样明目张胆的要和当爹的对着干,早该大骂儿子狼心狗肺猪狗不如了。 可漱皇贵妃却不这样想。 甚至是,她从听了徐公公讲的话后开始,到现在,她半点要骂九方长渊白眼狼的想法都没有。 她只是看着那个匣子,觉得长渊和陛下,尤其是陛下,真是给她出了一个最好的难题。 长渊虽是表明要紧跟云裳,站到陛下的对立面之上,但这也只是像公公说的,他是嘴上说说而已,真要他干出为了妻子就弑父的举动,以他的性子,他是做不出来的,他搞出这一幕,纯粹是做给陛下看的,对陛下表明,只要陛下再敢动云裳和喻儿,他将真的不择手段。 可陛下…… 陛下却是真的表态,要么她帮着长渊,从此再不会得到盛世恩宠,要么她忠心耿耿的服侍着陛下,和长渊彻底离心。 她到底,该选哪个? 一个是夫君,一个是儿子。 手心手背都是rou,选谁都是能要了她的命。 “娘娘。” 徐公公低声道:“您想好了么?奴才该怎么回复陛下?” 漱皇贵妃闻言,怔怔转过头。 对啊。 陛下还在等着她的回复,长渊也一定是在等着。 陛下时间是充沛的,但长渊今天就要走了的,长渊时间是不够的。 于是漱皇贵妃沉默良久,终于是缓缓收敛了神容,恢复了一贯的清雅高贵。 她眼中神色,也是逐渐变得深沉。 “公公,你就跟陛下说,臣妾身体突然抱恙,病得厉害。为防疾病传染到陛下身上,还请陛下这段时间,不要再来椒漱宫。” 她缓缓垂眸,语声平静却肃杀。 “包括陛下在内,臣妾,谁也不会见。” “谁都,不会见。” …… 汝阳侯府。 确定慕初华带人走,是真的走了,没有再半路折回来,楚云裳放下心来,转身就去看楚喻。 却是还没走出半步,就被人给抓住了手臂。 身后传来男人难得有些阴恻的声音。 “楚云裳,都说秋后算账,我账还没和你算,你想跑到哪里去?” 算,算账? 楚云裳转头,诧异的看他:“算什么账?” “什么账?” 九方长渊闻言微笑,重新染血的唇角微微扬起,那弧度很是好看,然楚云裳却觉得他这样笑,笑得实在让人头皮都要发麻。 他捉着她的手臂,往前走了走,就走到她面前来,和她正面相对着。 两人刚才都是收割了不少人命,身上血腥味重得几乎能熏死苍蝇。但这样浓郁的血腥味里,楚云裳却还是从他身上嗅到那么一股子淡淡雅致香气,非常的好闻,让她被血味给刺激得快没了知觉的感官,立时好受了许多。 她忍不住便吸了吸鼻子,再抬手摸摸鼻子,果然摸到一手正慢慢往下淌的血,难怪脸上有些痒:“什么账啊,我有欠你钱吗?” 印象中,好像没跟他借过钱啊,顶多就跟三哥借过钱。 显然这女人送走了慕初华,直接就把之前让自己身陷危险的事情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见她这一脸堪称是无辜至极的神情,九方长渊微微凑近了,身躯也是微微伏低,让得他能和她视线齐平,她一下子就能望到他眼睛深处。 于是,看着眼前这一双眸子,黑漆漆的,好似上等的沉墨,那样的深邃,那样的漆黑,似是任何的光芒都照不亮这双眼睛一样,里面满满映着的,全然只是她一个人的身影。 那样的独一无二,那样的天下无双。 她看着,失声。 然后就看他轻轻启唇,豔红的唇沾染上血液,让得那唇瓣越发红艳,她听得他慢条斯理道:“楚云裳,刚才也不知道是谁,一脸为了儿子我不怕死就算死了我也是个天下最好最好的母亲的大无畏样子,看也不看就往前冲?嗯?你告诉我,刚才那样蠢的人,是谁?难道不是你吗,楚云裳?” ? 楚云裳瞪了瞪眼。 然后她立时便记起,之前那样紧急状况下,他好像的确说过等事情结束后,他要好好的修理她。 所以,所以…… 所以他现在,是真的在秋后算账,要开始修理她了? 那他修理,会是个怎么修理法? 骂还是打,吵还是揍? 总不能跟楚玺一样,找个板子照着她屁股抽? 楚云裳瞪着眼看他。 不可能吧,周围还这么多人呢,他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修理她吧? 那她面子里子岂不都是要丢尽了? 她正乱七八糟的胡想着,就见他眸中陡然掠过一抹无可奈何之色。 旋即便听他语气十分无奈的道:“楚云裳,我开始的时候都跟你说了,要你跟在我身后,千万不要乱跑。你是个聪明人,你该知道慕初华敢一个人过来,身边肯定是要有人在暗中保护他的。你既然知道,你为什么还要不听我的话?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候有多危险,我要是速度慢一点,晚上一步,你跟那些侍卫对上,你可有考虑过后果?” 楚云裳听着,咬了咬唇,不说话。 她也不敢再看他,低下头,眼睛盯着他那割破了一角的衣摆看。 见楚云裳这知错的模样,九方长渊再道:“我知道喻儿有危险,你担心是很正常的,我也担心,这是人之常情,所以我不怪你。可那样一个重要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考虑到这些那些,直接就冲了上去?难道你就没想过,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喻儿可怎么办?我可……” 我可也怎么办呢? 最后一句话在嘴边转了几圈,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而楚云裳越听越觉得自己当时真的是头脑发懵,所有理智都被各种各样的担忧给冲垮,她是真的做错了,才会让自己陷入那样危险的局面里,导致她自己差点出事,也导致九方长渊不得不为了救她,从而打破原计划,提早上前去擒拿慕初华。 她错了。 她真的错了。 她知道错了呜呜呜呜呜 见楚云裳脑袋都快要低到胸口里去,九方长渊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脸。 触手湿滑黏腻,全是血。 他也不嫌弃,在她脸上抹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将她脸上的血全给抹掉了,露出原本白皙的肌肤来,他才停手,却没有立即收回,而是在她鼻子上捏了捏,极亲密的一个动作。 “就算是为了喻儿,以后也不要这样了。有什么危险,我会替你挡着,你好好保护喻儿就可以了,其他的事,交给我。” 他声音听起来又无奈又温柔,隐约还有着那么一点宠溺,深深隐藏在最深处,让她听不出来。 她听着,低低应了一声“好”。 她低着头,耳边乱发垂下,让人看不见她的面目表情。 只离她最近的九方长渊隐约看到,她的耳朵,好像有些红了。 唔。 不仅是耳朵红,她的脸好像也红了。 这是认识到自己错误的不好意思呢,还是被摸了脸又被捏了鼻子的不好意思呢? 九方长渊看着脸红的女人,心情突然变得很好。他揉揉她的头发,将她本来就乱的头发,揉得更加乱糟糟的:“傻姑娘,你还这么小,正是要人疼的时候,我哪里会舍得让你受到伤害。” 别说伤害了,就是她被人嘲讽上那么一两句,他都恨不得能将对方舌头给割下来,红烧清蒸油炸火烤,然后再让对方吃进肚子里去。 因为他舍不得。 他将她视为珍宝,她和喻儿是他发誓这辈子要最疼爱的人。 既然是最疼爱,哪里又能舍得? 所以打也好,骂也好,那终究是要伤害到她,他连刚才那几句话,说出来都是极艰难的。 就是舍不得。 舍不得她是这样好的一个人,本是无忧无虑承欢父母膝下的少女,该享受全世界最好的宠爱,哪里能是被人当做草芥一样,随意的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想抛弃就抛弃。 不该的。 她这样好,谁能舍得? 她这样好,这样好。 她哪里都好。 就算她会生气,会发火,会无理取闹,会耍小脾气,会特别记仇,会睚眦必报,甚至还会像刚才那样,把所有的理智都给抛到脑后,不顾一切的想要保护孩子,连命都可以不要。 可在他眼中,她就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一个人,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有她这样好。 她这样好,就该是他用尽一生都要去呵护去宠爱的,他哪里舍得真的修理她? 看她听了自己的话后,脸好像更红了,他握在她手臂上的手指动了动,须臾就伸向她的身后,慢慢的,小心翼翼的,想要将她揽到自己怀里。 若是放在以往,她肯定要一巴掌扇过来,瞪着眼睛说好你个九方长渊又要占我便宜。 可现在。 在他那句舍不得之后。 他双手伸到她的背后,以一种小心又忐忑的姿态,慢慢的让她靠近自己,她也只低着头,红着脸,一个字都不说,一个动作都没有。 只任由他靠近,靠近,再靠近。 靠近到最后,再没有任何的距离了,他终于心满意足的将她拥进自己怀中,隔着重重血腥,用尽全身心的拥抱着她。 一时间,风停了,音没了,这午后阳光暖暖,照到人的身上,好似心窝也变得温暖了起来。 而她年龄真的是太小了,即便生了喻儿,身量在他面前,还是娇小。他拥抱着她,他下巴能完全抵在她发顶上而不用故意抬头,他能极清晰的感受到她呼吸的频率和心脏跳动的频率,似乎有些急促,是她太过紧张。 “以后,别再做傻事了。” 他轻声的道,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里,一双漆黑的眸中满满的都是宠溺:“有我在呢,你不要怕。” 怀里传来她闷闷的回答。 “……好。” 然后两个人就谁都没再说话,只静静的拥抱着,在这血色的修罗场中,静谧好似一株互相缠绕着生长的双生花。 旁边暗卫在看着,花雉和无影在看着,绿萼蓝香孙嬷嬷也都在看着。 原本以为九方少主是要怎样结结实实的收拾一顿小姐,好让小姐真正长个记性,却没想到所谓的修理,居然会是这么个修理法。 这叫哪门子的修理,这明摆着是女人做错了事,男人一边给女人解决事情一边教导女人以后不要这样做了就算要这样做你也要将事情交给我来做而你不能去做你记住了吗? 众人默默看着,皆是无言。 ------题外话------ 咳咳,今天时速坑奶,刚写完立即发上来,如果有错字请提出,我看到会修改的 再说一句大家中秋快乐,活动还有最后一个小时哟,抓紧时间全订留言啊么么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