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塑料工业网 - 言情小说 - 乱世桃花逆水流在线阅读 - 第十章 公孙:风水轮流转

第十章 公孙:风水轮流转

    而远在成都城郊的李世默虞让两人,在目送关河向东南方向出发之后,则转道西南,暗中从益州双流县入蜀州,再向北折转,经彭州回到汉州——他一个多月前出发的地方。

    这条路线的选择非常无奈,如今益州节度使府与北方天师道战火一触即发,大兵陈列益州北境,防守极为严密。李世默作为全境搜索的钦差,目标太明显,为避人耳目只能和虞让向西南绕了一个大圈子。两人弃车从马,昼夜疾行,四月初六从成都城出发,初八抵达蜀州北境与彭州毗邻的青城县,那里是杜宇派人接应的之处。

    通知杜宇前来接应宣王殿下的正是雪澜。三月二十八日,为时间所迫的李若昭匆忙在赵记茶庄召集了她当下能用的几个人,分配任务之后各自开始执行。四月初六,雪澜忙完自己在成都的任务之后单人单骑北上,在汉州找到了正在与天师道商量用兵的杜宇。杜宇随即派人至蜀州青城县,接应向南绕了一大圈的李世默。

    “雪霁jiejie!”

    虞让的声音从李世默的身后欢快地响起。他奋力地朝着前方数十名黑压压的人群挥手,就差跳起来站在马背上。

    “见过宣王殿下。”

    立在队首的雪澜比虞让要懂礼数得多,她恭敬地朝李世默福了福身。抬眼的片刻,瞪了李世默身后眉飞色舞的虞让一眼。

    “之前瞒殿下的事,还请殿下恕罪。”

    长公主身边的雪澜就是风波庄雪霁,这件事李世默在确认若昭就是风波庄庄主之后就知道了。这算是知晓身份后的第一次见面。雪澜所言这个“瞒”字,正是此事。

    “阿澜姐,不妨事的。”李世默下马微微颔首,“这些年照顾她,辛苦了。”

    雪澜一怔。

    宣王殿下这是,随她家殿下叫她“阿澜姐”?

    还跟她说……辛苦了?

    雪澜长若昭五岁,长李世默两岁,加上从小在宫里长大,向来很会捕捉言辞间的细节。这两句话折射的人际关系亲疏,颇有些微妙。

    她骤然间就想起了很多年前在云山,夜来风凉,她起身入长公主房中替她掖被子。却看见若昭紧紧抱着被子的一角,闭着眼睛流着泪,一遍一遍唤着一个名字:

    “世默,世默……”

    自若昭被遗弃到云山,她就很少哭过。唯独在梦里,在有李世默的梦里,一遍遍泪流满面。

    她当时唬了一大跳,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匆匆忙忙溜走,暗中发誓一定要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后来,长公主自作主张嫁给兰陵萧氏的大公子萧屹,她的一颗心才放下来。

    也许,那一夜可能真的只是一个梦?

    可如今见宣王这样子,雪澜突然觉得,做梦的,或许不止她一个。

    阿澜姐的神思已经飞到了天边,李世默却望向了雪澜身边另一个人。

    “这位是?”

    前来接应的人群中,雪澜身边的那个人,他实在是想忽视都难。

    “宣王殿下说笑了,殿下又不是第一次见末将。”

    另一位英姿勃发的女将翻身下马,埋头抱拳失礼。她眉眼微挑,将门出身的风骨自视甚高。但在李世默面前,也不得不用上十成十的诚意来行礼。

    实在是……

    “霍小妹。”李世默慢慢悠悠踱着步踱到她面前,“姓霍,行二,本王早应该想到的,你的兄长,应该就是剑门关守将霍然吧?”

    霍小妹,正是那个在绵州同兴客栈,和杜宇演的孙望之吵了一架,还强留李世默陪她吃顿饭的那个人。

    李世默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有很多细节,佐证当初杜宇在同兴客栈设下的局。

    比如,当时霍小妹扬言留下他吃一顿饭,她按住他的手腕不让他走。他其实早有感觉,手腕传来指腹和指跟老茧的触感,那是长年握刀的人才会留下的印记。她自称一个商人家的小姐,手上怎么可能有茧?

    还是大意了。

    霍小妹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敢动。她想想当初做的事都觉得荒唐,当时她怎么就答应跟杜宇打赌,赌输了陪他演一出同兴客栈的戏呢?都没问问他们演戏诓的是谁,直到第二天被长公主甩手就是一巴掌,她才揪着杜宇的耳朵问清楚来龙去脉。

    荒唐,实在是太荒唐了。

    她真的,痛心疾首。

    所以,得知了接应宣王殿下的差事之后,她立马向兄长和杜宇请命,当面请罪,一定要抢在杜宇那个妖魔鬼怪前面请罪。

    “当初绵州同兴客栈一事,是末将有错在先,后来长公主也赏了末将一巴掌,末将再给殿下赔个不是,请殿下责罚。”

    李世默负手轻咳了两声。

    “当日之事,你不用说本王也猜得到,是杜宇撺掇你做的,自然不会怪在你一个人头上。如今,你奉杜宇之命前来接应本王,功过相抵,加上长公主替本王罚了你一巴掌,本王也没什么要罚的了。”

    这个小风波过去后,四月初十,李世默一行人到达紧邻益州的汉州金堂县,见到了阔别一月有余的杜宇和凌虚道人。

    接风宴的流程还是要走的。宴席上,凌虚道人第一次把作为征南将军身份的杜宇介绍给李世默,两人遥相敬酒,彼此都心知肚明。

    酒过三巡,李世默便推说不胜酒力回去歇息了,临了还不忘拉上杜宇当自己的拐杖。

    杜宇推脱不得,只能扶着这位醉了的钦差大爷往他的营帐中去。

    “殿下你好生歇息,末将就先行告退了。”

    “望之。”

    被安置在椅子上的李世默声音突然在杜宇背后响起,似沾着酒意,又分外清醒。

    “你听过一句诗么?”

    “什么?”

    杜宇闻言回头,夜深千帐灯灼灼燃烧的灯火黄昏,李世默就这样安然坐于其中。影影绰绰而又朦朦胧胧,他唯一能看清楚的,是他透彻的目光,是灼人热浪中的一汪寒潭,是耿耿长夜中的一簇明亮。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杜宇挠着头嘿嘿地笑着,“听过,不就是李义山的《锦瑟》嘛。”

    李世默摇着头起身,他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健,稳健到杜宇十分确信喝醉酒什么的都是装的。

    堪堪停在杜宇面前,李世默垂下眼睑,又似含着笑。他比杜宇稍微高上几寸,垂下眼睑的模样,颇有几分,俯瞰的透彻与悲悯。

    “我是说,望帝春心托杜鹃。这句,你知道讲的是个什么故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