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塑料工业网 - 言情小说 - 乱世桃花逆水流在线阅读 - 第三章 盛夏:自尔无宁岁

第三章 盛夏:自尔无宁岁

    之后的几天花语就一头扎进了小厨房里,把还能找到的药渣一点点翻出来,浸水,淘净,又用极细极密的纱网滤去清水。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躺在书桌上。花语用一块干净的绢布垫着,用细竹签轻轻把黏在一起的药渣挑开。

    风吟端着茶水进花语的房间时,就看到花语正从拳头大般的药渣中,拈起什么,放在鼻尖下轻嗅。

    “花jiejie,你这……”

    “风丫头是吧,”花语头也不抬,她低头继续用细竹签拨弄着药渣,“麻烦你跟阿澜姐说一声,我差不多有个想法,只差验证。需要阿澜姐把没用过的草药拿过来。”

    大大小小的草药包又摆了一桌,书桌上摊着药渣,放不下,便在餐桌上码了一排。风吟和雪澜两人垂手在一旁,看着花语一个个把纸包拆开,轮流拈起捣碎的草药,在两指间反复研磨。又放下,旁若无人低头轻嗅指尖的残留。

    “每一包药都是秦太医写定,太医院抓好了,从长安城送过来的。”

    站着一旁大抵也是觉着尴尬,雪澜轻声出言解释道,“每一包都是或早或中或晚的剂量,用的时候,直接拆开煮便行。”

    花语忽地转头看向她,略过雪澜的话题,问道:

    “你们不觉得,每一包药,都有点问题吗?”

    雪澜和风吟面面相觑,“我们也不懂。”

    花语双手捧着一包拆开的草药,递到雪澜和风吟眼皮子底下,“仔细看,这个药,看起来是不是脏脏的,或者说,灰蒙蒙的。”

    未等只见花语取了一杯清水,拈了一小撮药直接扔进水里。轻轻晃动杯身,又立刻抿了一口,闭上眼,似在咂摸。

    “我差不多确认了。”花语放下手中杯,“兹事体大,我直接跟你们主子说吧。”

    腰间粉紫色的系带如蝴蝶飘舞,转过曲折的回廊,飞入满室的幽深静谧,忽地又掀起狂风。

    “你倒安心。”

    若昭倚在榻上看书,听到花语挑刺儿般的语气,只是微动眼眸。

    “查到结果了?”

    “是灯芯草,”不确定面前这个人对医理方面有多了解,花语尽可能解释道,“这是一种性寒的草药,被人磨碎成很细很细的粉末,混在你的药里。你本就身体寒弱,长年服用性寒的药物,只会进一步摧毁你身体底子。”

    若昭忽地一抬眸,合上手中的书,怔怔地看着他。

    “会死么?”

    “啊?”花语也怔,随即才反映过来,“你是说灯芯草啊?不会不会。”

    “灯芯草本来就是一种草药,能降心火,止血通气,有助眠之效。所以,即使你服用灯芯草,也不会有什么异样。”

    花语比划着,“但问题是,此之蜜糖,彼之砒霜。能够清心助眠的药物很多,对于你的身体,稍微有点良心和水平的医者,绝不会开灯芯草这种药。因为你的体质决定了,这类药物对你有害。”

    若昭只是微微眯了眯眼,日色幽深,目色也幽深,影影绰绰间一个十四岁少女的眼神,看得花语一阵阵心凉。

    “那我服用了灯芯草之后,有什么危害呢?”

    “一次两次并不要紧。如果长期服用,甚至长达数年不停的话,会越来越加重你体内的寒弱之症。具体表现在,怕冷,浑身冰凉,以及,”花语顿了顿,“每月的葵水,因为宫寒,会疼得要了你的命。”

    她以为这番话说完若昭会有什么大动作,然而,坐在床榻上的女子也不过低头,语意淡淡。

    “哦,这样。”

    她轻轻摩挲睡在怀中那本书的书角,“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种药,加了不会让我死,纯粹就是为了让我难受?”

    花语点点头。

    “秦太医的关门弟子,果然厉害。”若昭冲着她,眼眸微垂,似是致意,“多谢。”

    嗯……

    花语噎住,看若昭这模样,多半已经知道这毒手出自何方。虽说皇家秘事自己多问不好,但好歹是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查出来的,不问,又属实不甘心。

    “那个,”花语扯了扯嘴角,“你就不好奇,可能是谁做的吗?”

    用如此巧妙的方法下药,又不致人于死地,多微妙。

    若昭扯了扯被子,让自己窝得更舒服些,“我知道了。”

    谁啊?

    花语眨巴眨眼,骤然想起来云山之前,自己的师父叮嘱她的话。

    “虽然长公主与陈太后这对母女,明面上看上去不错,但长公主生来为养母不喜。为师秘密派你过去,好生照料她。”

    她不太关心前朝后宫秘事,听也只听过这一个名字,遂问:

    “陈太后?”

    若昭闻言微微挑了挑眼眸,似是带笑,“知道不少,不过,不是她。”

    “为何?”

    “她素不喜我是真,没必要置我于死地也是真。”

    大抵是一个人幽居云山过于寂寞,若昭难得放下手中捏着的册子,耐心与一个旁观者解释。

    “而且,最近有她忙的。自去年与河朔用兵不顺,今年朝廷一直有打压河朔三镇的计划。她掌权之心过重,必定多有关注。没必要再分出一点心思对付我。”

    若昭笑笑,清瘦的肩膀孤独地淹没在一屋子的冷寂中。

    “退一万步说,她真想对我如何,这么精巧的计划,想要我死很容易。为什么张了一出戏,却偏偏留我一命呢?”

    花语愣在塌边,眨眨眼,日影在满室寂静中移动的脚步分外清晰。

    为什么?

    “花语,我们做个假设。假如没有你,我继续吃着掺了灯芯草的药,不会死,只会日复一日地痛苦着。我会怎么样?”

    若昭自问自答道。

    “我会以为,是当年陈太后致使我早产留下的病根,会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愈发恨上我这位养母。掺灯芯草的人,就是希望看到这个局面的人。他希望我痛苦,因此恨上陈太后,但绝不能让我死了。”

    窗外黄莺初啼,扑棱棱飞过,掩映一室忽明忽暗。窗台下那架积了灰的长相思,琴弦落下一片阴影。

    “花语,你想到了吗。这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