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铸剑为犁
吕孤雁笑道:“这个吕焰锋,读了几天书,就是脑袋不太灵光,迂腐得紧,又好面子。明明家里已经穷得揭不开锅,全靠媳妇厚着脸皮,隔三差五到娘家拿些钱粮,维持生活,却偏偏自己不自量,摆出阔爷派头。赌博喝酒,样样在行,把坑他害他的狗朋狐友当成知已好友,嘿嘿。” 叶枫沉声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像这种人害了自己不算,倒是害惨了他的妻子。”岳重天叹了口气,道:“说到底这种人是没有理想,心底空虚得要命,所以狂赌烂醉,践踏道义,倒成了麻醉他们的良药。放眼天下,这种人比比皆是,管不完也无法救,唉。” 吕孤雁摇了摇头,道:“肯定有得救,就看有没有用心。”岳重天一呆,看着他,道:“怎么救?”吕孤雁道:“倘若你们的变革能够转变方向,改由从某些方面着手,或许收获会更大。” 岳重天不由得全身一震,道:“从改变社会风气,重建道德良知开始做起?”吕孤雁哈哈一笑,道:“我不知道,因为路在你脚下,决定走什么样路的人,是你而不是我。”说话之间,那个吕焰锋已经奔到离他们不远之处。看到吕孤雁,登时吃了一惊。 吕孤雁笑道:“我又不会吃了你,你怕甚么呢?”那些大汉叫道:“你敢过去,便是欺宗灭祖!”吕孤雁笑道:“我也姓吕啊!”吕焰锋犹豫了片刻,终究不敢走过来。这么一耽搁,那几条大汉已将他团团围住,喝道:“还钱,还钱!” 吕焰锋连连作揖,愁眉苦脸道:“我不生产钱,我只是钱的搬运工,再说我拿我舅舅的钱,必然要经过短兵相接般的争辩,斤斤计较的妥协,没有三五天工夫,哪里搞得定?古人云:银钱如粪土,脸面值千金。各位咄咄逼人,恶语相向,岂非辱没了我的斯文?为人处事,讲究相互谦让,以和为贵……”淊淊不绝的说了下去。 一汉子跳了起来,一掌掴在他的脸上。吕焰锋站立不稳,坐倒在地,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道:“小柱子,论辈分我是你的叔公,你以下犯上,大逆不道,天理难容!孟子云:无父无君,是禽兽也!” 小柱子怒气冲冲,走过去狠狠踢了他几脚,道:“欠钱不还,死皮赖脸,才是禽兽也!你人品败坏,行事乖张,也配做我的叔公?前天趴在墙头偷看我媳妇洗澡,没找你算账,已经给了你面子!”吕焰锋苦笑道:“柱子贤侄……”小柱子喝道:“谁是你的贤侄?” 吕焰锋脑袋如鸡啄米般的,连连点头,道:“柱子兄弟,不,是柱子大哥,事情并非你想的那么肮脏龌龊,我那天看到几只麻雀站在你家墙头,你家去年收成又好,我担心雀儿来偷食你家谷米,所以悄悄爬上墙来,谁知大婶在里面洗澡,连窗户也不晓得关,我唯恐有不良之徒偷窥,只有等大婶洗好澡,穿上衣服,方敢放心离去。在墙头趴了大半个时辰,到如今还腰酸背痛。” 另外几个汉子哈哈大笑,道:“看得光光,看得光光!”小柱子脸上肌rou抽搐,勃然大怒,把他踢翻了几个筋斗,道:“我cao……”猛然想起自己与他同祖同宗,实在不适合说这句话,当下硬生生住嘴不言,两个腮帮子涨得鼓鼓的。 吕焰锋挣扎起来,仍不知收敛,嘴巴兀自喋喋不休:“小柱子不是我多嘴,你家年年大丰收,对老婆莫太苛刻了,饭也不让她吃饱,你媳妇一脱光衣服,胸脯平坦得就像村口的平地,该凸的不凸,该翘的不翘……还有你媳妇那么贤惠,你下重手打她做其?白白的胸部,腿上全是你的手指印。女人要去哄,要去爱,欧阳修写道: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唉,你书读得少,说了也是白说,好自为之吧。” 叶枫皱着眉头,只觉得牙齿酸酸的。岳重天“哈”的一声,笑了出来:“果然脑子不灵光得很,不是自己找打么?”那些汉子捧腹大笑,道:“亏你是娶过媳妇的人,有那样子打人的么?当真胡说八道!”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愈说愈是不堪入目。 小柱子气得七窍生烟,一脚脚往吕焰锋身上踢去,骂道:“你还要说?真是岂有此理!”吕焰锋见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魂不附体,大叫一声“妈呀”,滚到一人脚下,双手死死抱住那人大腿,道:“发贵,我们是几十年的老兄弟了,你要拉兄弟一把啊?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每有良朋,杰也无戎……” 发贵淡淡一笑,冷冷的道:“我们的确是几十年的老兄弟,但从来都是我替你擦屁股,搞定麻烦,可你为我做过什么?次次说漂亮话,请我吃饭喝酒,结果是谁结账付钱?我上有白发苍苍的父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儿……” 吕焰锋立即纠正道:“咦,令尊令堂不是三年前已经驾鹤西去,你的公子今年好像十三岁吧?”发贵狠狠瞪了他一眼,干笑几声,掩饰住自己的尴尬,道:“总是我在无条件帮你,你哪里是我的好兄弟?你是我的爹,我吃了哑巴亏,也不敢说出口,是也不是?” 吕焰锋急道:“你就最后帮我一次,以后我再不打扰你,我并非赌技不精,而是我的运气实在太背,大丈夫能屈能伸,胜负之数,并非决于一时,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天那些目光短浅之人,瞧不起我,明天我飞黄腾达,便教那些人高攀不起。” 岳重天笑道:“今天你对我爱答不理,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我们杭州城的马爸爸马员外,就爱说这句话了。”发贵沉吟片刻,道:“真的最后一次?你开什么玩笑?”吕焰锋道:“我一个斯文人,岂是信口开河,不负责任之人?” 发贵笑道:“我帮你可以,但你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吕焰锋道:“你是不是想用苦竹垵的山地,与我交换平田畈的水田,我……我答应你便是。”脸色蓦地由红转白,若非自己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决计不肯答应这异常苛刻的条件。发贵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柔声细语道:“我若是那样做,与趁火打劫的小人有什么区别?” 吕焰锋一听,不由心花怒放,道:“还是你对我最好。”发贵道:“过几天有几个达官贵人到镇上,弟媳姿色出众,全镇找不到第二人,倘若弟媳能陪他们几天,讨得他们欢心,岂不可以还掉一屁股烂账?”吕焰锋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咬着牙大声道:“这……这……绝无可能!”发贵笑道:“不过陪几天而已,女人那东西,耐用得很,用不烂使不坏,事后拿清水冲冲,又是干干净净。万一那个公子哥心情大好,赏你一大笔钱,你不是发了吗?老婆长得好,便是摇钱树,聚宝盆,钱多得花不完,我只恨我的婆娘是个丑八怪。” 吕焰锋惊怒交集之下,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身子不住发颤。发贵道:“你如今的光景,我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巴不得你早点发达兴旺,这不一有好机会,我就抢先告诉你么?”吕焰锋大声道:“我爱我的老婆,她不是替我赚钱还债的工具。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危急之际,仍不忘掉书袋。 发贵叹道:“给你一条财路,你偏不知好歹,我不勉强你可以,但是你必须把欠下的钱还给我!”吕焰锋道:“明天一定给你!”发贵脸色大变,道:“不行,我现在就要见到钱,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一拳重重击在他脸上,登时鼻血长流。 那几个汉子拳脚相加,吕焰锋无法闪躲,大声**。岳重天笑道:“人家是涶涎他的妻子,设了个局坑他,到这时居然还不自知,嘿嘿。”吕孤雁道:“能两肋插刀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数的人,都是把刀插向别人的后背。” 就在此时,村中冲出一女人,虽然粗衣麻布,不施脂粉,却自有一股摄人魂魄的美,只见她手中拿着一把扫帚,劈头盖脸向发贵打去,带着哭腔喊道:“你这个害人精,是不是要害死我男人才罢手?” 发贵右手轻轻一拨,那女人的扫帚便飞了出去,笑嘻嘻道:“慧娴弟媳,你莫冤枉好人,你老公嗜赌如命,我屡劝不听,这个锅怎么由我来背?”慧娴哼了一声,怒道:“谁不知道你是绵里针,劲道暗藏着呢?你每次诱我老公赌钱,都是有的放矢,我家祖传的宝物,良田,被你骗得也差不多了,只有我老公脑子不开窍,还把你当成知己好友。” 吕焰锋一拍地面,厉声喝道:“慧娴你胡说什么?愿赌服输,是我手气不好,你怨发贵做甚?你细细想想,是谁一次次雪中送炭,帮我们渡过难关?” 慧娴道:“他给你小恩小惠,挖的是我们的心头rou。”吕焰锋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呀?”岳重天冷笑道:“本事没有,脾气倒是大得很,果然是男子汉大丈夫。”慧娴见他执迷不悟,心中气苦,眼泪盈眶,道:“你又欠了他多少?这次他又想图我家什么?我家已经没有值钱的东西了,这次他打错主意了!” 发贵伸出十指,微笑道:“不多不少,一百两而已。”慧娴脸色立时白了,似人刺了一刀,尖声叫道:“一百两?天哪,你拿什么去还?”不由得语音发颤。吕焰锋本来想出几句宽心话,陡然想起发贵竟要他妻子抵债,心中一酸,当即怔忡不语。发贵笑道:“弟媳莫急,每次你家有难,做兄弟的何时手旁观过?还不是竭尽全力?” 慧娴怒道:“你心好得很!”发贵笑道:“兄弟有几个官场朋友,要到本镇逗留数天,本镇虽无胜古迹,但弟媳的美貌……”慧娴已知他心怀不轨,喝道:“你这不是逼良为娼么?无耻……”激愤之下,竟尔再也说不出话来。 发贵毫不在意,道:“倘若弟媳能够让他们开心,小弟荣升里长,决计不肯忘记你们的恩德……”吕焰锋大为震惊,瞪眼叫道:“你要当里长了?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慧娴向他横了一眼,怒道:“人家早就算计你了。” 吕焰锋怔怔发呆,脸上肌rou抽搐,忽然大声道:“我现在就把房子,田地卖了……”发贵嘿嘿冷笑道:“你的房子,田地能值一百两银子?哪个敢来接手?只有弟媳值得了一百两银子。”吕焰锋转向慧娴,说道:“你别管我,我是自作多受……我辜负了你,对不起。”想起自己一直被人利用,所谓的兄弟不过是吃人的豺狼,心中难过,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发贵道:“慧娴弟媳,你们夫妻恩爱,感情又深,你总不能看着他吃苦头吧?再说只是两三天……”慧娴叫道:“你是不是人?还有没有人性?”发贵笑道:“一个巴掌拍不响,要怪就怪你老公没人性,把你害惨了,我已经给你准备好名贵的衣裳,在镇上安排好房子……” 吕焰锋脑袋撞击着地面,叫道:“我不是人……”哭有什么用?老天从来不同情不懂得珍惜的人,况且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后悔药可买。慧娴神色木然,以种斩钉截铁的口气说道:“你把他打死吧,反正我不会答应的,我也不是由你们做交易的玩偶。” 那些汉子面面相觑,根据以往的经验,只须稍稍恐吓一下,吕焰锋他们便束手就范,想不到这次竟软硬不吃,倒是大出意料之外。发贵大声道:“欠钱不还,你们长本领了不是?”拾起一块石头,往吕焰锋头顶击去。 忽然之间,眼前人影晃动,手腕一痛,整个人被提了起来,只见一个满脸暗疮,书僮模样的年青人冷冷地看着他。发贵吃了一惊,道:“喂,你想干什么?”叶枫面无表情道:“得人处且饶人,想人财两得,你的胃口未免太大了吧?老天无眼,不管闲事,我的眼睛可亮着呢?” 吕焰锋见有人出手,胆子不觉大了起来,拍手叫好:“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为不平事。拨剑绕残樽,歌终便出门。西风满天雪,何处报人恩。”慧娴见他摇头晃脑,傻不愣登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嗔道:“你酸不酸啊?” 发贵道:“小兄弟,你别来多管闲事,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叶枫微笑道:“我就是爱多管闲事,你敢吃了我不是?”发贵道:“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逼得我撕破脸皮。”向那几个汉子使了个眼色。 众汉子哇哇怪叫,向叶枫逼近。吕焰锋身子跃起,将慧娴压在身下,道:“娘子莫怕,小生来也!”叶枫笑道:“各位大哥,要打人么?”一人大笑道:“你说对了。”呼的一拳,击在叶枫的胸脯。叶枫皱起眉头,一脸痛苦万状的样子,跺脚叫道:“肋骨断了,心碎了,为什么没有血吐出来?” 那人连退了十几步,每退一步,便流出许多汗水,十几步退完,全身已经湿透,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众人不知怎么回事,愕然道:“你没事吧?”那人看着自己的手臂,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我的手被他给弄断了!” 叶枫长吁一口气,喃喃的道:“原来我的肋骨没断啊?承蒙好汉手下留情,在下在此谢过。”吕焰锋眨着眼睛,惊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不怕别人拳打脚踢,就怕在自家媳妇,腋下挠痒痒的金钟罩,铁布衫?”慧娴忍不住在他腋下挠了几下。 发贵道:“给我往死里打!”众人拳脚齐上。叶枫道:“你们一定打过很多人吧?有没有被别人打过?”左手连点,抓住众人的右手,搭在一起。轻轻向里一拉一扯,只听得一片喀嚓之声,众人只觉得肩头一痛,手臂已被他拉脱了臼。 叶枫哈哈大笑,道:“这次是脱臼,下次便是断手断脚!还不快滚?”众人也不管发贵,仓惶而去。叶枫放下发贵,道:“你是他们的老大?”发贵道:“这个……这个……”汗珠不断渗出。叶枫道:“老大是武功最好的那个人,我最喜欢和那些老大单挑了。” 发贵脸色忽青忽白,嘴唇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叶枫道:“你不屑与我动手?单挑太野蛮?我们来点斯文的?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拳?都是被别人用了无数次的老梗,换点新鲜的?好。” 当下拾起一块碗口大小的石头,在额头上比划着,道:“看石头先碎,还是脑袋先烂?这个主意不错!”斜眼瞧着发贵,道:“是你先来,还是我先来?”发贵冷汗淋漓,一言不发。叶枫道:“你不愿占我的便宜?好,我动手了。”啪的一声,石头击在头上。 慧娴不敢看,躲在吕焰锋怀里,低声道:“脑袋烂了么?”吕焰锋道:“石头成了粉未,脑袋一点也没事,连块油皮也没破。难道这又是失传已久,铁锤敲不烂,菜刀剁不开,就怕放屁散了功的金刚罗汉头?” 叶枫摸摸脑袋,道:“我头不晕眼不花,腿也不酸,这是石头么?我看怎么像土疙瘩?”又拾几块石头,往头上击去,当然又是一样的结果。发贵目瞪口呆,仿佛见到了鬼。叶枫递过一块石头,道:“轮到你了。” 发贵不敢去接,整个人在抽搐,忽然翻身,箭一般的窜了出去。这一下如奔驰的快马,只几个呼吸,便冲出了十多丈。速度之快,连自己也惊叹不已。奔出数十丈,见得叶枫立在原地,一颗悬着的心忍不住放了下来,大笑道:“你敢拿老子如何?” 就在此时,听得叶枫暴喝道:“石头来了!”只见一个石头带着尖锐的呼啸声,似离弦之箭般向他射来。他吓得心突突乱跳,忙趴在地上。那石头从他头顶飞过,撞在前方一株树上。 那树哪里经得起这雷霆一击?喀嚓一声,拦腰而断,直直地向他压下。发贵无处闪躲,情急之下,见得左边有个粪坑,也不顾得那么多,滚了下去。大树轰的一声,正好压在粪坑上面。 凡事太乐观的后果,几乎到了异想天开的地步。前几天一直在想,万一某天走了狗屎运,被某个导演……然后接着一连串的然后,再也无法平静。 想到最后,竟有些忿忿不平,自己辛辛苦苦写了那么久,为什么不能给自己安排个角色,露一次脸呢?于是笔走龙蛇,写了这么一个人物,之所以设置与我同名,用意明显不过,那些想抢角色的人,至少会有自知之明吧? 本章出于个人私心,纯属临时添加,不影响整体走势。是人都有私心,变革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