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风雨欲来

    女娲壤已毁，魄军平安无事，冥疆百姓的转生册和灵元也在华歌与顾铭君二神的帮助下收回了大半，聂小凤牵着罗玄的手和众人回到大纵天州，一时志得意满，神采飞扬。聂、罗、华、铭四人遂巡礼前往胤上宫向异元神钬尊道谢兼辞别。

    当晚，大纵天州开设了神宴给三位神曌、一名仙者践行。

    雅钟宫群内，开宴的鼓声一奏响，殿外便齐刷刷飞进了数十条银光闪烁的宽大筵席，其上不断涌现出各种神曌美食、仙庭专餉，这些筵席四下飞窜着将两界美食按照在场各人的界属精确地递送给每一张紫香檀馔案上的宾客。

    每张馔案两旁各站了两名仙宦、两名仙婢左右侍候。聂小凤待一条送筵的流光席飞到自己面前，这才发现原来这些筵席皆由一颗颗细碎闪亮的辰星所织就，只见席面上“噗”地跃出一碟圆润雪白、表层缀满了七彩糖酥的喷香糕点，施施然地落去了她面前的什锦花梨案。

    聂小凤向左右看去，这道糕点，华歌和顾铭君面前的馔案上也各摆了一碟，唯独“魄军”的面前却空空如也。她眉头一皱，刚有些微愠，华歌已笑嘻嘻地飞过来，夹起盘中一块糕点塞到她唇边道：

    “这是神曌专食云瑙糕，小凤不是一直不相信自己是神祗之后吗？你便尝尝这云瑙糕，如果你真不是神，自然吃不下去的！”

    聂小凤有丝犹豫地微微张口，华歌把糕点送入她两爿红唇中，她初时还欲细嚼慢咽，谁知糕身埔一入口，聂小凤顿时两眼放光，粉腮连连鼓动，“嗯”地高叫一声，咕嘟一口咽下了云瑙糕，她不由分说又举起银箸去夹另一块，华歌笑眯眯地坐在她身旁，毫不客气地抢筷与她分食起来。

    “如果不是神，吃了云瑙糕会怎样？”聂小凤连吃了四、五块云瑙糕，口中嘟嘟囔囔地问道，她吮着筷子看去全场仙神，只见满殿堂内皆是处处大快朵颐的盛况。

    今日雅钟宫群不仅大宴他们宾客四人，而且异元神钬尊还将贯界城内七大宫群中所有具备头衔的仙宦、神娉一一邀请了过来，将仙、神二界聚在一处，共设餉宴。聂小凤不由想起冥霄皇城内旷异天的那座永远高寰孤清的往生殿，与此处大纵天州上跨界同乐的盛况一比，顿时觉得这异元曌钬尊还真是不拘神格。

    “不是神的话，嘴巴一沾云瑙糕就会变成云彩飘走，快看那边，有个小婢要偷吃啦！”华歌低声指给聂小凤，只见宫廷南角的一名小仙婢果然从飘过眼前的星辰桌布上偷偷撷了一块云瑙糕，她美目看看左右，趁众人不注意将神曌专食递在鼻尖嗅了嗅，脸上一醉，一口咬下去。

    只听“砰”一声膨响，一团雪白的云朵在高殿中冉冉升起，一路悠悠扬扬地向殿外飘去，仙婢身上那块刻有名氏的珊瑚晶侍牌还挂在白云半腰处摇摇晃晃，殿中众仙见状，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然大笑，小仙女的脸蛋在云彩中时隐时现，整朵云彩羞得通红一片。

    聂小凤一脸惊讶，华歌捂着嘴咯咯咯笑开了：“没事没事，三天后就复原啦！这位小仙妮想是新晋的雅钟宫婢，很多规矩还没人告诉过她吧！”

    刚要飘出殿外的小白云中忽然传出一阵欢叫，小仙女从空中一跃而下，竟已恢复了原形，她落地之后，面前出现了一张馔桌，星光筵席飞上前去“噗”地放下了一碟云瑙糕，掉头又飞走了。

    小仙女吃惊地看着自己眼前的神曌专食，又抬头看向大殿上座，只见钬尊神的身影突然晕现在高高的三十六栋天理石殿梁的正中，满殿仙宦神婢们一见他出现，纷纷起身离案，聚在大殿中央行起了觐君叩拜大礼。

    钬尊双手一摆，向殿下万名宦婢道：“诸卿不必多礼！各位在我大纵天州任职多年，尽忠尽责，事必躬亲，使得天海圣平，贯城安乐，此间大恩大德，我钬尊本无以为报，却还一直受制于九界的规范，对众仙家屡设樊篱，限制重重，钬尊委实不该！今日，雅钟宫内便取缔一切的隔阂神力，每一位仙家皆可同神曌一样，自由地享用所有神界馔食，也算鄙曌对诸卿多年来无穷役务的些许微薄敬意，诸位请！”

    他话音埔落，只见在场每一张仙人的案桌上也冒出了与神曌馔案上一模一样的各式佳肴曌酿，聂小凤扭头一看，“魄军”的案头也出现了云瑙糕和其它所有之前未出现的神曌食盘，她顿时歪过身子绕开挤在二人中间的胎神华歌，冲他甜甜笑开了。

    罗玄也是一笑，绕过华歌将新添的云瑙糕盘递了过来，华歌瞥一眼那鐏已被自己和聂小凤分食得空空如也的糕盘，一把夺了罗玄手上的云瑙糕道：“好了好了，我不在这边妨碍你们啦！”起身刺溜钻回了餉神顾铭君的馔案上，将手中云瑙糕纷纷倒入自己桌上的那盘里，一手端起，狼吞虎咽起来。

    餉神盯她看了半响，幽幽道：“不是我做的，也能食得这么开心，我的华儿真不挑啊！”

    华歌兀自口齿不清，筷箸不停：“都是云瑙糕嘛，多个厨神，多番味道。。。。。。”

    殿中万仙首次享用到了各类珍贵的神曌专食，一时纷纷拜谢神君，彼此举觞互饮，阖庭欢愉，聂小凤抬头看去一眼高殿空中的钬尊，碰巧见他神情落寞地转过身去，神光倏然消失在原地。

    钬尊独自回到胤上宫中，他长身悠悠飘向高殿上的曌座，座身上摆放着已被小女武乙巽擦拭得干干净净的曜黑异元令，他叹了口气，抚上已裂开了一条大缝的锥瓶令身，刚要化身进入，忽闻殿口处传来清晰的脚步，回头一看，却是聂小凤与罗玄双双执手，并肩走入了殿中。

    “二位可是有事？”钬尊愣了，聂小凤满身阑光，飘飞上前道：“我等无事，但尊曌才是独负心事的那个吧？”

    钬尊神看去他二人澄澈目光，忽然在殿中深深一叹，道：“二位心细如发，本曌深怀感激。今晚。。。。。。恐怕确是本曌与一众仙家宦婢们在此大纵天州之上和乐融融的最后一晚了。”

    聂小凤与罗玄对视一眼，二人齐声道：“何出此言？”

    钬尊缓缓垂目，平声道：“异元令失误导致妄魔逃走一事，大梵天须臾便会知晓，佛曌一向憎我入骨，如今得了这个由头，必会大张旗鼓地前来剿灭我大纵天州，佛惩的来到只是时日早晚的问题。所以我事先吩咐了山海境内的六大仙尊，从明日开始接受我大纵天州内的七百余万名仙甲宦婢回归仙界，自立门户。今晚我已在诸宫间布下了神印，明日一早当他们拾掇完毕踏出诸宫群各自赴职之时，便会被异元令自动送去山海下界，他们在天州内这么多年的记忆也会全部抹除，如此，他们便不会在清醒过来后再找回大纵天州了。”

    聂小凤一听，疾声道：“尊曌莫急！即便要保住这些仙家，您还是可以将真相告知他们，让他们自主选择去留，岂不更加轻松？”

    “轻松？”钬尊转过身来，盯着聂小凤的眼睛重复道：“眼看必会有人因忠诚而为你留下，你却又明知他们必会因此而白白丢失性命，这怎会是一件轻松的事？”

    聂小凤一时语塞，只见钬尊摇了摇头，轻声道：“聂姑娘从未经历过佛曌之厉，难免将一切想得疏松，我大纵天州内拥有阖天七大宫群，每处宫群内含三千殿，每殿内驻三百六十房，每房各居一名仙婢或仙宦，如此约摸算来，便是七百五十六万余人，一旦佛曌来袭，他们与佛曌的力量相差天壤，钬尊一人和七位旗仙又如何背负这么多仙者的性命？唯今之际，只有将天州内的众仙家速速遣散，令他们永不复返大纵天州。一旦与我钬尊脱离了联系，佛曌便不会再追究他们，这是我如今唯一能为他们做的，所以也请二位替我守口如瓶，当然，若二位想立刻离开天州，重返人间追查剩余的转生册，钬尊亦会夹道相送。”

    “尊曌，放出妄魔一事是我的错，是我一意借用异元令，顾虑不周，如今尊曌因为我们而惹上了佛惩，我二人愿意留守天州，与您坚持到底，共面大梵天！”

    聂小凤与罗玄手牵手立在下方，二人珠联璧合的坚定目光令钬尊的两湾神目中溢出了感动，却见他依旧笃定地摇头道：

    “不可。我与佛曌之间恩怨已久，使用异元令便会放走妄魔之事谁也不能事先预料，故而佛曌只是拿它做个借口来剿杀我罢了，大梵天真正的目地，还是我的这条神命，只因我知道了他们太多的秘密。这么多年来，我时时刻刻处在大梵天的剿杀之中，如今也该是我同佛曌做个了断的时候了。所以这一切都不关你们的事，明日一早，你们便同胎神与餉神一道离开大纵天州，恕不远送！”

    聂小凤刚要问：“什么佛曌的秘密？”却见异元神魄真光一闪，一道气烟迅速钻进了黑曜色的异元令锥瓶内，宫殿周壁上的所有星灯同时熄灭，整座神殿立刻陷入了一望无垠的黑暗。

    罗玄叹了口气，提起聂小凤的胳膊：“走吧。”

    一抹月色静悄悄打入殿中，聂小凤怔怔地看去神座上一言不发、光彩黯淡的黑玉锥瓶，罗玄瞩了眼瓶身的裂口，认出这便是当年在冥疆的修罗山时，佛杀的力量在异元令上拓下的伤疤。聂小凤指着异元令还想再辩解什么，“回去再说。”罗玄附在她耳旁低道，拽着她离开了胤上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