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交易

    翠儿虽长得一脸机灵相，但因年纪小，又惯听闻了些殷殊的生平事迹，心里面多少有些畏惧，素来秉承的原则是能躲着绝不碰着，可眼下这个事情却让她生了难处。譬如殷殊今夜背着韩施语回来，是该留他下来喝杯茶还是像府上其他几个碰见的守夜侍卫一样，充个瞎子，当做什么也没瞧见。翠儿内心纠结的垂着头站在门边绞着衣角，此时和她一样为难的还有韩施语。她原不过就是想撒个娇和殷殊套套近户，既然娇也撒了，近户也套了，还顺带得了个哨笛，自然脚也不软了，便是挑个百八十斤山上山下跑个几趟那也不在话下。

    早在殷府大门外，为了避免尴尬，韩施语就很善解人意的提出自己下来走的建议。哪晓得殷殊脚都没停顿一下，说：“都背到府外了，也不在乎这几步。”于是韩施语便被殷殊在守夜侍卫众目睽睽的瞎眼状下一路背着回了小院。从守夜侍卫身边走过的时候，韩施语心细地发现，他们额上的冷汗都聚成滴滑到了下颌。韩施语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殷殊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在亲和力这一方面果然有些欠缺。

    韩施语觉得从大门走到小院这点路忽然变得特别长，长得仿佛连时间也变得慢起来。她本不想问，但由于时间太久而终究没忍住：“你不是喜欢用飞的吗？怎么回来又用走了？”

    殷殊听后，果然驻步，抬头看了看明亮的皎月，似思考，然后又重新迈开步子，嘴里轻飘飘的道：“各有各的趣意，我觉得此时步行更不负朗月星空。”韩施语挺佩服殷殊，什么样的事到他嘴里都能说得跟真的似的。

    翠儿依然站在门边绞着衣角，韩施语看了一歇，觉得再这么绞下去，非把衣角绞破了不可，于是让翠儿去泡一壶茶，顺便把白天做的巧果也备下一些。翠儿这才如释重负，简直一刻都不想在这呆着，一溜烟的跑了。

    两人又坐回小院外的亭子处，此时除了将酒换作了茶水，好像今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殷殊时不时喝一口茶，然后遥遥看着皎皎明月，似在认真赏月。

    韩施语手里拿着今日得来哨笛，借着月光仔细看着，她用拇指轻轻磨蹭着光滑的表面，哨笛在月光下透着冷冷的光。这种感觉，似曾相识。遂打破沉寂，有些话说开似乎比较好，“这哨笛的材质，和你身上的那枚令牌一模一样。”

    殷殊摇了摇手里的杯子，样子倒是像把茶当做了酒般，然后他将目光定在韩施语身上，问道：“你见过我的令牌？”

    韩施语诚实点头，“上次同你去沧白山时，见过一次，和这个哨笛材质分明就是一样。”

    殷殊笑道：“这个哨笛和影皇令的确同出于一块玄青石，影皇令支配影皇武士，玄冥哨可支配暗影武士。”

    韩施语歪着头，一脸好奇，看起来显得憨态可掬。殷殊微微一笑，替她解惑：“若说影皇令能号令江湖侠士，玄冥哨则可直接下令于影皇武士中探子和杀手这条分支。”殷殊说完，喝了一口茶，便打量起韩施语来。

    韩施语撇撇嘴，把手中的玄冥哨摆到桌上，直接摊牌：“你不用试探我，我对你的令牌和哨笛没有兴趣，既没有称霸武林的野心也没有窥人密事的癖好，你大可放心。今天陪你演这么一出戏，这个哨子且先当做我的救命符收下了。我甘愿替你做诱饵，引出你想解决的人，不过事成之后，你得帮我找到牵丝锁铃，咱们俩就算扯平了。”

    殷殊目光忽然一凛，变得凌厉，犹豫了一下，半眯了眼看着韩施语，语气中竟带了一丝询问：“你这是在与我谈条件？”

    韩施语笑了笑，语气平和：“我们这是相互帮助。”她不蠢，向来就懂得天上不可能掉馅饼这条金科玉律。蒋楠忽然离开有蹊跷；这个女儿节过得有蹊跷；殷殊忽然对她好的更有蹊跷。她不是一个脑子一热，就会膨胀的认为殷殊会对自己生了感情，她自问没这么大的魅力！种种迹象表明，事出反常必有妖！仔细回想近日听来的江湖种种传闻，东拼西凑倒也分析了个七七八八。

    江湖动荡，有人窥探着殷殊手里的影皇令，驼老怪只不过是个投石问路的引子。这个引子能躲过追捕，还能对江湖几大门派掌门下手，显然背后有人，而且背后的人来头还不小。有人夜探殷府，与殷殊刚过了几招就逃了，想从他手里抢东西委实困难。

    若是换个人，一切也就好办了。就比如今晚，那几个奴仆，殷殊大可一招摆平，再不然拧着她脚下一点飞了便是，何须摆出这么大的排场？恐怕在锦怡楼不祭出玄冥哨，也会在其他地方明晃晃地用一遍。本来还不确定，直到殷殊一路背她回府，慷慨大方地把玄冥哨给了自己，然后用仅二人可闻的声音告诉她屋顶有人，韩施语就晓得该怎么配合了。

    不过韩施语觉得，这不失为是个机会，牵丝锁铃的所在目前自己一点线索也没有，借着这个事情与殷殊达成共识，是最直接最快捷的办法，她得试一试。

    殷殊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点点头：“相互帮助倒也不错。”然后又表情严肃地思量了一会，问道：“牵丝锁铃有什么秘密，你竟这么急着寻它？”

    韩施语视作殷殊答应，取了根绾同心结剩下的红绳，将哨笛串好挂在脖子上，认真想了想才回答：“倒不是什么秘密，不过与我身世有些关联而已。”言罢旁若无人的伸了伸懒腰，打着哈欠又说：“接下来的日子，我会尽量戴着这个哨子招摇过市，不过你要保证我的安全。”牵丝锁铃的下落重要，但性命更重要，性命攸关的事情韩施语还是拿捏得很有分寸的。

    殷殊仍没动，口中道：“我若天天跟在你旁侧，歹人如何行凶？”细长的眼睛微微挑了一下，状似疑惑地看着她，轻声道：“或者你想借此与我增加独处机会？”

    韩施语头皮一麻，也真是亏得殷殊想象力丰富，一般人还真不能将这两件事情扯到一起。颇有些无奈，碍于即将成为合作伙伴，又不能即刻驳了殷殊面子，忍辱负重般道：“随你怎样想都行！”

    殷殊端起案上茶杯，轻轻碰了一下，遂递一杯给韩施语，此事便这么定下了。

    于是从第二日起，韩施语便遵守承诺，每日将玄冥哨露在衣服外面招摇，一副生怕别人瞧不见的样子。殷殊也认真履行着护韩施语周全的义务，每每要去别处，他就必将韩施语带在身边。连宿的地方，韩施语也被安排在了与殷殊一墙相隔的房间，如此寸步不离的与殷殊处了几日，却忽然从翠儿那里听说，柳馨不知何故又气冲冲的搬出了府邸。

    韩施语私以为，柳馨颇有些沉不住气，空长了一张好看的脸蛋。不过也侧面证明发展趋势不错，估摸着再过些时日，狐狸尾巴就该露出来了，于是心情大好，与殷殊相处也越发融洽。

    不知从几时起，江湖里便生出了些有趣的传闻。

    传言殷府少主殷殊素来生性凉薄，只与风流医仙蒋楠交好，世人皆为其取向担心，这样一个文武卓绝的妙人若是生得断袖之癖，着实可惜了去。不过近日殷殊忽对一女子情根深种，与那女子浓情蜜意寸步不离。据悉那女子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色如春晓之花，品貌堪称绝色。不仅如此，此女子还藏有一册古籍，上知古今过往，下通商贾之道，便连朝廷秘史也有诸多记载，可谓得此古籍者，即占得天机。听说女儿节那夜，殷殊竟将施令暗影武士的玄冥哨作为定情信物赠予此女，如此大手笔也着实令人心生羡慕。

    事后韩施语听闻此番传言，差点没有笑翻过去，只叹传言不实，谣言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