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过往（二）

    酒楼那一战，也算看清了蒋楠武功内力皆数一流，这样的大腿自然要抱紧点才是。如此想着，韩施语觉得自己考虑很是周全，心情竟舒畅不少。

    于是端端做好，凝聚内力全身游走一周，脉络虽损伤严重，好在五脏皆无大碍，内力尚存一息，相较做慧慧时的巅峰内力，一遭竟被打回原形。虽心中惋惜，但打打杀杀委实不适合自己，抱抱大腿便觉十分好了，是以韩施语惆怅不过三秒就释然了。

    如此颠三倒四想了一通，又心道薛靖如何还没端药过来，端药过来的同时是不是也该端些吃食来？她现在腹部空空，饿得连思考的力气都快没了。躺在塌上正神游，忽闻有人推门进来，本能地阖眼装睡。下一刻又后悔了，十分不能理解自己为何做出这种行为，然而既然已经假装了，如何也要继续下去。

    薛靖在门外站了颇久，即便不用眼看，他也知晓里面人的一举一动。直到汤药凉得差不多了，他才推门而入。前一秒还听见她哀怨的叹息声，眼下却见她双目紧闭，微颤的睫毛宣告她正在装睡，果然还跟以前一般。无论是慧慧还是何人，她终归是她。薛靖黑眸中透着笑意，牵动了嘴角，坐到榻旁，熟练地舀起一勺米粥，吹了吹，香飘四溢。

    韩施语眼皮一跳，薛靖惯晓得她的把戏，也不急着说话，就这么一下一下慢慢悠悠地吹着粥。这令韩施语很是为难，为难之处在于这便睁了眼睛坐起来显得十分没有气魄，若是不起来，这香味委实诱人，她的哈喇子已经充盈了整个口舌间，保不住下一时就要溢出来，这又十分丢脸了。正在此时，肚子却是很诚实地咕噜叫了一声，韩施语深深吸了口气，也再装不下去，倏地睁开双眼，一骨碌坐了起来。

    薛靖仿佛早便料定她无甚耐心坚持不了多久，也不惊讶，将米粥放在一旁，又端了汤药递到面前，轻轻说道：“先喝药，再吃粥。”

    韩施语心道，亏谁也不能亏了自己，良药虽苦口，喝了能治病。接过药碗，眉头不经意皱了一下，屏住气息一口喝尽。然这药味着实苦口，一股脑地冲上脑门，韩施语眯了眯眼睛。薛靖眼角动了一动，漾出笑意，握住她的手。韩施语缩了缩手，没有成功，睁着眼看他，却见薛靖拿出一颗糖放入她掌心，“觉着苦就吃颗糖缓一缓。”

    记得刚被薛靖救回的时候，她也需一日三顿地喝汤药，喝了几日整张嘴里除了苦什么滋味也尝不出，他便会像现在这般拿一颗糖给她。时过境迁，韩施语将糖含在嘴里，却觉得连糖也变得苦涩了。若问她可恨他，其实答案是否定的。她无非恼他为何要抹了记忆，让她仅留个壳子存活于世。此时韩施语心中无限感慨，到今天这个地步，她对他终究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心无芥蒂。

    她叹了一口气，回望薛靖一眼，见他彼时已换了件玄色长衫于身，在端碗放碗的过程中，宽大的袖口微微一荡，醒目的白色绢缎就显了出来。他当日伤得也重，接连没日没夜一番照顾，她便觉得薛卿清瘦了许多，亦不知是否因这衣衫颜色所致，总觉得罩在他身上宽松无比。韩施语终归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目光在他透着殷红的绢缎上置了一会，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你的伤，也需好好处理一下。”

    薛靖目光停在她身上片刻，缓缓吐出两个字：“无妨。”他这二字一说，倒将韩施语噎得无话可说，端过米粥埋头喝了几口，韩施语觉得这碗米粥空一番香气宜人，喝起来却寡淡无味。一阵沉默过后，忽闻头顶传来薛靖透着空灵的声音响起：“你可愿听我将始末解释与你？”

    韩施语蓦地抬头，对上了他明亮深沉的眼眸。她虽没有蒋楠那一颗极品的八卦心，但对这个事情还是十分好奇，毕竟自己被迫牵连进来，总得晓得个原由，不然这一身的伤岂不是平白受了？更何况她如今腕上还戴着‘牵丝琐铃’，相较他们三人间的感情纠葛，她对‘牵丝琐铃’的由来更是心存疑虑。其实自她醒了起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都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句话倒是应了个真。韩施语翻遍资料，苦寻数月的东西，彼时竟完完整整，真真切切的到了她手里，一时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这‘牵丝琐铃’时常入她梦中，冥冥之中似有牵引，而今又莫名其妙地到了她手上，弄清‘牵丝琐铃’究竟在自己这场穿越中起了什么作用，才是紧要的事情。韩施语力持镇定地放下了碗，静静看向他。

    薛靖微微侧首，目光穿过半敞的房门，视线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徐徐一扫，有片刻的失神。抬眼瞧他凝望向窗外湖泊的身影，竟觉有些怆然他静了静，缓缓开口：“我们三人师出同门，我年龄最长，她唤我一声大师兄，薛卿年龄次之，她唤他作卿师哥，那时候，我便知道她待我二人已有不同。”

    韩施语大致猜出了这是一段三角恋，但和亲耳听到薛靖讲起感觉又有不同，他的声音虽淡然无波，眼底瞬间闪过的痛却被她抓住了。只听他接着道：“有一日，师妹来寻我，模样甚是焦急，她要我去帮她寻回她卿师哥。我当时不知发生何事，她将原委一一道出，我才知晓她们二人一同修炼了师门禁术，当时薛卿已有禁术反噬的迹象，若被师父察觉，定会以门规处置，自断经脉逐出师门，往后余生只得做废人一个。不知他当时有没有发现其实师妹也开始受到禁术反噬，所幸她功法浅薄，反噬并不明显，但不出月余，定会被师父察觉。我思量再三，为了延缓反噬，带着师妹一起来了这处雪苑圣地。”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恍然却又一笑，似在自嘲：“我情知薛卿拿走了师父的‘幻幽蓝冰匕首’和寒冰心法，临行我亦盗走了‘噬焰烈剑’与烈焰心法，我们三人，最后皆成了师门叛徒……”

    薛靖眉间扫过一丝黯淡，转向韩施语，若有所思地看她两眼：“你今日初醒，还需多做静养，余下的改日我再说与你听。”

    韩施语很想知道后来如何。薛卿后来如何？薛靖这一头银丝又是为何？小慧死因为何？但她终究没有问出口，所有疑问皆静默在薛靖深沉黯然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