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节
不得不说,朝廷有人好做官,又是在乱世皇家势微之时,韩可孤的荐疏才报上去没几日,王敏之升补尚书中司侍郎的敕旨就被下达了。木已成舟,韩可孤立刻派人将敕书、官印一并给他送了过去,催促他即日到任视事。 消息传开,原属黄靖标下的诸将佐官,大感意外。原本按照老大人的遗示,李长风李大人继任才是正当,那料想黄大人尸骨未寒,竟就起了变化,众人如何想得通,齐齐来到仍居此暂行职务的李长风临时居处,问个清楚,请求他依旧做大家的统领。 之前有黄靖的托付,这几日有韩可孤的委托,虽然没有朝廷的任命不算名正言顺,但总还是有些理由。如今朝廷下派的正式官员即将走马上任,李长风再要如众将所愿,便是亟越了。让大家的一番诉说请求,使得李长风哭笑不得,只能耐心解释:“王大人此番是受了朝廷的委派,有皇命加身的,日内就要莅任视事,诸位自当听凭安排,岂可任性而为,违了圣决。” 中军官陈伟园却不听这些道理,仗着与李长风相熟,直言道:“我等与故黄老大人、李大人朝夕相处,早已情比家人,如今黄大人西去,我等只愿听李大人差遣调度,那个新来的王大人与这里素不相识,如何能使我们甘心受他辖制,李大人又怎么忍心把这一干的家人交到一个不相干的人手中供其役使!” 说着众人又齐齐下跪,轰然做求,李长风赶紧逐一回礼相扶,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反复劝慰,及至到最后,加上一些严厉训诫也无济于事。 王敏之也是个很讲究阴阳五行学理的人,到了泽兴府,反复斟酌过黄道吉日,才择定时间走马上任,与下属的一众将僚见面,看着堂下两侧坐着的属下,心中很是洋洋得意。谁知,还没有享受到一呼百应的美妙感觉,中军官陈伟园突然站起身来,先是毕恭毕敬地向新大人祝贺升迁之喜,而后话锋一转,言道:“我等已有数日未得粮饷补给,实实饥囧难堪,又是黄老大人久病而故,无处诉求,幸喜今日有了王大人来任,恰是久旱逢了甘露,一应补给便是有了着落,还请王大人早做打算才好!” 都是久在一个槽子里吃食的战友,众官将哪里有不明白他此话用意的道理,大家齐声鼓噪,明面儿上就是向新大人道贺,催粮要饷才是实在,哪里会顾忌王敏之的脸面问题。 王敏之久在内衙行走,干的又是文官把戏,到哪里都是吆五喝六的角色,哪曾遇到过这般场面,顿时就又窘又迫,加上先前只想着新官上任威风,没预知还能有这么个大波折,没有思想准备之下被打得措手不及,顿时嗔目结舌,思虑了半响也没想出如何答复。陈伟园等人初次见面也就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想使之能知难而退,听他含含糊糊的几句答非所问也就不再多做纠缠。王敏之肿胀着一张红脸好容易捱到众人散去,也不留言,便挟了官印,连夜不知躲到了哪里,再不见理事。左右现下无大事,众人图个眼不见心不烦,也不去理睬找寻。 七日之后,突然从上京道方向窜来一股金兵,得到消息的韩可孤还来不及反应,便被快马奔袭了宣城,王敏之自知失威,在职任上无法立足,待回返原职又实在失了颜面,索性便挟着官印逃跑出去投降了金军。 一时间,消息传开,忠臣气愤,荐者汗颜,朝廷如此用人不明,实在让一些上位者们无地自容。然而对与泽兴府众人而言,却是一个大好的消息。 陈伟园又带起众官将过来求告李长风:“黄老大人不幸离世,朝廷新委继任又已降敌,我等与李大人朝夕相对,甘苦与共有日,虽是粗陋武夫,但以义气为重,实不愿隶属他人,望请李大人依旧主事,总理营务,一如以往。” 如今这几标的人马才真真成了无首群龙,确实需要一个主持之人,但没有朝廷委任,所谓名不正言不顺,李长风不免大感踌躇。 陈中军见李长风虑难不受,便加重了语气道:“话说到这里,若李大人仍旧执意相拒,我等也就再无留恋之意,立即四散,做个响马,也讨个顺心自在去了。” 此时世界乱象纷呈,官军而响马,响马而官军,金而辽,辽而宋,反反正正,叛和归都在一念之间,确实是屡见不鲜的事情,虽然陈伟园的话里有些赌气要挟的意思,但李长风却怕再坚持下去,真的有了兵变,便与韩可孤不利,将悔之晚矣,只好自作主张的应诺了下来: “诸位厚意,长风深感五内,只得权宜受了。待日后韩大人有变议,且请诸位莫要再做为难,可也?”众人只盼他先上了任,生米煮成了熟饭,以后便容易运作了,齐声答应。李长风接着道:“要长风接任,需得诸位应我三件事,若应得,长风勉为其难,若不行,长风即是摘了这项上人头,也不敢应承诸君之请。” 众将齐齐应道:“那三件,请李大人讲来,无不应承。” “其一,当兵为民,绝不扰害百姓;其二,抗金驱虏,决不投降女真;其三,其利断金,绝不兄弟离心。” 这三条俱是为兵为将的基本原则,军规中早有记载,众将官己经不知习了多少遍,熟记于心中。又是在黄靖手下,对这方面最是苛求,所以行为上早有约束,此时听了,也是老生常谈,哪里有不应允之理,一喝声答应了下来。 李长风这才派下快马信差,将这边情况从速报与韩可孤知晓,一面整顿军务,所喜兼过一个阶段的职务,虽然时日不多,但也对业务熟悉,又有黄靖曾经的底子,排布得合理得当,只略略做了些微调,便上手处理起事务来,倒是得心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