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伏见稻荷大社
“非要说的话，十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厅长参与了一次对咒怨的联合行动中，详情请恕我们无法透露。那次行动的阵容，豪华到你们无法想象，但行动还是失败了。从那之后，厅长就意识到，咒怨必定会成为我等的心腹大患，所以这一次，你们一上门，厅长就同意提供帮助，”换做到郑吒对面、观月身旁的男子说道，“之后就是神子大人来访，厅长命我二人与你们一同前往伏见稻荷大社，拜见上原宫司。我说完了。” 郑吒和身后凑过脑袋的队友们目瞪口呆：这算什么？穿越平行世界了吗？ “该你说了。”观月惠美见他一直不说话，不耐烦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郑吒深吸一口气，将他们见到土御门义仁后的遭遇详细说了一遍，听得巫女和两名阴阳师面面相觑。 “这是……被魇住了吗？”一名男子悄声说道，“要不要去洗手间做个驱邪？” 观月摇头：“不需要，我什么都没看出来，就证明这不是一般的小手段。无论是怎么回事，都不是咱们能解决的。先将就一下吧，去了大社，自然会有人处理。” 说完，她重新戴上墨镜，倚着座位和车厢的夹角，睡了过去。 郑吒有些无语地看向两名阴阳师，二人似乎看出他的想法，安抚地笑了笑，低声道：“你们是圈外人，很多事情都不了解。既然神子大人这么说，我们照做就好了。” “她很厉害吗？”身后探出个脑袋的赵樱空完全不在乎对方的想法，冷冰冰地问道。 两名阴阳师哑然，但面对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他们很难有什么脾气。其中一人看了观月一眼，发现对方没什么反应，就解释道：“当代的巫女都是兼职，工作无非就是表演和推销神社周边。神社中负责超自然事务的，都是全职的神官甚至神主。巫女得以参与这类事务的，往往都天赋异禀，自幼年起就接受重点栽培，只等完成学业，就进入神社担任神官了。” 他说着说着，神色之中不自觉带上了一丝敬重：“若是有巫女能够独自负责这类事务，那就代表她的能力极受重视、经历与成绩也很受认可。这类巫女，将来几乎一定会早早就成为神社高层。像伏见稻荷大社这种级别的神社，它的高层，是真正的神灵代言人，便是在全日本，都有极高的影响力。” 郑吒又和二人聊了几句后，就起身来到资深者那一排，不客气地将新人齐腾一轰去一边：“你们怎么看？” 霸王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不知为何，此刻竟颇给人几分憨态可掬的感觉。 詹兰说出自己刚才的想法：“会不会是徐彬他们？我们现在能够确定，救下仁科理佳的大概率就是铭烟薇。那么徐彬和张杰他们，会不会也回到过去了？如果他们在过去也想到向阴阳师求助，并促成了那个联合行动，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郑吒赞同地点头，他特别喜欢这个猜测，因为这样一来，就意味着至少徐彬是安然无恙的：“这也符合他的行事风格。他在生化危机中，就很喜欢借助剧情人物的力量，来降低自己的风险。” “但有一点说不通，”赵樱空冷淡地反驳，“如果真的是他们做的，那应该在他们回到过去的一瞬间，我们这里就已经完成所有变化了。并且，我们现在应该已经见到三十多岁的他和那个张杰了。” 郑吒不怎么擅长这种逻辑推理，思考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顿时就头疼起来。 “我不这么看，毕竟穿梭时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连科学家都说不清楚，更不用说这种灵异世界了，”詹兰安抚郑吒，“下次有机会，可以问一问楚轩的意见。他不是科学家嘛，还一直在监听咱们，肯定比咱们更清楚事情的真相。” 想起楚轩，郑吒总算是好受了一些。 虽然不知道那个家伙主动开口借走零点是打算做什么，但对方愿意和他沟通，总算是个好的开端。 ‘希望这支队伍能越来越好吧。’郑吒打量着过道对面的四名新人，又不露痕迹地瞟了一眼斜对面的赵樱空，心中这样想。 …… 伏见稻荷大社供奉的，自然就是稻荷神，是保佑丰收的粮食与食物之神。因为粮食可以酿酒、可以卖钱、甚至在没有货币的时代与地区，可以作为贸易的硬通货，于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稻荷神又逐渐多出了酒神、财神和商业之神等无数兼职。全日本的稻荷神神社多达九千多处，民间私立的神龛更是不计其数。这位没什么出身背景的“杂牌”神，就这么硬生生成了日本香火最旺盛、最具影响力的神灵之一，甚至超越了绝大多数地位极为崇高的天津神。 而供奉稻荷神的总社——伏见稻荷大社，在经营上从一开始也颇为独到。它重点发展的信徒，既不是那些神宫一贯争抢的政界人物，也不是其他神社看重的下层市民或底层农民，而是数量稀少却财力雄厚的商人。 这样一来，伏见稻荷大社的地位虽然比不过那些有官方背景的神宫，但也因为疏远政治，成功避过了无数人祸。 而那些社会地位低下却财力雄厚的商人，却也因为同样的“高不成低不就”、“为上不容、为下不纳”的尴尬社会地位，对大社很有情感共鸣，忠诚度也极高。 再加上大社虽然不重点发展平民信徒，但也往往来者不拒。而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不想财源广进、几个市民不想生意兴隆、几个农民不想五谷丰登、几个渔民不想鱼虾满仓呢？ 而且与其他神社许愿就得交钱，还愿还得再交一次的传统不同，大社反其道而行之：许愿免费，还原很贵。你可以随意许愿，不灵就算了，灵验了你就得回来还愿。还愿的方式也不是往箱子里塞钱，而是捐鸟居，也就是你花钱，大社为你立一座鸟居，在上面写下你的名字和捐款日期。 鸟居从巴掌大到四五米高，分为数个型号，全都明码标价，价目表就直接制成牌子立在院子中，谁都能看到。 许愿的人越多，歪打正着实现的自然也就越多。捐鸟居的人越来越多，比起一本本没人会翻开查看的“功德簿”，能更直观地让人们感受到这里的“灵验”，于是就形成了正循环。 久而久之，伏见稻荷大社的千本鸟居，就成了国内外闻名的一道人文景观、来京都旅游不可错过的风景了。于是，旅游业的兴起，又进一步带动了大社商品的销量和利润。 神灵得天独厚的司职领域，再加上大社另辟蹊径的经营思路，共同铸就了大社一千三百多年的长盛不衰。 与众人想象中位于大山深处、得踏上1999级陡峭台阶的隐世寺庙不同，建在稻禾山下的伏见稻荷大社，外面几百米处就是地铁站，地铁站名就叫稻禾驿。 以至于他们下了高铁后，并没有预期中的商务车接送，而是再观月惠美的带领下，又换乘地铁，直接抵达了神社人声鼎沸、游客熙攘的大门外。这也让轮回者们的“贵客”感，彻底破灭。 与传统神社的灰色或神宫的金色不同，伏见稻荷大社的主色调，就是在当代年轻人看来既俗气又过气的朱红色。这年头，除了农村自建房大家都比较宽容，城市里谁家装修敢用朱红色，肯定会被登门的亲友背地里嘲笑。 可郑吒也不懂什么建筑设计与艺术，就是觉得这个大社配上这种朱红色，真的很好看，有一种“我去，神社还能这么玩儿”的新奇感。 还没进入大社大门，詹兰和周佳就掏出自己的手机，对着大社的建筑和构筑物一通拍摄。走在最前面的观月惠美回头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但扭过去后，头扬得更高了。郑吒觉得，朝她迎面走来的旅客，肯定能看到她的鼻孔全貌。 大社西侧的社务所内，观月美惠把他们交给一位出仕后就离开了，后者则将他们引到一个房间中，神主星野秀树已经在这里等候他们。 一见到这位穿着只能在皇宫与神社中见到的神官装束的中年神主，两名年轻的阴阳师立刻拘谨而激动地深深鞠了一躬。 示意他们入座后，星野神主就打量起轮回者们，随后轻轻叹了口气：“确实是咒怨的‘业’啊……” “业？”詹兰有些疑惑。 “就是你们认为的诅咒，”神主解释道，“‘业’源自咒怨，附着在她的宅邸中。所有进入其中的人都会沾染，并因此成为咒怨的目标。因沾染‘业’而被咒怨杀害的人，死后也会成为咒怨的一部分。” 詹兰立刻提问：“如果我们毁掉那座宅邸呢？”徐彬之前倒是有过这个念头，但也不是太坚决，只是抱着“试一试看看啥效果”的心态。他被咒怨搞没后，郑吒等人也就放弃了这个计划。 “没有用的，‘业’的根源在咒怨，而非房屋，”神主摇头，“毁掉那里，咒怨也会去寻找一处新的房屋。” 郑吒继续问道：“那她的目的是什么？” 神主反问：“人行于郊野，蛇伏草而袭人，目的又是什么？” “为了保护领地，驱逐敌人。”赵樱空突然插嘴道。 神主兴致勃勃地问：“哦？你怎么确定？你能蛇语吗？” 赵樱空也立刻反问：“哦？你不相信动物学家？那你为什么去看兽医？” 顺着她的视线，众人才注意到，神主身侧的角落中，一只戴着伊丽莎白圈的小猫，正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睡大觉。 “我认输，”星野神主略带好笑地摆手示弱，继而说道，“咒怨的神志很弱，处理不了过于复杂的逻辑关系，我们没办法和对方沟通。有人尝试过将那里完全封锁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入，但是没有用，‘业’很快就蔓延出了房间，向附近的街道和宅邸蔓延。还好发现得及时，没有酿成惨祸，他们立刻解除了封锁，外露的‘业’便很快消散了。” “也没有办法消灭她吗？”郑吒蹙眉，“那您请我们来，是为了？” “不能就说毫无办法，世间万物皆有弱点，此乃天理，咒怨也不可能例外，”星野神主叹了口气，“只是当前参与进来的人，都没能发现罢了。但并不代表那些没参与的人，未来不会发现。至于冒昧请各位前来，其实是因为那日诸位与玉藻前的接触。” 郑吒与队友交换目光，疑惑问道：“一只大妖怪，竟让你们如此忌惮吗？” 星野神主苦笑摇头：“一只自然不会，若是六只……甚至更多呢？” 六只？一只一个B，六只……两个A！郑吒一时瞠目，心中呻吟：‘主神啊，你直接抹杀我吧！’ “你们大概不清楚日本的情况，”星野神主大致介绍着，“与他国一样，这里的大妖怪为数不少，但大多都不问世事，与我们河水不犯井水。可妖也有七情六欲，终究会有自己的想法。现在全日本最为活跃的妖怪，大致都为六只大妖怪统合：玉藻前、酒吞童子、滑头鬼、大岳丸、大天狗和猫鼬。” “过去半个世纪，这六大派系与我们之间勉强维持着最底线的和平，没有爆发大的冲突，看似花团锦簇，实则暗流涌动。尤其是咒怨出现之后，所有人都蠢蠢欲动。若不是拿咒怨没辙……”神主摇头苦笑，“一旦破解了咒怨的秘密……那可是不死不灭啊，只怕是别天津神都做不到，谁能挡得住这等诱惑？” 郑吒自然知道，所谓的不死不灭，不过是世人的误解。这一点，只看主神的任务就能知道了。若咒怨真的不死不灭，主神怎么会发布无法完成的任务？结合之前的战斗看来，咒怨能价值一个B，恐怕并非是因为实力，真正的原因，在于她那诡异的时空间能力，和至今都毫无眉目的弱点上。 神主自然不知道郑吒的想法，继续说道：“这次请你们来，一是你们这几天实在过于活跃，各方势力被你们逗弄的，都有些坐不住了。所以我希望能够暂时将你们带离漩涡中央，好让局面重新缓和下来。 “二来呢，这终究只是权宜之计。这种平衡不会一直持续下去，迟早会因为一些有的没的的事情被打破。你们的表现，恰恰证明了这一点。我们也需要提早做准备，尽可能汇聚起足够的力量，应对最糟糕的局面。” “所以，请你们来的第二个目的，就是想确认一点，”神主的腰板挺了起来，“你们，以及你们背后的势力，到底是什么立场？” 郑吒看向自己的队友，詹岚和霸王都朝他点头，示意由他做主。他思索片刻后，迎着神主探究的目光说道：“我们不会站在任何人一边。不过我们有几个原则：首先，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消灭咒怨，但我们并不觊觎也不在乎她的秘密；其次，我们绝不会支持肆意伤害无辜者的势力；再次，我们不会主动挑起战斗，但我们不惧怕任何战斗！” 神主并没有如他所想，立刻就露出欣慰的笑容或抚掌大笑什么的，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似乎是在掂量他的话有多少可信度。 “惠美。”星野神主突然喊了一声，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木门就向两侧滑开，露出了跪坐在门口的人。 此刻郑吒等人才发现，换上了巫女专用的白衣与绯袴的观月神子，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坐在距离他们不足五米远的门口，而一个二阶基因锁的战士、一个一阶基因锁的刺客、一个精神力者和一个机器人，竟都丝毫没有察觉！ 四人的面色都带上了一缕凝重，不再对这间神社有任何轻视之心。 他们都在反思：一个由人类组成的神社，能在这种怪物林立的世界站稳脚跟，还历经千年而不衰，怎么可能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他们之前竟然还因为观月的大小姐脾气和门口的游客，而对这里不以为意，实在是不应该。 “请几位随我来。”不知是换上工作服后心态转变，还是在神主面前的缘故，观月一改之前一路上的傲慢姿态，此刻的服务态度，完全可以给五星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