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重阻

    孩子们纷纷点头，稚嫩雪亮的大眼睛连连眨动，好像在告诉涣之确有其事。

    “看到…不曾发生的事情？”涣之回味着方才那句话，思虑俨然被勾到了杨丘身上去。

    杨丘点点头，“嗯，从我懂事开始脑海里就总是间断出现一些从未见过的场景，平常都是一些陌生的地方，但看不清楚。唯有今天，我清楚看到村旁边驿站的杨兵全死了，紧接着皇宫来了一大批杨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杀光了村里所有人。”

    另几名孩子面面相觑，满是恐惧的模样。

    涣之的表情也变得犀利，“然后呢？你刚刚不是说什么等我们回来么？”

    杨丘却摇摇头，“我记不清了，只是依稀记得你们身后跟了一支声势浩大的军队，那副模样，像是能踏平山海。”

    宇皇和涣之互相交换眼神，全然净是不可思议之情，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支军队正是两人将前往庞国召回的庞军。

    可是未完成之事，一孩童又怎能清楚预料？

    “那你以前还看到过什么？有印象么？”涣之终归是王将，面对这般稀奇，看不出一丝异样。

    杨丘嘟囔起了嘴，抬起头像在思索，“想不起来了，跟做梦一样，之后很快就会忘记，不过有一件事我记得很清楚。”

    “说来听听。”涣之说。

    “那是个极其辉煌的地方，砌墙的砖是金子做的，池塘里的水是从极寒之地运来的，就连茅厕里的便池都是嵌铜的银子做的，但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一夜之间，腥风血雨，士兵们搏斗厮杀，肝髓流野，天昏地暗，尸骸将池塘填满，鲜血将金砖染红，整片天地都在哀嚎，在哭鸣。”杨丘振振有词，出神入化的形容好像煞有介事一斑。

    然而涣之清楚，这正是近半个月前皇宫的那场清算。

    “什么时候的事还记得吗？”涣之继续追问。

    杨丘拎起指头数了数，重复到第四遍他停了下来，“大概半个月前吧。”

    在这种临近边关的郊外，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是很难得知皇宫内部的消息，至少…也不该像听起来这么详尽。

    宇皇望向涣之，眼里满是希冀。

    “先走吧，边走边说。”涣之摆摆手。

    “要去哪？”杨丘问。

    “先送你们回家吧。”

    “跟我来，我知道怎么避开他们。”杨丘点亮火把走向前去，领着众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xue里追索方向。

    滴答的水纹声回荡在地xue之中，土缝间不时钻出几只爬虫噼啪作响，突兀的恶态吓得孩子们连连哭嚷着跑退。

    涣之路上想了很久，预测将来这种没有边际的事，怎么听都觉得有些不切实际。

    但无论从过去还是到将来，归结于真实性亦或是兼顾逻辑，杨丘的预言都没有任何不合理的漏洞可言。

    但涣之就是觉得…

    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

    不知走了多久，涣之才终于开口。

    “你姓杨，是随父母姓么？”

    “不，我是个孤儿，是被如今的父母收养的，他们只是普通姓氏。”

    涣之顿时疑惑起来，“那你怎么姓杨？”

    杨氏是一个大家族，和羽鹏氏一样，囊括了许许多多附缀的旁族，以羽鹏氏为例，银家就是属于这一行列之内。

    但凡进入杨氏或是羽鹏氏的族氏都会得到直系宗族也就是杨氏和羽鹏氏的鼎力相助，只要拥有这样一个姓氏，在整个大宇乃至三国都会令人生畏。

    也就是说，即便是旁族都会被直系视为手足，为世人遥望景仰，那直系更是无需多言，只要确如此姓，哪怕身在天涯海角，究竟如何落魄，当地势力都是不敢有丝毫怠慢。

    这就是杨氏和羽鹏氏在宇国的地位。

    但这样一来，杨丘又是怎么一回事？身为杨姓之人，为何会深陷此处？杨兵既已驻扎于此，又为何没有发觉？

    “我就是姓杨。”杨丘抚了抚一头蓝发，不缓不慢说道。

    “为什么？”涣之跟在杨丘身后。

    两大家姓氏如此值钱，岂是口说就有凭？所以一直以来，两大家无论是直系还是旁系都有独一无二的信物以供自证身份。

    所以涣之一开始就认为杨丘不过只是顶着这样一项帽子罢了，置于为什么，他没兴趣，更没这个必要，但现在他只想搞清楚一切，关于这个貌似能预测将来的男孩的一切。

    “为什么？”杨丘效仿起涣之重念了一遍，意外地，既不是疑惑的语气，也不是诧异的样子，语气玩味又拉长，就像是古董收音机失准之前嘶嘶长鸣的预兆。

    好像…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

    涣之突然停了下来，惹得身后众人一时避闪不急撞了上来，“怎…怎么了？怎么停下来了？”宇皇不禁问。

    涣之一把将众人拦下来，右手紧贴腰间的剑鞘，脸色低沉得就像是一块方冷却下来的烙铁。

    杨丘一人走在前方，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杨丘。”宇皇轻声叫唤住杨丘。

    杨丘缄默不语，依旧直来直往。

    “哥哥，哥哥你在干什么啊？阿妹…阿妹怕！”rou嘟嘟的小女孩委屈得仿佛能随时哭出声来。

    杨丘这时突然停了下来，高举的火把隐隐幽幽，摇晃着映照起杨丘的影子，拖拽得老长。

    “你究竟是谁？”涣之冷冷说道。

    小女孩却率先一步回答，“他是哥哥，阿妹的哥哥啊！”

    涣之全然不顾，向前一步，“为什么我们一直在朝着村子相反的方向走？不去村里反而带我们远离村子，你是何居心？”

    众人一阵哗然，“什么？我们没有回去么难道？”

    “杨丘这是怎么回事？”

    “那这里是哪里？杨丘你好歹给我们个解释啊。”

    “哥哥，哥哥，你快说话呀！”

    话音戛然而止，众人都在等待杨丘一个答复。

    “说了这么多，其实所谓的看到未来不过只是引诱我们上钩的线索么？”涣之继续问。

    “我的确看得到未来，这点我没有骗你。”杨丘又说，“也正是因此，我必须避免这一切发生，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你会来。”

    “什么意思？你担心我会杀了那群杨兵？给你们带来灾祸？”涣之冷冷说。

    “是。”

    “既然如此，方才又为什么让我杀了那个杨兵？”

    “他只是我从别处引来的混蛋，他压根就不看守这里，所以他的这具尸体可以理所应当地消失掉，而不引起杨氏的怀疑。”杨丘冷冷说，“本来是打算用他来消除你对我的警惕的，不过现在看来，大宇王将，确实名不虚传。”

    “但既然看到了我们会带着大军回来的未来，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你还真以为那是真的？我随口说说的你还真当真了。”

    “那按照你的预想，杨兵的死亡总该是无可厚非吧？”涣之又说。

    “是。”

    “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很简单，我要改变未来。”杨丘缓缓背过身来，头顶上方的铁板轰然掉落，掀起一阵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