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争论
刘阿柔小心翼翼地帮小雨擦洗了身体，并帮她换了身吴缺小时候的干净衣服。 她轻轻抚摸了下小雨的脑袋，小雨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娘，她伤得怎么样？”看到刘阿柔从房间里出来，吴缺赶紧迎上来问道。 “身上的伤倒不重，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好，只是眼睛……可能是被烧坏了，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医好。”刘阿柔轻叹了口气。 她拍了拍吴缺的肩膀，便去厨房为二人准备吃的去了。 吴缺有些茫然地愣在那里。 汪松雪竟是为保护自己而死…… 吴缺到现在依然无法理解汪松雪的选择。 原本他以为自己只是救人未成…… “大傻子。”吴缺喃喃念出这三个字。 那罐裹着羊皮的豌豆汤，余温仿佛还在手边，吴缺却发现自己竟忘了那豌豆汤是什么味道。 甚至细思起来，他连汪松雪的模样都没什么太清晰的印象。 不知所措的吴缺原计划将小雨交给她族中亲人。 然而小雨却坚持要跟吴缺一起离开。 她说自己族里已没有亲人，剩下的人没一个好人。 看着小雨如此凄凉的模样，吴缺决定先带小雨回去，请娘帮忙看看小雨身上的伤势再说。 临走前，看着乱成一片的汪家，吴缺问小雨是否家中还有什么要带走的。 小雨却只是让吴缺从地窖中挖出了一坛红布包着的酒。 她说这坛酒是汪松雪留给吴缺的。 回来的路上，小雨趴在吴缺的背上，轻声问道：“姐夫，你会为我爹和我姐报仇吗？” 吴缺沉默了。 小雨狠狠地在吴缺肩上咬了一口，留下两排牙印。 感受着肩膀处隐隐传来的疼痛，吴缺依然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握紧了拳头。 这时，多日未见的老爹吴金刚从门外走来。 看着老爹一脸风尘仆仆，藏不住的倦色，吴缺赶紧帮老爹打了桶水。 “怎么了？”吴金刚虽然背朝吴缺擦洗着脸，却仿佛能看到他的欲言又止。 “爹，我们就任由王麻子他们丧尽天良祸害百姓吗？”虽然猜到老爹可能的答案，吴缺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吴金刚擦了擦手，并没有看吴缺的眼睛，而是踱步走到一旁，看向远处。 那正是酒匠村的方向。 看来老爹应该已经知道酒匠村发生的事儿了。 吴缺快步来到吴金刚身旁：“爹，你当时要是在那里，会眼睁睁看着汪伯伯惨死吗？”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你汪伯伯身为族长，他……”吴金刚直视着吴缺的研究，微顿了下，方才一字一句道：“死得其所。” “那我们呢？我们会安心吗？”吴缺越发地激动：“我们本来可以救下他们的！” “救得一个人又有什么用，杀了王麻子，还会有张麻子，李麻子，可能还会有更大的麻烦。” “怕麻烦，那我们学这一身本事还有何用？” “麻烦本身并不可怕，怕的是因小失大。” “什么是小？什么又是大？” “私情为小，责任为大。身为吴氏子孙，我们必须时刻谨记我们身上的责任。” “什么责任能比保护自己亲人朋友更重要？连身边人都保护不了，我们又空谈什么责任？” 吴金刚看着吴缺，像是欲言又止，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这时刘阿柔端着碗走了过来，边走边喊道：“你们爷俩站这儿干嘛，赶紧来个人帮我端饭。” “你们吃吧。”吴金刚径直朝后院祠堂走去。 吴缺则是鼻子里一声轻哼，赶紧从刘阿柔手中接过碗筷。 “你这臭小子。”刘阿柔嘴上笑骂道，眉间却闪过一抹愁意。 饭桌前，母子二人沉默不语，竟是没有人动筷，仿佛各有心思。 “娘，你说我爹怎么这么迂腐！”吴缺还是越想越气。 “你爹有他的难处，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他不能。”刘阿柔把饭菜推到吴缺面前，并递给他一双筷子。 “为什么不能，老祖宗们都走了那么多年了，现在还不是他说了算？”吴缺接过筷子却又放到桌上。 “这世间的事情要是这么简单，你爹又何必活得那么累那么苦，老吴家的列祖列宗……”刘阿柔轻叹了口气：“等你长大了，就能想明白这些事儿了。” 吴缺把碗筷一推，站起身来。 “我去看看小雨。”说着吴缺就往里屋走去。 昏睡中的小雨像是梦到了什么痛苦的事儿，竟在梦中抽泣了起来，还反复呼喊着“jiejie”。 看了看桌上被红布包着的那一小坛酒，吴缺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拎起红布和墙角的混铁棍，便朝外面走去。 “你干嘛去？”刘阿柔急忙追了上去，以为吴缺要去做什么傻事。 “我出去走走。”看着刘阿柔的眼角好像又多了条皱纹，吴缺心中顿时一软。 “先吃口饭，你都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刘阿柔急道。 “不用管我，我不饿。”吴缺头也没回。 “这臭小子。”刘阿柔看看吴缺远去的身影，看看里屋，又看看后院祠堂的方向，跺了跺脚。 沿着渭水河，吴缺再次来到了鸟鸣涧。 他将红布打开，一个棕色的小酒坛出现在他眼前。 坛身上已有些泛白的红纸上写着几行小字。 “大夏历九八二年冬日雪夜，诞下小女，取名松雪。满月之际，特酿此酒并封存。” 吴缺有些惊讶，这坛汪松雪满月时汪族长酿的酒，居然留到了今日。 昔时人已殁，今日酒犹寒。 吴缺犹豫了下，没有打开泥封，而是重新用红布包了起来。 他在潭水边坐下，望着潭中的石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间刘阿柔来了一次，督促着吴缺吃了点东西，方才无奈地离去。 就这样，在这鸟鸣涧的潭边，吴缺盯着潭水安静地坐了一整天。 今天，他没有练棍，没有冥思，没有画符。 待天色暗下来时，吴缺终于站起身来。 他拎起铁棍抱起酒，离开了鸟鸣涧。 不过，他前行的方向并不是药王山下的家里。 他沿着渭水河，一直朝下游走去。 来到一片芦苇荡时，吴缺终于停了下来。 他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着什么，然后便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穿过一片片田野，翻过一座座山。 有时候走的是山间小道，有时候走的是官道。 此刻已是夜深时分，外面一个人也没有。 吴缺就像一个孤魂野鬼，静静飘荡着。 当然，陪伴他的，还有他四散而出的神识，手中的铁棍，以及怀中已有些温热的酒。 又不知走了多久，吴缺终于停下脚步。 他猛地睁开双眼，看向远处的山门。 在山门火把的照亮下，一个“王”字大旗，十分扎眼地飘荡在山道正中。 吴缺知道自己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王麻子的老巢！ 他来报仇了！ 新仇加旧恨！ 为了外公，为了汪族长，还有汪松雪！ 吴缺并没有贸然直接挥棍打上山门。 他静静地看了山门许久，然后离开了。 他就像个神出鬼没的幽灵，绕着王麻子的山寨走了一圈，反复查看着什么。 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寻找的地方。 山寨后山一处布满乱石的山涧！ 这里除了石头，一个人都没有。 王麻子仿佛对这里颇为放心，完全不设防。 也是，想要从此处这么陡峭的山壁进入山寨，除非插上翅膀。 但吴缺却对这个地方很满意。 他在山涧中找了一个山洞，刚好能够挡住自己的身形。 他试了下从洞外其他地方，都很难看到洞内有人。 吴缺掏出刻刀，开始在墙上刻画起来。 很快，一个钥匙符纹出现在墙上，正是吴缺刚学会的土遁小术。 他催动神识，身影便从山洞内消失不见。 好一会儿后，吴缺又重新出现在了山洞里。 如他所料，这土遁小术在这满是山石的地方，也能正常使用。 吴缺又连画了数十个一模一样的钥匙符纹，直到墙上都没地方了，方才停了下来。 只是刚画的符纹，他都没画最后一笔。 吴缺开始往山洞内搬运石头，待垒满一面墙后，吴缺拿出刻刀，开始在石头上刻画起来。 每个石头上都被吴缺画上了一枚符文。 吴缺抱着画上符文的石头，催动土遁小术，消失不见。 很快，整整一面墙的石头都被吴缺通过土遁小术运走了，只是不知道他搬去了什么地方。 就这样，从黑夜到白天，又从白天到黑夜，吴缺仿佛不知疲倦。 他一共在九百九十九块石头上画了九百九十九枚元力符文。 他又将这九百九十九块石头一一通过土遁小术运走了。 王麻子山寨这两天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但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有人躲在这后山雕画了那么多的石头。 这些石头，最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山上各处。 当然，即使有人看到这些石头，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毕竟整个山寨到处都是石头，大家见怪不怪。 看着手中的最后一块石头，吴缺轻舒了一口气。 他又一次从山洞里消失不见。 不久后，一个身影从一堆干草中钻了出来，正是通过土遁小术来到这里的吴缺。 而在出来前，吴缺早已用神识探查过，这里没人。 他将手中的石头轻轻放在地上，正要离去，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猛地回头，吴缺赫然发现，一双即使在黑夜里也明若灿星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