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章 再动

    “《龙》是吗？我记住了。”

    初音略一沉吟，然后点点头以沙哑的冷淡声线说道。

    回到被茂盛的榉树阴影遮蔽住的凉爽走道上之后，初音的步履就一刻也没有停息，不紧不慢地向着远处偶像培养系院区大门前广场的方向走去。

    在被七色光晕笼罩的天空之下，透过树冠之间的缝隙，初音抬起来的眼眸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在约数千米外的天空中，无数微小的湛蓝色光线和爆炸的烟火在持续不断地闪烁着。

    在那里正发生一场超乎寻常惨烈的激战。

    而战斗的双方，初音也非常清楚。其中一方是偶像培养系的保健老师兼自由化妆师，甚至可能拥有其它多重身份的神秘美人——尼禄姐。而另一方，则是破坏了学园祭，破坏了演唱会，残忍地虐杀了广场上的游客和同学，甚至杀害了镜音铃的刽子手——机械军团！

    即使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镜音铃临死前的画面仍像是怨咒一样在初音的脑海中不断回放。名为愤怒和憎恨的毒素仍然在不断侵蚀着她的心房。

    但是，初音并没有因此而失去冷静。相反，她冷静的过于可怕。

    步伐非常规整，并没有急速地向着正在激战的战场赶去。甚至从她苍白的面庞上无法窥见一丝名为感情的波动。但是，她的心仍然在燃烧着，名为愤怒的冰冷火焰沉静地聚集着力量，就像是一枚即将爆炸的炸药，那苍蓝的心火散发着恐怖的威势。

    初音一边走着一边调整身体。她还没有完全适应自己身体的变化，这对于接下来的战斗是非常不利的要素。而同时，她还有一些疑问需要《龙》帮她解答。

    “我现在的实力，算是哪一阶级？”

    名为《龙》的神具之灵立刻回答道：“以目前这个宇宙中的实力划分标准来判断，一共有Lv.0~Lv.6共七级，主人是Lv.4。单以被神具强化过的身体素质来判定，主人应当是Lv.4的最巅峰。但很遗憾主人还不能完全地掌控自己现有的力量，所以实际战斗力被判定为Lv.4初段。”

    “主人的身体基础素质不错，可惜没有受过任何战斗训练。但是不用担心，有本神具的辅助，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实力就可以获得飞跃性的提升，就算是超越Lv.6，君临神座都是有可能的！”

    “……那些对现在状况无益的废话就不用多说了。”初音却丝毫没有对《龙》所描绘的伟大前景而动心，她攥紧了自己的五指，感受着远超以往的强大力量，一边以冷淡的声线继续提问道：

    “那些自律兵器又如何，它们的战斗力算是哪个阶级？”

    “Lv.3的杂鱼。如果说的是那些像是蝗虫一般肆虐的小型自律兵器的话。”

    “……还有更强的家伙么？”

    “有，数量不少。在以主人的精神力为媒介感知到的范围内，就有129个。其中2个异常可怕，单以战斗力判断为Lv.5的巅峰。以主人目前的实力绝对不可力敌，会被一击秒杀。”

    《龙》原本温和风趣的声音中多了一抹凝重，沉声说道。

    就在这时，从走道两边的草丛中，两只狼犬型机械兽奔袭而出，向着走道中央的初音凶狠地袭来。

    面对着一左一右夹攻而来的两只狼犬型机械兽，初音却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握着神具的右手以神速随手一挥，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瑰丽的蓝色火焰。两只狼犬型机械兽就无声地被切为了两半，然后在火焰中被焚烧，最后连一丝灰尘都没有留下，就这样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中。

    可以锻冶一切污秽之物的『净蓝之神火』，将初音认定为『秽物』的狼犬型机械兽消灭了。

    就像是做了一件拂去尘埃般微不足道的事情，初音冷静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随手消灭了两只自律兵器的战果，显然并未在她的心中激起任何波澜。

    “……这个力量，的确是很强大。但也同样难以掌控。”

    初音心中低叹。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以神具的剑身为媒介，挥出一道火焰就已经是极限了。

    想要将这股火焰的力量完全掌控，恐怕不经过艰苦卓绝的修行是无法办到的吧。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是根本没有那样的时间的。

    “但是，已经足够了。至少我已经获得了为铃报仇的力量！”

    曾经孱弱的她不在了，只会逃跑的她不在了，现在的她是可以持剑战斗的武士，是化为修罗的少女，她要战斗，要复仇！将破坏了她理所当然的、珍宝一般的学园生活的机械军团，全部屠戮殆尽！

    初音苍白的面孔上终于泛起了一抹残忍的冷笑。

    漫长的林荫走道还远没有到尽头，初音一边走着一边继续向《龙》提问：

    “只有这样了吗？这把《神炼武装》的能力就只有如此吗？”

    “……主人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有没有什么可以立即使用的，对我接下来的战斗有所助益的能力吗？”

    “当然是有的。请打开《Skill》界面，那里有在认主之时便结合主人的灵魂及身体状况进化出来的初始技能，请确认。”

    初音默默地以精神力打开了技能界面，查看起了出现在她面前的投影面板上的内容。

    只见上面只有寥寥几个技能，初音很快就浏览了一遍。

    包括《神音》、《次声波》、《净蓝之炎》、《音歌律令》等主动技能，以及一个被动技能《神体》，效果是身体基础属性强化10倍。

    必杀技也有一个，只不过目前是显示灰色的未激活状态，还无法使用。

    “就这几个了吗？”初音声音低沉，显然是有些不满意。

    “没错。这些都是初始技能，当主人的实力变得更加强大以后，还可以进化出新的技能。但是现在，主人必须灵活地使用这几个技能去进行战斗。”

    “……明白了。那麻烦你立刻讲解一下这几个技能的具体应用。”

    《龙》温和的男声徐徐地在耳边响起。初音认真地聆听着，将他所说的话深刻在脑海中。

    在《龙》讲解的途中，还有几波不开眼的自律兵器前来袭击，都被初音随手消灭。

    湛蓝色的火焰舞蹈着，这美丽而致命的火焰，将所有敌人吞噬，净化。那战斗的身姿并没有血腥与杀戮的残酷，反而充满了艺术般的美感。

    很快，当《龙》的讲解结束之后，初音也走到了这长长的林荫走道的末端。

    接下来，只要再向前方奔袭上千米，便可以回到偶像培养系院区大门前的广场上，那个一切悲剧的初始之地。也是身着纯白色个人机甲的尼禄正和数量庞大的机械军团激战的地方。

    初音在心中默默反刍着《龙》所说的话。对于接下来的战斗，也是她复仇的首战，她志在必胜！

    就让复仇的怒火从这里点燃吧！

    初音握紧了手中的漆黑剑刃，抬首遥望着远处天空中炮火纷飞的战场。阳光照耀在了她不详的身姿上，墨绿色的双马尾随风飘摇。在瞳孔的深处，沉静地燃烧着篝火般晶蓝色的火焰。

    那熊熊燃烧着的劫火，仿佛就是她愤怒的灵魂的具现！

    “接下来，就是我的战争了！”

    初音脚踏大地，向前突进，卷起了一道飓风般地，向着千米之外的战场奔袭而去。

    ***

    天穹之下，尼禄正在艰难地苦战着。

    她如同一只翻飞的蝴蝶一般灵巧地穿梭在枪林弹雨之中，每一次手中的特殊激光步枪放出光芒，都会有数十台自律兵器被融成废铁，每一次环绕在她周身的六台浮游炮开火，就会有数台躲闪不及的自律兵器应声爆炸。

    相对的，数千台自律兵器组成的机械军团的密集攻击，在交火开始至今的数十分钟内，也未曾在尼禄炫丽的纯白色个人机甲上留下哪怕一丝微小的伤痕。开启了《弹道预测》的即时演算程序的她像是在自家的庭院里漫步一般轻松自如——至少表面上如此。哪怕偶尔有超出预判的流弹威胁到了她的安全，也会被笼罩在周身的『扩展领域』所拦截，无论是镭射光亦或是重狙子弹都不能伤她分毫。

    看上去战况还算乐观，驾驶着个人机甲的尼禄就如同猎人一般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狩猎着数量庞大的猎物，似乎很快就将赢得胜利。但事实上又是如何呢？只有尼禄自己知道，她已经到了濒临败亡的边缘。

    面色阴冷地瞄了一眼显示在自己面前的机甲控制系统的投影面板，在左上角的光子能源槽中的能量储备已经只剩下了6％，还在快速的减少。如果持续这样高强度的战斗的话，最多2分钟后能量就将告罄。而在15分钟前，尼禄刚换上了她随身携带的最后一个能源匣。

    只能减少能量的消耗了。尼禄无奈地这样想道。她撤下了耗能极大的八九口径特殊激光步枪，换上了两个四五口径的电磁手枪。但是相比激光步枪的强大威力，电磁手枪只能做到单体击杀，杀敌效率一下子降低许多。

    就连一直笼罩在周身的蛋壳状『扩展领域』，也被她缩小成了平面状。就像盾牌一样抵挡流弹的袭击。但是相比之前的全方位防御，危险性一下子提升了许多倍。

    原本培育着宇宙中新一代最璀璨的明星的偶像培养系院区，已经被轰炸的满目苍夷。为了减少对那些被麻醉弹麻醉的无辜人群的危害，尼禄刻意将战场引到了广场外围的树林及草地中。

    经历战火的摧残后，这里早就看不出当初的模样。陨石坠落般的融坑，燃烧着的枯木，东倒西歪的碎裂木墩，取代了绿意盎然的园林美景。

    尼禄用『扩展领域』挡下了一道她躲闪不及的镭射光和几颗重狙子弹，被弹飞的子弹为燃烧的草地增添了几个新的弹孔。因为这一次意料之外的冲击，残余的能量也骤然降低到了3％以下。

    “可恶！”

    尼禄不禁低声咒骂了一句。抬手几枪将差点重创她的几台自律兵器干掉。她喘着粗气，充满血丝的双眼扫视着像是附骨之疽般将她再度包围起来的机械军团，内心中暗暗苦笑。

    再过一分钟，能量枯竭的她就无法使用这台个人机甲，到时候只能以rou身战斗的她毫无疑问会被无情地歼灭吧。

    毕竟她只是个情报员而已，并不是以高战斗力著称的前线战斗员啊。

    两年前，作为一名为了监视第三君王的动向而被派遣到雪帝兰星的，多如繁星的情报员的其中一人。她以自己高超的化妆技巧和丰富的保健知识成功得到了圣丹塔利安学园偶像培养系高中部的保健老师的资格，并一直潜伏至今。

    在来到这个和平的星球之前，尼禄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是她的风格，背叛，欺骗，谎言充斥着她的人生。她戴着伪善的面具，用谎言去愚弄他人，来获取自己想要的情报。

    她的心中并没有罪恶感，因为做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

    那她现在所做的，又算是什么呢？

    她究竟从什么时候变成了，自己一直所鄙夷的——那个为了守护他人而牺牲自我的英雄了？

    ***

    战斗依然在持续着。

    原本数量在三千以上的自律兵器组成的机械军团，已经只剩下了一千不到。这都是由驾驶着个人机甲的尼禄单人歼灭的，对于一介战斗力不高的情报员来说，战果可谓丰厚。

    但是，这样下去，可逃脱不了身死的下场。

    能源濒临枯竭的情况下，尼禄也由一开始的游刃有余变成现在的左支右绌。她狼狈地躲过了一波弹雨的袭击，低空飞行到了走道的上方，打算飞往另一侧的建筑群中，以建筑作为依托进行最后的抵抗。

    但是，又有数发小型追踪导弹紧追在她的后方，尼禄凌空旋转，在毫厘之间以锐角躲开了导弹的轰炸。来不及偏转弹道的导弹向下方落去，然后撞击在地面上爆炸——本该是这样的。

    突然，在视觉辅助系统中，尼禄变得像是鹰鹫般锐利的双眼看到了——

    那几枚导弹，就要在走道中央，被麻醉弹击倒的人群中爆炸。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又或者说是下意识地，尼禄控制着面积越小越小的『指向性扩展领域』，一次性释放能量，笼罩住了走道上晕倒在地的人们。

    导弹轰然爆炸，尘埃散去之后，走道上的人们毫发无伤。

    尼禄微微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在一瞬间松懈而大意的她视野边角的盲区，又有几枚导弹喷射着向她袭来。

    在机甲控制系统的危险提示下，反应慢了半拍的尼禄控制着『扩展领域』挡在身前，但是。

    一直保护着她的薄膜状的『扩散领域』并没有生成。

    正面承受了几枚追踪导弹的轰炸，尼禄惨叫着向下方的草坪上坠落而去。

    个人机甲的装甲并不像是战术级大型机甲的装甲拥有强大的防御力，几乎完全是凭借『扩展领域』来防御伤害。那微薄精密的装甲，只是几枚小当量的炸弹就足以造成相当的损伤。现在尼禄的机甲已经处于半毁的状态，刚才为了保护无辜的群众而是释放出的『扩展领域』耗尽了能源匣中的最后一丝能量。坠落在草地上的尼禄咳出了因为爆炸的冲击而涌上喉咙的一口鲜血，双眼无神地仰望天空。

    我就会这样死去吗？

    昏沉沉的眼眸中看到了——七色斑斓的天穹下，密集的飞鹰型机械鸟将她包围起来，将镭射炮口集中对准了她。身下的草地微微震颤着，大概是狼犬型机械兽和骑士型自律兵器组成的大军快到了吧。

    明明死期将至，但是尼禄的心中却没有浮起一丁点恐惧，反而异常的平静。

    大概，这样的结局，也不坏吧。

    尼禄流着血的嘴角抿起了一抹微笑。

    镭射炮口的湛蓝色光辉越发闪耀，模糊的视野的边缘，还可以看到张开着血盆大口的狼犬型机械兽和向她飞来的小型追踪导弹。

    下一刻，致死的攻击一同降临。

    就在尼禄即将在密集的火炮激光洗礼下灰飞烟灭之时，在她朦胧的意识中，似乎听到了一句悠扬悦耳的歌声。

    《音歌律令》

    “我会化作盾牌，为你抵抗一切伤害~”

    视野一瞬间变成漆黑，就像是在没有星辰月光的夜晚一般。当眼中再度恢复明亮的时候，尼禄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正站立在自己的身侧。

    墨绿色的双马尾丝在微风的吹拂下飘摇，那个衣着破烂的少女手持着一把细长漆黑的利刃，背对着她，轻柔地说道：

    “小憩一觉吧，尼禄姐。”

    “——很快，一切就会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