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时日无多
“枫儿!”纳兰夫人偕同纳兰浅薇来到纳兰枫所居住的刹月楼,绕过两重月门,在两扇高大的雕花门前驻足。纳兰夫人朝浅薇作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细听里面没甚动静,便扣了扣铜锁,唤道。 屋内侧躺在床榻间的女子翻了个身,默然将被子拉过头顶盖住,并不打算理会。 里面压根儿一点动静没有,纳兰夫人不禁以怀疑的神色瞅向纳兰浅薇,呢喃道:“难不成出去了?” 纳兰浅薇摇摇头,自己早上闯进去时已瞧得清楚,那女子应是在哥哥屋中养伤,按理说也不能说走就走了。她向前走了两步,伸出双手用力推了推门。然而却是岿然未动,门被反锁着。 她略微得意的笑了笑,朝母亲抛去一眼,说道:“人家姑娘恐怕是睡沉了吧。” “这青天白日的...”纳兰夫人心里嘀咕着,忽然便破口大骂起来:“自古这女儿家,都是惜节如命!这私相授受的,能是什么好女子。” 纳兰浅薇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出,瞬间很是赧颜。她扯了扯母亲的衣角,低声制止道:“娘,哥哥一早就进宫了,不在里面。” 纳兰夫人却竟像是完全没听见似的,接着骂道:“咱们纳兰家,好歹也是世代名门。多少体面人家的小姐等着攀亲,你说你都瞧不上,偏偏喜欢这来路不明的...” 素白色的棉被被掀开,露出一张白皙而细致的脸来。黑如点漆般的一对眸子无奈闭上,漓程雪有些疲倦的坐起。心下只悔道,若早知纳兰枫有个这般风风火火喋喋不休的娘亲,怎么也不跟着他回这府邸。 “我说枫儿啊,爹和娘可都为你cao碎了心,你怎么就......” “吱呀”一声,门忽然被拉开了,却并没人走出来。 “这么不明白呢?”顿了片刻,纳兰夫人一面朝纳兰浅薇作了暗示的眼神,一面接着说道。纳兰浅薇抿嘴偷笑了许久,才按母亲的意思朝屋内走去。 “呀!”先行进屋的纳兰浅薇见着坐在床沿、面上毫无情绪的漓程雪,刻意惊呼一声,“娘,哥哥不在呢。倒是...”她回头朝屋外看去,怎知纳兰夫人早已急不可耐的进来了,就站在她身后。这倒着实是吓了她一跳。 纳兰夫人上下打量着漓程雪,心里暗叹道:好一个冷艳姑娘!再细瞧之下,她留意到这姑娘颈间缠着轻轻的一层白纱。转眼看去,床榻边的矮几上,果然放着个草药罐儿。 “姑娘是哪里人士?怎么会在枫儿的房里?”纳兰夫人正色问道,语气不觉温和了不少。 漓程雪目不转睛,眼光依然有些散漫的瞧着窗前摆着的一盆幽兰花。若是以往,诸如类似的问题,她不会回答。但此刻... 她终于抬眼看了纳兰夫人一眼,淡然回道:“纳兰公子收留我在此处养伤,本无心叨扰,还请夫人见谅!” 瞧她说话间的神态,还有那彷如生而带来的一缕清高之气,纳兰夫人寻思着眼前这姑娘应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她徐徐踱步到漓程雪身前,心里油然而生许多对她的好奇。试探问道:“姑娘是从月郡而来?” 漓程雪转过头去,无奈只好点头。多余的话,再没有一句。 纳兰浅薇前一刻还在心里寻思,这女子的姿貌恐怕除了那昔日的柳家三小姐,放眼这世间恐怕也难有可及之人罢。哥哥的眼光还真是不俗。 然而很快,她羡煞的目光便冻结在对方冰冷如霜的脸上。明明自己是主,对方是客,怎么自己和母亲竟好像齐刷刷的拿殷勤目光去讨好她似的?不知怎的,纳兰浅薇脑海中忽然一闪而过的,是纳兰枫曾为某人画过的画像。哥哥的眼光还真是一如从前,她摇摇头感叹道。 “那姑娘好生歇着吧。对了,这药苦口,我待会儿派人送些蜜饯过来!”纳兰夫人慈和的笑笑,温声温语说道。 漓程雪依旧只是淡然一点头,不说一字。 纳兰夫人见问不着什么,便轻手轻脚的拉着纳兰浅薇出了屋。纳兰浅薇回想前一刻母亲在门前的理正言辞,只好两眼一翻,告别母亲大步流星的往自己的宅院去。 未时末刻。薛林逸等太医院诸人一个接一个从紫虚殿走了出来,灰溜溜的,都没甚精神。 长身立在曲廊尽头的箫钰心下也不禁凉了一分,“咳咳...”他半掩着面咳嗽两声。今日巳时那场雨,真是渗进了他的心里,雨中的一幕幕,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周身寒冷。 送走御医后,云凉面色有些沉重的朝箫钰走来。她屈身福了一礼,“参见殿下!” “薛林逸他们怎么说?”箫钰居高临下的凝视着云凉的双眼,那种迫切而炽烈的目光让云凉不敢抬头去看他。她略一思忖,回道:“毒性已经暂时控制住,但是夫人要到明早才能清醒。” “毒...还是无法排出她体外?”箫钰微眯着凤眼,密长的眼睫错开了不安的视线。 他在怀疑什么?云凉心里禁不住的对箫钰有了些埋怨。到了此刻,她真的不知是否该明确告诉他,他耗得起时间试遍煙城名医,所有人都耗得起这寻常的时光,但柳纤尘她等不起了。 她咬了咬唇,不语。只因方才薛林逸的话还清晰在耳——“要解这七惑毒,按医术记载,除非是集齐相应的七种稀有药草。而这七惑毒传自芠澜,那七种药草也只有在芠澜才有可能全部收集。可芠澜千里迢迢,蘭夫人恐怕等不及...” “要救蘭夫人性命,除非找到下毒之人获取解药。或者,希望更为渺茫的另一种。往她的血液中施入一种新的毒液,培谷。这种毒液是我最近按古医籍所提取出来的,有着致命的毒性。它能将其他毒液吸附而揉为一体,从而要么将毒性瞬间放大数十倍,要么就是以毒攻毒,逐渐将原来的毒性给化解。只是纵使能以毒攻毒,培谷的化解能力也未必能完全将七惑之毒瓦解。然而七惑这种毒的蔓延速度十分惊人,只要还有一丝未灭,便很快又会重新侵蚀宿主的血液。” 云凉吞咽一口干涩,缓缓的在箫钰身前跪下,哀求的口吻说道:“殿下难道没有想过去彻查给夫人下毒之人么?这是能救她的最后希望。” “举全碧落医师之力,也无法根治?”他难以置信这世间会存在这样的毒,偏偏侵入了她的身体。 “殿下您不明白么?夫人中毒已深,她时日无多了。其实云凉和殿下早该发现的,夫人越是极力掩饰她的脆弱,就越该被察觉到。是云凉太粗心...”说着,温热的泪水一滴滴落在地面上,凝成一片湿漉。 云凉话外之意,箫钰又如何不懂?只是他真的无法掌握,能换回柳纤尘性命的,究竟会是多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