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残忍以待
煙城城东雨轩酒楼 雨轩酒楼二楼的露台上挨墙种了好几排青翠的细竹,其间又悬挂着十余盏素色绢布灯、五六面绣着精致竹叶纹的锦旗子,整整齐齐的桌凳皆是上好木材打制。加上无论四季都有抚琴的女子驻场,在煙城里,算出了名的风雅消遣地。 穿一件宽大绣花衣边白袍,腰间系一块浅墨色玉佩的叶扶柳徐徐摇动画扇,时不时朝楼下过往的人群看去。只见万丈金辉从西边投来,晃得他眯了眯眼。 “啪...”他已经忘记这是第几次听到这略微刺耳的声音,仿佛酒杯底部都要被磕碎了一样。快一个时辰了,坐在他对面的人,一直在自饮自酌。 “呵......”已经面红耳赤的柳容华仰头打了个嗝,长长叹息一声。他瞅了叶扶柳一眼,挥手将手边的一个空酒坛子推倒在地。“哐当”一声,酒坛子被分成数片。 叶扶柳轻摇摇头,缓缓将扇子收起,说道:“柳兄这是何苦?” “呵呵...呵呵...”柳容华只连连傻笑。许久,忽然瞪大了双眼凑近叶扶柳看,绷了片刻严肃的脸又顷刻间瓦解,苦笑道:“搁了往常谁敢拿这样的粗酒给我喝?这群势利小人。” “原是因为这个,叶某府上还有几坛好酒,晚上便派人送到你府上去如何?”叶扶柳伸手将桌上剩余的酒都揽到一旁,嘴边挂着浅淡的笑。 不胜酒力,柳容华身子已松垮下来,趴到了桌子上。似乎过了会儿他才将叶扶柳的话听进去,又支起身子勉强坐起,蓦地猛一挥手将剩下的酒坛子又一齐摔了下去。嘴里大声吼道:“没想到叶兄你也...我柳容华岂是这等不经事之人。纵使如今我爹失了势,有朝一日,我照样能光大柳家门楣。看李越那狗贼还怎么猖狂...” 叶扶柳轻拍两下他的手,心里只是无声叹息。想这五陵柳家曾是何等尊贵?没想到一夕间会是如此下场。柳相一旦被处死,柳容华实难担复兴家族之重任。再者,以叶、柳两家多年的交情,此次柳相被软禁之事,恐怕也会祸及叶家... “怎么,叶兄不信我?”柳容华斜唇笑着,大掌拍向叶扶柳的右肩。 许是久来有洁癖,叶扶柳习惯性一个躲闪,避过柳容华沾满酒水的手。认真回道:“焉能不信!只要令妹在后宫尚有圣宠...” 明显感觉到对方脸色骤变,他旋即转口道,“天色也不早了,在下送柳兄回府吧。” “她不是我的meimei。”醉得不轻的柳容华摇晃着手指,不停朝叶扶柳纠正道,“她不是我的meimei...她是我从小喜欢的女人......” “你说什么?”万分诧异的叶扶柳腾地站起,双目紧紧盯着柳容华的眼睛。 柳容华抬起头看他,咧嘴接着说道:“她甚...甚至都算不上是我爹的女儿,怎可能是我的meimei?可笑...可笑爹却不承认。” 原来是这样...叶扶柳陷入了沉思,他终于明白为何以往柳容华会对柳纤尘存有非分之想。倘若此事为他人知晓,柳纤尘还能为后宫所容么? 他沉默的走到柳容华身侧,将他扶起,命令语气道:“别喝了,我送你回去。” 怎料身侧人一点也不安分,欲强挣开,嘴里还囔囔道:“回去!你...跟我回去。你再不出现,那鬼丫头都要把我家给拆了。” 闻此言,叶扶柳浑身一个冷激灵。他立刻站住了脚,急切的朝柳容华问道:“你是说那夜在相府刺杀我的女子?” “是......”口里泛酸恶心之极,柳容华刚说完一字便“哇”的吐了一地。 漓程雪又回来了?这不像她。叶扶柳此时的内心犹如风中摇曳的万条柳枝儿般,纷乱如麻。哪还有心思顾及柳容华吐出的赃物弄花了他的白衣袍。 夜幕如期降临,天际一轮孤月开始布下它如雪般的网。寂静中,深深宫墙里一棵棵斑驳的树影,也逐渐清晰。 雨华殿中,一身红衣却不曾炽烈的纳兰枫,独自沉默许久。空旷的大殿里灯火昏黄,他一个人坐在一把圈椅上,白犬绒儿则被他安放在身旁的茶桌上。箫湛说是一路劳累,独自去温泉池泡澡去了,让他在这里等着。 这一等,快半个时辰了。纳兰枫面上虽平静,心里却是慌乱的。他不知道等她醒后,该和她说些什么。她会怪自己回来得太迟么? “嗷呜...”小白犬绒儿有些饿了,为了不发出尴尬的肚子咕咕声,它如沉睡中醒来般哈欠着。可怜的小家伙并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已经回到了宫里,只是看到眼熟的箫湛,活泼了些。 纳兰枫进门便瞧见这只白犬,并没往柳纤尘身上想。只是怀疑箫湛似乎有意在自己面前三缄其口。 “来人!”他目光快速在绒儿身上飘过,呼唤道。 一身桃红襦裙,手挽一条雪白披帛的桃签闻声走了进来。端端施下一礼,她含笑问道:“廷尉大人有何吩咐?” 纳兰枫从腰间摘下一枚白玉佩,招呼着桃签上前递到她手中。略想了想,探问道:“把你了解宫里有关蘭夫人的事告诉我!” 瞧着精致白玉佩有些晃神的桃签闻此言,心里猛摇了摇头:廷尉大人是纳兰小姐的亲哥哥,纳兰小姐又是殿下替王爷钦定的王妃,哪有哥哥不护着meimei的...他这么问,恐怕是听到一些有关王爷和蘭夫人的闲言碎语了。我可不能害了王爷。 如是想着,桃签原本便如三春桃花的小脸竟变得像是火烧的红云般。毕竟,王爷的清誉是要紧,但廷尉大人也不是自己一个小丫头能回绝的啊。 “回...廷尉大人。奴婢只是听闻蘭夫人与殿下不和,还被殿下赐了落子汤。我们王爷宅心仁厚,听说柳相被参谋反后蘭夫人悲痛不已,便好意悄悄送蘭夫人回相府探望双亲......”桃签一口气说的顺溜,直到她看见纳兰枫久久竖起的掌心。 他给她喝了落子汤...... 只这一句,纳兰枫心里已窒闷的喘不过气来。他没有办法再听下去,他忽然有一点害怕再见到她时,还能不能说出一直以来自己最想对她说的话。他理解箫钰会占有她,可是他没有办法理解,他为何要这样残忍的对待她? 他眉心紧皱,久不吭声的模样让桃签感到内疚,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了?她连忙双手将白玉佩奉到纳兰面前,哆嗦着问道:“廷尉大人,您还好吧?是不是奴婢说了什么触怒您的话?奴婢该死。” “你退下吧...”纳兰面无表情的摆摆手,目光散落在地面上。 “是!”桃签战战兢兢的将白玉佩放置在桌上,慌忙退了出去。不料刚走到门口,便被自家主子吓了一跳,没忍住惊呼出声:“王爷你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