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那一个下午
那一天下午未时三刻,白昼骤然变暗,天空之中忽然出现闪着金、绿、白、红、褐各种颜色的流光,如同流星坠地一般急速的向荆州城外的漫山遍野砸来,落地的那一刻,整个荆州似乎都被震动了,无尽的灰尘散入空中,弥漫几十里,地面出现一个个宽达百丈的巨坑,坑中忽然冒出一个个奇形怪状的面目来。这些所谓的人的身影从虚无变得凝实,发出一阵阵怪喊,然后便奔出坑洞,往荆州城外杀来。每走一步,他们的身下就出现一个巨坑,仿佛要把整个大地都踩塌了一般,后面城里的剑客称这些从天而落的人为天人。 幸存的老者说道。 这些所谓的天人没有一丝怜悯,着急的冲进城内,城墙在接触他们的那一刻,瞬间就化为了齑粉,没有人能够拦住他们,进了外城之后,他们看见活人便抓住往口中塞。他们一人有三人多高,一口能咬下整个头颅,我亲眼看见一个人在我面前啃得汁水直冒,猩红的肠子就挂在他的嘴边,冲我呵呵一笑,至今时时入梦,半夜惊醒不敢入眠。 后来城里的剑客说这些天人下界之后,凡尘灵力微薄,无法支撑他们在人间的行动,只能靠吃人来吸取人魂魄中的灵气,老天爷,不,是挨千刀的老天爷,我是第一次见到天是真的吃人的! 整个荆州都垮了,全城之人皆要亡在这一个下午,我看见皇城的北门开了,无数的嫔妃公主,还要那些颜色姣好的宫女舞姬往城北逃去,而王孙大臣则向西门而出,欲往蜀中避难,却都没有逃过魔掌,我已经绝望了,直到那一刻,我看见南边的天忽然黑了一片,一个声音仿佛在我耳边响起,我听得清楚,那声音说道“这章鱼丸子铺还开着了”,然后便见到皇城的南门上一个清瘦的少年站在那里,天人都开始变色! 远处的山巅上站着个偏偏佳公子,一片片树叶凝聚成巨伞的模样遮挡在他的头顶,而身边却无风而动,卷起一阵阵尘浪,然而即便是烟尘滚滚,却也透露出一股清新飘逸的意味来,他眉头一皱,往前跃出一步,如同断线的纸鸢一般直直的向山下坠去,却又在落地的一瞬间脚点虚空,又跃入了半空之中。他手印幻化,捏出一个个复杂的符印,口中念念有语,随即便见到一个个诡异的秘术从他掌中幻化而出,直奔那些天人而去。 这时,荆州皇城南门上的清瘦少年也动了,他身子向前探出,身后却笼罩着一片片乌云,从高达十数丈的城墙一跃而下,身后的剑匣顿时散开,一道流光窜出,却看不清楚模样,如同轻纱拂面一般,被他拿在了手中,只听他大声喝道:若要战,那便战吧! 如果历史可以演绎,能以多少的繁华,来避免它的坍塌; 如果人心可以孕育,能以多久的相交,来延缓它的衰老; 如果梦境能够再现,该以多少次的轮回,才能重归那个春日的细雨霏霏。 她是浮生萍,相濡以沫,却终相忘于江湖; 她是镜中月,魅惑自生,算指总在蹙眉间; 她是水中花,水凝于眸,又将为谁抛洒下。 浮生若梦,怎浮沉二字说尽,轮回仍旧是一场空。 这是一个乱世,五代交替,六道紊乱,天理难存,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序·悲调 文才停留在末代的黄昏,弥漫于盛世的诗情逸散九天,近于虚无,乱民如蚁。佛道也迷惘,儒家也难言,这是信仰的时期,也是怀疑的时期,光明与黑暗交相辉映,沉没于希望与失望的边缘。人们面临拥有森罗万象,转瞬却又将一无所有,欣欣向荣的奔向仙佛圣国,无可奈何的沉沦无间地狱。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这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唐朝末年,安史之乱后,国力大衰,朝政日渐荒芜,且藩镇割据各自称王,统一之势不再,华夏纷乱开始,自朱温掀掉了唐朝最后的一块遮羞布之后,中华大地之上再也没有一个统一王朝,留下的只是一个硕大臃肿的背影,与后世读书人的一声叹息。 唐朝之后,藩镇之间兵戎相向各自争夺领土,只为私欲,不顾苍生,伦乱之事惊诧天地,终于有一天,被人所担忧的天罚现世,山河崩坏,一直泛滥的黄河之水在关中忽然决口,裹挟着大量的泥沙汹汹涌涌的向着下游而去,半个河北被河水冲刷一尽,原来胶东半岛形成的渤海湾顿时如同张开嘴巴的大鳄一般,海水顺着舌头便涌了进来,黄河的出海口顿时近了近千里路,赫然在河北与燕京之间形成了一道庞大的沟壑,大半个幽州沉没入灵海中,燕山之北与山东之间倏然变成了一衣带水的关系。 黄河泛滥之时,长江也变得汹涌澎湃,河道拓宽两倍不止,从前一直仰其供养的三大湖泊——洞庭,太湖以及彭蠡湖的水势大涨,面积迅速扩张,到了如今三大湖泊各自面积都有了荆南国一般大小,横亘在吴国之中,占据了近乎一半的地域,吴国自此从江南变成了海中岛渚。 而从今以后黄河与长江便改名,至此黄河被称为落戟河,意为上天落下的一根长戟,割断了华北与中原,长江被称为了星子海,因其倏然间造就了三大内海,而这三大内海与落戟河形成的巨大沟壑仍然在不断的膨胀之中,隐隐然有割碎华夏大地之势,这似乎便是天下纷争,兵戎相见的惩罚。 如今天下乱势已成,自北向南共出现了十余个国家——晋,燕,梁,岐,蜀,荆南,楚,吴,吴越,闽,汉,另外在燕地之北还有契丹虎视眈眈,岐国之西党项磨刀霍霍,蜀国之南,南诏繁衍生息以厉兵秣马。 在这十余国中,梁国继承了末唐中原遗产,势力居首,其次是蜀,楚,吴以及晋,这五国被称为乱世五霸,其它小国或偏安一隅,或夹侍其中,十余国如今却皆谁都征服不了谁,形成了一个均势,然而这一个均势却不是由军队的均势造成的。如今各国的军队在之前的十年之中不停征战,各国消耗巨大,十存一二,勉至五万便已是登峰造极,只能用在保持国内秩序,至于征伐之事却都落在了十国新生的一个组织之中了——那便是剑庄了。 如今各国都保有或大或小的剑庄,俨然国中之国,仗剑横行,平时即使皇室政权皆无力干涉,各国还要倚靠其方能立足于此乱世之中。剑庄之人修习秘术,能常人所不能,即使普通的修炼者也能以一敌十,佼佼者便如同十年前的一只千人军队。而所有剑庄之人修习秘术有四大流派,分别为儒,道,法,佛。据传曾经也有墨家一派,只是因为门生凋敝,如今已然销声匿迹了,四大流派秘术各有不同,然而各自实力却又相当,于乱世之中互有争斗,然而因为荆南处在梁,蜀,楚,吴四国必战之地中,反而让四国皆有所顾忌不敢轻举妄动,但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般好事却又不是那般容易享成,于是在荆南自保般的提议之下,四国同意,同时也征求了其余十余国的意见,将荆南作为永久不战之国。 而此刻,在蜀国的西北剑庄之内传出了一声高昂的啼哭之声,却是有一个婴孩诞生了。 如今季节正处寒冬,这个小屋却是温暖异常,一个满脸含笑的而立男子笑嘻嘻的看着床上妻子怀中的婴儿,只见那女子幽幽一瞥,嗔道:你这个表情吓得他都说不出话来了! 女子的声音宛如糯米般的甜糯,流苏顺着床沿泻了下来,发色却不同于常人,浮现着一层淡淡的银粉,窗户缝中露出一道风丝,发丝微微而动,便如同风铃一般的轻盈婉约。她便似水一般的轻柔,男子看着他心头一阵意动,忍不住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柔声说道:清儿,谢谢你了,这么辛苦!如今我们终于有自己的孩子了! 二人之间似乎有着何等生死般的羁绊一般,听着他的声音,回忆往事,禁不住心酸涌上心头,轻轻的点点头,忽又抬起,目光之中荧光点点,不知说什么,终于又宛如瞳中有烛火一跳,顿时坚定,说道:迷糊爹,咱们便在此落根了吧!孩子也能够有一个归宿,不用像我们这般流离失所,受人唾弃!何况庄子里的人也挺好的,庄主也是心地慈善之人——
说到这里,男子忍不住点头说道:你不说我也准备如此了,此处剑庄不同于其他十国,蜀国本地处西南,远离战乱之所,而这里又在蜀之西北,有道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料想如今局势也很难有谁能够攻到这里的,退一万步说,即使到了那时,我们也可从容遁走,要么西域,要么南洋,天下之大我就不信没有我们容身之所! 女子听他说得郑重,禁不住扑哧一笑,说道:瞧你说的那么严重,如今距离上次各国混战已有十年了,军队凋敝难以为战,都是靠着各国的剑庄支撑维持均势,我看庄主秘术应该在十大剑庄的前几位,有他保护庄子,我们也还是安全的。万一——我说万一,我们仍然难逃一劫,这孩子料想也还未被他们发现,托身给庄主,或许也能保他平安吧!说到这里,女子眼中顿时流露出一股凄凉与无奈,男子也是眉头一落,样极哀伤,真不知二人在忧郁着什么。 眼看气氛渐衰,女子忽然意识到如今正是爱子出生的大喜之日,连忙抹了把眼泪,欣然说道:迷糊爹别担忧了,先给孩子起个名字吧,过一会儿庄主他们都要进来了,若然被那个老头子先取了,我们当父母的可就亏了啊! 男子这时顿时惊醒,连拍脑袋,便要苦想起名了,岂知这时忽听一阵大笑之声传来,外堂门帘已开,夹杂着风雪,一个身披鹅毛大氅的老人气势汹汹的进来了,身后嘻嘻哈哈的跟着七八个不同年纪的人,有男有女,皆是这对夫妻平日里的好友,这时进来贺喜!只听那老人板着面孔冷冷说道:老夫耳力好得很,你们刚才说老头子的坏话我都听见了,你个小妮子都当妈了还这么口无遮拦,日后教坏了小子有你受的——说到这里,又瞪了一眼那男子,似乎埋怨他没教好妻子一般。 女子一见丈夫受训,连忙恢复笑容,讨好说道:是是是,小女子失言了,乾文子师傅!算作赔罪,这孩子的名字就劳烦庄主起了! 被称作乾文子的老者顿时眉毛一挑大笑了起来,像是一来便是为此一般,眼下心愿得逞,忍不住卖弄一番,沉思片刻说道:就叫做小鲜吧!看着孩子面孔柔嫩,鲜美异常,着实让人喜欢。说着一双皱巴巴的大手便向着女子怀中的孩子摸去。 女子心中一骇,连忙往床内一躲,心中腹诽不已:这个老头子一嘴子唾沫,贪吃异常,给孩子起个名字都这么古怪,听说他曾经吃过活人,万一他把我这孩子给——我可不能让他碰孩子呢!不过还好只是小名,日后的学名须得请教大贤来取了! 乾文子一手摸了空,不由尴尬一笑,身旁的一干男女禁不住哂笑他道:庄主你取得名字可是不讨李嫂子的喜欢啊,你是看着孩子想起了海中鲜物了吧——看把他们夫妻吓得! 乾文子一听顿时笑容止住,冷喝道:你们这些小鬼头知道什么,孔子曾言,治大国如烹小鲜,老夫取名小鲜,是想这孩子哪日能够辅佐明君统一乱世,好好的治治这个大国,寄予了无上的期望,你们却只想到了吃的,看来明日须得给你们这些先生好好讲讲课,免得你们教坏了剑庄学生! 众人顿时大笑,那夫妻也是相视一笑,名字却是不错,若然他日华夏能够在这孩子手中一统和平万世的话,那当真是太好了!看着众人玩笑,二人望着怀中孩子,一时之间不知想着什么,竟似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