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深谷幽兰
深谷幽兰 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云生不知觉地伸伸懒腰,朗声吟诵道:“春日迟迟,卉木萋萋。” 双目余光却见一人站在边上,掩嘴轻声笑道:“如今正是初冬季节,何来的春日?” 云生脸颊顿变通红,羞赧道:“在下乃一粗人,胡言乱语,素月姑娘见笑了。” 素月道:“率性而为谓之天性,云公子心中舒畅,对伤病痊愈也大有助益,这可是好事。” 云生深呼一口气道:“在下自修习道法,作息早有定律,吐气纳气不过寻常之至,却不知为何今日竟睡到日上三竿,十分慵懒。” 素月道:“公子你受有极重的内伤,本就十分虚弱,难道不应该多加休息吗?” 云生点点头道:“可能真的是我太累了吧。” 素月递上一碗药,道:“这副药剂对公子的内伤甚有裨益,不妨趁热喝下。” 云生连忙起身道:“此事何需劳烦小姐,真是折煞在下了。” 素月道:“昨夜有公子相伴,愿意倾听小女浅陋琴曲,孤音不至沦为绝音,如今我不过是煎药一碗,根本不算什么。” 云生惊叹道:“如此妙曲,人间哪得几回闻。素月姑娘若是出谷,随意弹奏几曲,任他是何等庸俗的粗人,也会变得高雅起来。” 素月道:“公子意思是说我只能弹奏给俗人听?” 云生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说道:“说错话了,该打,我的意思……” 素月莞尔一笑,道:“公子不必解释,我明白了。这药还是趁热喝了吧。” 云生捧起碗,见那药汁乌黑如墨,知道定是苦不堪言,但也知道苦口良药,正要一咕噜吞下,素月却轻轻摆了摆手道:“药苦,公子不怕么?” 云生哈哈一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再苦也不怕,区区一碗药,哪里需要计较。” 素月从袖中取出一锦囊,从里面取出两片晾干的花瓣,放进碗里,说道:“这是兰花,我亲自种的,泡进去药就不会太苦。” 云生试着喝了一口,只觉淡淡幽香中融有一点苦涩,哪里再是一碗苦药,糖水也不过如此啊。 云生笑道:“不错,一点也不苦。” 素月笑着轻轻挥了挥手,外面便有两个丫鬟挽着竹篮走了进来,将竹篮里的碗碟都摆在了桌上。 云生一看,那是各式各样的精致甜点,小巧玲珑而栩栩如生,让人食指大动。 素月道:“请公子品尝。” 云生数了一数,那甜点足有十八种之多,惊道:“这些都是哪个巧师名厨做的?” 素月掩嘴轻轻笑了笑,道:“公子不妨先品尝一下。” 云生先尝了一口桂花酥,只觉入口即化,香甜可口,见糯米糕白嫩细致,便又尝了一口,只觉松软柔绵,忍不住吃多了几个,那莲叶羹看来也不错,清香扑鼻,正好喝一口。 云生左一块,右一块地品尝着,本来还保持着风度,不想这甜点实在太多诱人,简直不愿停口,到最后竟囫囵吞枣一般,胡吃海喝,把每一样都尝了一遍。 素月在一旁本来只是盈盈笑着,看到云生的样子,也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只有那两个小丫鬟还是目无表情的模样,像是没看到。 云生知道自己实在是丢脸了,终于停了下来,用衣袖抹了抹嘴,道:“真是太好吃了,天上的琼浆玉露大概也不过如此啊。” 素月莞尔一笑,将怀中的手帕递了上去,点了点自己的脸颊。 “哦,我脸上也有吗?”云生惊问道。 素月轻轻点了点头。 真是太失礼了,云生不敢想太多,连忙接过手帕,胡乱在脸上擦了一擦,但觉芳香醉人,更胜那精致甜点一万。 这手帕乃是素月的闺中私物,竟让自己这个粗汉子拿来擦脸上的汤汁了,云生不由心生后悔,悄悄看了素月一眼,但见素月微微笑着,笑容甜美,其形其态,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手如柔荑,肤若凝脂,螓首蛾眉,如此绝代佳人,就在自己的面前,云生不觉如痴如醉,定住了身子。 素月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声音细若蚊蝇:“公子?” 云生涨红着脸,轻咳一声,道:“真是惭愧,这手帕我……洗干净给你。” 素月转过身去,快步走出了门,只留下一句话:“手帕丢了吧,不必还我了。” 看着素月离去,云生低头看了看那块手帕,只见上面绣着一朵兰花,素雅清香,觉得就这样丢了实在可惜,想道:既不能丢,也不好带在身上,我洗干净了,就放在这里吧,毕竟是素月的屋子,算是还给她了。 …… 又是一个寂静的夜晚。 云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中似乎有许多事,但都像是铺着一层薄薄的纱,快要一点即通的时候却总是想不起来。 “也真是奇怪,我自从修习道法,以天人合一之法修炼,对人的七情多少可以有点自制,但为何我最近变得慵懒,很多时候总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绪,尤其是在素月姑娘面前,更是情难自禁……” “对了,我似乎还想着其他的人,还有人在等着我,但我为何想不起来?不……我是不愿意想起来……我不愿意再去想那些烦恼……我很想抛弃一切,在这个幽静美丽的峡谷里慢慢地过着自己的日子,不必为他人而活,不必为他人奔波劳累……我只想好好地休息……” 云生思来想去,始终无法理清心绪,就连无字玉书的心法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挣扎和烦闷。 这时,窗外又传来轻轻的琴声,像昨夜一样,纯净而幽美,沁人心脾,洗去烦恼。 云生便又起身来到屋后。 果然,朗朗星辰之下,素月还是在树梢上弹琴,琴音婉转,与昨夜相比,似乎多了一点哀思。
难道素月心中也有了烦事? 云生轻轻腾跃而上,静静地坐在另一边的树梢上面,沐浴着月光,侧耳倾听。 一曲尽,一曲又起,两人都不说一句话,似乎心领神会,只有谷中的风声虫鸣,与琴音相和。 月光如银箔,镶嵌于深谷之中,别有一番壮丽,而谷中荧光明暗,幽湖流光溢彩,相辉交映之间,更有一番绝妙。 参天大树上,一男一女各在一方,女娴雅抚琴,男倾身醉卧,如诗?如画? 都不过是一番夜话。 素月柔胰停驻于琴弦之上,只留汩汩余音,她轻声问道:“云公子会吹笛子吗?” 云生苦笑摇头道:“在下本是粗人,五音不全,什么乐器也不懂,真是惭愧。” 素月说道:“公子是个知音人,不过是没接触过罢了,假如愿意修习,肯定能成一大家。” 云生摆手道:“我学不来的。” 素月道:“不试试又如何能够肯定?” 云生也不好扰了素月的兴致,借口道:“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笛子,如何能学会?” 素月轻轻一笑,道:“这里盛产竹子,要做一根笛子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吗?”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一根竹笛,递给了云生。 云生接过竹笛,见竹笛做得十分精致圆润,一端刻着一个“云”字,另一端挂着流苏,看来,素月是早有准备。 云生有点惊讶,又有点喜悦,握着竹笛,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素月侧脸偷笑,说:“持笛左反右前,流苏一端微微下倾。” 云生按着素月的说法,拿好笛子。 素月点了点头,道:“不错,云公子果然一点即通。” 云生笑了笑,道:“这便可以吹了吗?” 素月道:“公子不妨试试?” 云生用力吹了吹,却只发出“嗡嗡”之声,煞是难听。 云生的脸顿时羞得通红。 素月暗暗笑了笑,道:“不必如此用力,自然便好。” 云生这次吹气的力度小了许多,但只听到吹气的呼声,笛子根本没有发出声响。 云生苦着脸道:“我果然是个庸人,用不了这种高雅的东西。” 素月温和说道:“我给公子示范一下。” 云生听话地递上笛子。 素月将笛子放在嘴边,便轻轻吹奏起来,笛声清脆悦耳,婉转动听。 “看着容易,学着难。素月姑娘还是别为难在下了。”云生苦声道。 素月放下笛子,沉静道:“公子尚能修习法术,其中吐气纳气的道理,难道不是很清楚吗?” 看着素月循循善诱,满是期待的样子,云生心中莫名生出一股不服输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