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考验
众人侧目,原来是传功长老发话。 只见其看着堂中的连霄,微微露出不忍之色,二人好歹也做过师徒,单叫他在一旁熟视无睹,他实在无情不到这个地步。 “老夫说句公道话,此子在三年前已成废人,能力有多少诸位心知肚明,而弥天宝库戒备森严,凭他的本事如何入得去?再者,天婴珠虽贵为连家镇宗之宝,但对无法修炼的普通人应该无甚用处,是以老夫斗胆问各位,此子窃走天婴珠又有何用呢?” 这场审讯一开始,诸位长老潜意识里已经将连霄当成了窃贼,从头到尾只想着让连霄认罪伏法,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作案的动机。 从一个局外人的角度讲,这对连霄是极为不公平的,可宗主偏偏默许了这种行为,原因之一或许是刑名长老疏忽,但细一想,更深层次的原因还是对连霄的歧视。 在他们看来,连霄已成半废之人,对于连家并没有什么价值可言,只要能从他嘴里撬出蛛丝马迹,手段残不残忍无所谓,即使最后打死他,影响也坏不到哪去,这就跟豪门大户杖毙蠢奴才是一个道理! 所幸还有传功长老这位公道人站出来说话,要不然连霄就是横尸当场,也不会有人落下一声叹息。 既然有人提出质疑,酷刑也不便落下,刑名长老挥了挥手,示意黑袍汉子退下,紧接着目光一凝,睨向天字堂弟子一行,那意思分明在说:尔等有何应对? 弟子连雨迎上目光,不慌不忙的道:“天婴珠有生死人rou白骨的奇效,整个临虚城人所共知,而连霄当年毁了丹田,这么多年却一直未曾放弃修炼,在场诸位亦有所耳闻,对此晚辈颇有不解,如果一个人明知修行不可为,却仍然对修炼之事念念不忘,难道他就没有一点异样的想法吗?” 长老们点了点头,显然对连雨的说法表示赞同,反观传功长老,却是皱了皱眉。 “想法有没有,具体还得问连霄师弟,至于进入弥天宝库盗窃的能力,晚辈不敢妄下结论,但我想若是一人能力不足,未尝不可邀请一位帮手协助,事发当晚我等几位值守弟子在巡查的时候,无一例外看到两道黑影窜出,当先那道速度极快,弟子一行追击不及让其逃脱,最后只发现了连霄师弟的踪迹,究竟师弟是不是窃贼,想必宗主及诸长老定能明察秋毫,慧眼识断!” 连雨直至始终一副坦坦荡荡、绝不血口喷人的皇皇之态,诸位长老虽然不明就里,但听了这番堪称完美的说辞,也不禁对连霄的窃贼行径深信不疑起来。 关于作案动机的问题就这样被消弭掉,连霄仍没能洗脱嫌疑,传功长老欲言又止,可毕竟还要顾及身份,该说的话只能说到这个份上,再多言语就有包庇嫌疑,无奈之下只得作罢。 连霄匍匐在地上,心中一方面对传功长老不胜感激,一方面又为天字堂弟子的巧言构陷悲怒不已。 刑名长老目色深沉,本来还有些拿捏不定,现在看来犹豫的太多了一些,既然这小子打死嘴硬不招,那索性就让他尝尽十二道刑罚便是。 一声令下,手执刑具的黑袍汉子再度站了出来,一把擒住连霄瘦小的身子,跟着另一只手拍向刑具——水火不济,漆黑的铁匣里骤然传出刺耳的摩擦声。 铁匣贴近连霄的后背,登时出现数道黑刺,“嗤嗤“插进脊椎骨的缝隙中,瞬息之间,寒热二气顺着黑刺涌进体内,犹如狂潮一般席卷奇经八脉,撞击着全身的每一丝血rou。 连霄脸上时而煞白如纸,时而赤红如火,两眼胀满了血丝,呼吸更是如溺水的人儿一般,时断时续,时有时无。 被金针扎破的肌肤渗出血渍,混合重汗已将衣衫湿透,这才区区两道大刑,连霄便被折腾的没了人样,而后面十道刑罚一道比一道酷烈,恐怕无福消受。 长老们冷眼旁观,没有一丝的动容之色,搁在三年前,当连霄还是连家第一天才的时候,或许他们还会说句好话,现在这小子一介不成器的废物,在他们眼里的轻重分量跟只蝼蚁差不多,主动为他说话简直就是浪费口舌。 铁匣内冒出更多的黑刺,接二连三的钻入连霄体内,一点点吞噬着连霄的生命力,个中惨象更是不忍直视。 眼看连霄命如垒卵,马上就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传功长老再次忍不住出声了:“诸位且听我一言!” 众人闻声,目光再度投向传功长老,有几个人的眼神很是不解,为一个毫无价值的废人求情,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何苦来哉! “连氏家族上有祖制,若有无法公断之事,当事者可选择挑战地煞劫以证清白,闯过者无罪无责,闯不过者命丧其中,一切是非皆可定论。”传功长老看着奄奄一息的连霄,咬了咬牙道:”既然此子坚称非盗窃之人,又无直接的证据指明,何不让他闯一遭地煞劫,究竟孰是孰非且看劫后如何?” “地煞劫!” 在场几位长老神色俱惊,就连宗主也攸然色变,颇为严肃道:“地煞劫九死一生,岂是儿戏,此子现在这般模样,进到那里不是送死吗?老五你可要想要清楚了,有些决定不是你可以代他下的”。 传功长老口中不置可否,心里却无比了然——地煞劫虽然凶险莫测,统归还有那么一线求生的机会,可这十二道刑罚下来,依连霄这个状态必死无疑,两害相权取其轻,生死攸关赌一把又何妨! 地煞劫的规矩至连氏开家之时便已立下,只要当事者愿意一试,即使是宗主也无法阻止,刑名长老清了清嗓子,沉声道:“连家二十四代弟子连霄,负罪在身为证清白,可愿一闯地煞劫?” 连霄艰难的抬起头颅,竟毫不迟疑的吐出几个字眼:“弟子愿意一试!” “你可要想好了,地煞劫内绝境重重,入得其中者十之八九有去无回,非是拿性命当儿戏!”刑名长老严声再道。 连霄重重点了点头,一派坚决,他也权衡过十二道刑罚和闯地煞劫的危害,其实都在死亡边缘上游走,关键是闯地煞劫不用经受那么多的折磨,即使死也落个痛快。 面对当事者的义无返顾,刑名长老以及宗主自然无可话说,随即下令明日开启密地地煞谷,将连霄火速打入其中。 这一场审讯暂时搁下,连霄最后的结果究竟是生是死,尚且未卜,可就目前来看,天字堂弟子一行显然达成了目的,几句巧言令色便嫁祸他人,不仅轻松卸去了自身的罪责,还顺带除去了连霄这个碍眼的废物。 入夜时分,关于连霄一闯地煞劫的消息传遍整个临虚城,大多数人都保持了嗤之以鼻的态度,就凭连霄这个废物,进到地煞谷中纯属自寻死路,老老实实认罪了事,何苦打肿脸充胖子,简直丢尽连氏子弟的脸面。 翌日,天色大早,两名大汉押着连霄走出刑事堂大狱,诸位长老随行前往地煞谷方向。
半柱香过后,众人来到一处烟雾弥漫的山谷前,连家宗主掏出一枚令牌往谷中一掷,少顷一阵轰隆隆巨响传来,原本死寂沉沉的谷内忽然刮起了一阵阴风,仿若幽冥洞开。 适时谷口出现两尊高大的石柱,左边柱上刻着鲜红的大字——地煞谷,石柱之前缠着数道碗口粗细的锁链,俨然一副不得擅入的景象。 “入谷!” 押解连霄的大汉得到一声吩咐,提着连霄走到石柱前,阴测测的寒风扑面而来,彼时三人发现原来锁链之后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渊,而阵阵诡异的气息正是从谷底涌上来的。 地煞谷的凶险无需赘言,这么多年来只有一个人走进去出来过,但没挺过三天就一命呜呼,因而此地有个别名叫亡人谷。 面对此情此景,连霄纵有心理准备,也不免惧意丛生,可既然下定决心,就没有反悔的余地,前面刀山也罢,火海也罢,唯一的办法就是硬着头皮走下去,除此别无选择。 后方再度传来宗主的命令声,两名押解的大汉相觑一眼,旋即提起连霄,疾步走到锁链前,正要将其投入深渊之内。 却在这时,连霄喉头滚动了一下,沙哑的声音响起:“我自己选的路,就由我自己来吧!” 两名大汉再度相顾,跟着其中一人道:“没看出来还挺硬气,反正也活不了多久,我便遂了你的愿”。 话说完,大汉果真放开了手脚,连霄脚步踉跄着向前走出三步,攀住巨大的锁链翻到深渊边沿,吸了一口凛冽的寒风,带着满脸的决绝之色纵了进去。 烟云迷雾很快笼罩连霄的身形,两名大汉探头望了一眼,确认连霄已进到地煞谷中,随即转身离去。 …… 在坠落的那一刹,连霄心中可谓百感交集,二十年光阴晃眼而过,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如果是咎由自取也就罢了,偏偏被小人陷害,这如何叫人心甘。 昨天的情形历历在目,纵有传功长老挺身而出,但刑事堂里那一张张冷漠的面孔,天字堂弟子的卑劣行径,算是叫连霄明白了什么叫人心险恶、世态炎凉。 说到底家族不过是利益的结合体,没有修炼价值的弟子弃之如履,对于个中滋味,连霄三年来已经体会甚深,他亦默默承受了这种残酷的打击。 可万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为了维护修士弟子的利益,就可轻易践踏他人的尊严,甚至玩弄他人的性命,连霄身残心不残,怎么也看的出来,长老以及宗主对于天字堂弟子一方明显有偏袒之意。 经历此事之前,连霄心里还对家族还存着几分感激,至此一扫而空,这其中本就没有什么情分可讲,利益占据一切,或许在长老们看来,像连霄这种不堪一用的废物,死了就跟碾死蝼蚁一般无关痛痒。 俗话讲命都是自己争来的,前二十年连霄逆来顺受,现在则彻底了悟:修行一道,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岂可无争?要想活下去,就该豁出一切,奋尽全力的争,神挡杀神,魔挡诛魔,争他个万物齐俯首,天地并称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