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寨内遇险
孙瞎子看到陈胜男满脸堆笑,不断地跟她寒暄,奈何陈胜男理都不理他,昂着头从他和陈犬身边越过,大步往寨内走去。 走进寨子,陈胜男看着眼前的一切:斑驳的木寨门,高高的瞭望台,宽阔的练兵场,还有九曲回廊相连的一间间房屋。陈胜男闭着眼都能指出那里是议事堂,那个是阿爹的卧房,还有她从小住到大的“君子屋”。 “君子屋”的名字还是她自己起的,只因为她的房前栽有一棵大杨柳。那时她才八岁随了师傅念了些书,脑袋里颇有了些文墨,回到了寨子后,见到屋前的杨柳又长大了不少,柳枝垂垂随风轻摆。便说:“书上的古人大多都说这杨柳似女子,柳枝柔弱似女子摆动水袖清歌曼舞,我却觉得这杨柳很有几分谦谦君子之风。看着并不强壮,多少年来却一直勇抗风雨,虽然已经长成,却日日不忘大地滋养的恩情,愈挫愈勇,愈强愈谦。我的屋子以后就叫‘君子屋’了。” 寨子里十个中有九个半都是粗人,剩下那半个也只是识得几个字、会念几句诗、讲几句之乎者也的话,如陈虎身边的孙瞎子一样,这样就已经很受人尊崇了。如今大小姐这一通君子女子的弯弯绕,能听懂的也没几个。不过就因为听不懂,所以那肯定都是十分厉害的说辞了,所以大家纷纷点着头,竖起大拇指。其他没听懂的人看到别人点头称赞也赶紧跟着点头,若是不点头岂不是让旁的人知道了自己根本什么都不懂,而且头点的越厉害的自然是比头点得慢的更懂更明白更有学问的。所以一院人如比赛一样点头如捣蒜。 不过这青龙寨还真有一个有大学问懂大道理的,自然就是寨子里神秘的大当家。大当家的面连陈胜男也是没见过的,不过她知道自己现在这个名字是大当家取的。她如今有了些学问,想到自己的名字,真的是十分感激这个未曾谋面的大伯,想到如果自己真的就用阿爹取得“陈生男”来做名字,岂不是这辈子都要被人笑话死了。所以后来阿爹为陈犬取名字之后,陈胜男一度对陈犬很是同情,不过这都是后话了。陈胜男这番君子柳的论调后来经由几位副寨主的嘴传到大当家那里去了,大当家也点起头,说:“果然虎父无犬子。”如此,关于陈胜男的评价从此便定了下来,之后寨里人人见了他们父女二人都会点着头,来上一句“果然虎父无犬子呀。” 陈胜男回忆着往事,脚步不由自主地就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五年了,门前杨柳竟然还在,只是更老了。可能它也是日日想着她,就如她日日梦着它一样。他们都被思念熬得老了,似乎吊着这口气,就为了能见上一面,如今见过了,再分开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 陈胜男用手抚着柳树,暗暗叹气,抬起头,君子屋就在眼前,陈胜男心里是想进去看看的,可是她不敢。她都被阿爹逐出寨五年了,这哪里还是她的君子屋。也许里面已经蒙了厚厚的灰尘,蛛网密结。又或许已经住进了新人,房子都换了主人了,自己那些旧物肯定都不知被扔在哪个角落里了,与其进去看了之后心里难受,陈胜男宁愿看都不看。 正在独自发呆,陈胜男听到身后跟着的孙瞎子说了句:“寨主您不舒服就该在屋里好好养着,我一会儿自然会请大小姐去看您的,您怎么自己出来了?” 知道是阿爹来了,陈胜男却没有动,她不知道自己转过脸去会对上阿爹怎样的表情,是愤怒的,厌恶的,还是高兴的?她一直是个胆大的姑娘,但是今天她有点害怕。 阿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进去看看吧,这么多年阿犬一直都天天给你打扫。” 陈胜男心里一惊,身后的陈犬走上前帮她开了门,她抬眼看了陈犬一眼,陈犬微低着头,垂着眼脸。 陈胜男进了屋,房间里果然打扫得一尘不染。自己以前的箱奁柜匣都端端正正地放在原来的位置上,连桌子上的镜子梳子也都还在,似乎自己不是离开了五年,只是到寨门外转了一圈,回来后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什么都没有变。 陈胜男拿起梳子摩挲,梳子远远看起来完好无损,可是陈胜男却看到自己摸着的梳子柄处有明显的磨损的痕迹,似乎是有谁也日日像自己这样拿起梳子摩挲。是阿爹吗?阿爹当时狠心赶自己走,后来后悔了吗?可是刚才阿爹说陈犬天天为自己打扫房间,难道是他?陈胜男转头看着门口站着的陈犬,他本来也正看着她,看到陈胜男转头来看他,赶紧低下头去。陈胜男心里更加疑惑,又想到两天前在怀河边上树林里还曾被他亲过,更加厌恶,将手里的梳子往桌子上一扔,转身出了屋子。 陈胜男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陈虎孙瞎子等人还在门外等候。陈胜男看到了阿爹,大大地吃了一惊,——阿爹竟然坐上轮椅了! 她也顾不上跟阿爹赌气了,三两步跑到陈虎面前,弯腰检查着他的腿,问道:“阿爹你的腿怎么了?怎么坐到轮椅上了?”又摸到陈虎干瘪的双手,看到他瘦削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陈虎拍着她的手背,安慰她道:“我的腿没事,只是这两年身体不太好,体力不太够,你不用担心。”这两句劝哪里能够安抚陈胜男。陈虎往年是人如其名,壮猛如虎,青龙寨三虎之首的名头不是虚的,可是如今的陈虎,看起来不过是个病弱的糟老头子。 陈胜男伏在陈虎腿上哭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来拔刀便向孙瞎子冲去。 她刚才都想好了,这几个人中就陈犬功夫比自己高,可是他这次站得远,自己又是出其不意,出手必能得手,足取孙瞎子狗命。 看到陈胜男拔刀,陈犬急忙来拦,不过正如陈胜男预料的那样,无论怎样他都晚了一步。陈胜男的刀锋直取孙瞎子的首级,孙瞎子吓得连连后退却根本躲不开,陈胜男心中冷笑,今日果然来对了,三叔四叔的大仇终于得报。 眼看再落两寸孙瞎子就会一命呜呼了,一股极强的力道从陈胜男身侧而来,直击到她的肩上,陈胜男只觉浑身一麻,身子向后倒去。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只拳头已经直击面门而来,马上便要落到眉心。陈胜男知道不好,自己的小命可能就要到此了结,死到临头,陈胜男反而不惧。听到身后阿爹一声惊呼“住手”,陈胜男心中突然感觉很安慰,阿爹果然还是极关心自己的,她觉得自己就算是死了也是可以瞑目了。
陈胜男闭了眼准备等死,这时身后却又有一股力道将自己快速往后拉,躲过了那致命一击。 陈胜男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听到陈犬的声音在身边急急地响起:“无名勇士饶命,都是误会。大小姐是伤心糊涂了,请勇士和干爹宽恕才好。” 陈胜男听了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被陈犬揽着斜依在他怀里。陈胜男立即挣脱他站好,朝陈犬脸上啐了一口,道:“呸!谁说本姑娘糊涂了!本姑娘什么时候又需要别人饶恕!孙瞎子将我阿爹害成这样,我就是一心想要他的狗命。还有,他是谁?”陈胜男用手指着面前的黑衣男人。这个黑衣男人中等身高,身材壮实,一看就是个练家子,陈胜男刚才受的那一拳明显就是他打出的,据此判断,他的武功不但不低,甚至还会在她和陈犬之上。 陈胜男听到身边的陈犬说道:“这是干爹寻访来的勇士,叫无名,是日本人。”陈胜男听完冷笑了一声道:“又是个日本人,我这段时间怎么老见到你们日本人?你们不好好地在你们东瀛呆着,却成群结队地到我们中国来。我这次从师父那里回来,见到北边几个省简直都成了日本人的地盘了,他们在那里作威作福、横行霸道。我告诉你在这怀城你们可别想,我陈胜男第一个不答应。” 孙瞎子这会儿也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怒气冲冲地指着陈胜男说:“好你个陈胜男,你胆子不小,竟敢杀我呀,”说着走到黑衣人无名身边,委屈地说“无名勇士,你都看到了,她那一刀下去差点就要了我的命啊。今天你可得替我出这口气,把那丫头的手打折,看她还怎么拿刀。” 陈胜男听了,挺身就要上前,被身边的陈犬一把拉住。陈犬求道:“还请干爹饶了她吧。”陈胜男心里嫌弃陈犬窝囊,奋力要甩开被他拉着的手臂,只是甩不脱。这时听到阿爹又说话了:“孙副寨主,小女少不更事你何必跟她计较,你是生气将她撵下山去就好。我毕竟就这一个女儿,你若是真要伤她不如先把我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