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怜入虎xue
孙全和姨太太进了门，孙全媳孙和怜儿赶紧站了起来，皆向孙全行礼。孙全随意朝怜儿扫了一眼，说道：“怜儿来了，请坐吧。在这里不用拘束，要像自己家一样，有什么事找你表舅母就好。” 怜儿赶忙低着头应了，孙全说完便搂着姨太太上楼了。不一会便到了晚饭时候，孙全媳妇让怜儿稍坐，自己赶紧去帮忙布菜。 怜儿看着孙全媳妇的身影，心中有些奇怪。表舅母本是这府里的大太太，怎么跟下人一样做起事来了，看那些下人们的神情，竟也似乎对她毫无一丝敬畏。怜儿正自想着，孙全和姨太太下楼来了，孙全请怜儿上座坐了，自己与姨太太坐陪，大太太坐了下首。 席上，怜儿与大太太都各自默默吃饭，只有姨太太须臾便要加汤添菜地指挥着下人们，更不时夹起菜喂到孙全嘴里。两人亲昵暧昧一点都不避人，羞得怜儿恨不得把脸埋在饭碗里，心里也明白了表舅母为何在府里如此没有地位，心中不禁叹息起来。 正在吃饭时，府内的电话突然响了，下人来报是藤野先生的电话，孙全便起身去接。电话和汽车一样，都是桃花镇上没有的，还记得怜儿与母亲第一次跟着孙媳妇坐汽车时，心中十二分的紧张，又有些害怕，脊背挺得笔直，动也不动地坐了一路。 如今又在孙府里听到电话响，怜儿也忍不住好奇起来，竖起耳朵听着那边的动静，只听孙全接过电话机叫了声“藤野先生，您好，”然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喊道：“什么？跑了？”这句话语气急切又威严，含着严厉的斥责，使得席上的三人都不约而同抬起头朝孙全望去，孙全抬手摆了摆，示意众人继续吃饭，自己转过身去，压低了声音继续讲电话。怜儿又努力去听，可是孙全似乎有意避开众人，便是只言片语也听不到了。 孙全听完电话，脸色极为阴沉，怜儿和大太太都不敢吭声，只有姨太太仗着自己得孙全宠爱，便轻拍着胸脯，娇声说道：“老爷是和藤野先生通电话吗？怎么吼得那样凶？吓死我了。” 她今天见有客人来本就有意显摆，这会儿看到众人都在孙全的威严下噤若寒蝉，便更要与众不同。想着孙全早已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平时都是要什么得什么，今日只要自己在他面前稍露娇态，必会让他俯首称臣，如此方能在众人面前大显威风。 谁知等她说完，孙全脸色未变，厉声斥道：“自然不是藤野先生，你一个妇道人家，管好自己的事就好，男人们之间的事不要多问！” 一席话，骂得姨太太无地自容，只好低头吃饭，偏这时眼角却撇见大太太嘴角上扬，更是恨之入骨，心中暗暗发誓，必要找个机会将大太太除之而后快。 众人都又接着吃饭，孙全明显有些心绪不宁，没吃两口便放下碗筷出去了，姨太太也气冲冲地上了楼，只有大太太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陪着怜儿慢慢吃着饭，饭后又陪怜儿去看她的房间。 当晚怜儿在陌生的房间，躺在铺的极柔软的雕花大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计划着第二天偷偷去找一找冯子涵等人。 第二天，孙全早上便出了门，姨太太待孙全走后，打电话约了三个太太，四个人也出门逛街去了。两人中午都不回来，到晚上才回府。 下午，大太太也要到附近的寺庙里去拜佛，临走时客套地问怜儿要不要同去。怜儿素来不懂吃斋念佛，连忙摆手说：“我就到附近转转解闷，表舅母还请自便。”大太太听了点点头也便丢下怜儿走了。 怜儿见大太太走远了，便转身朝城中跑去。她越跑越快乐，这么多年来，突然有了挣脱牢笼一飞冲天的感觉。她又握紧了手中拿着的荷包，里面有一套蝴蝶首饰和一张五百块钱的银票，是她从她妈孙勤嫁妆箱子底儿偷出来的。 她是要将它们带给冯子涵的。 怜儿今年也十六岁了，只比管桃小几个月，但她没有管桃那么好命，可以从小便养在冯太太身边，从小跟着冯子涵一起念书，与他兄妹相称。说到读书，怜儿也是读过书的，当时冯府出钱将怜儿和管桃一起送到学堂，那段时间是怜儿能够忆起的最快乐的时光。每天都可以和冯子涵与管桃一起上下学，天冷时三人常常边走边分吃一只烤地瓜。 可是怜儿只读了一月便被她妈强逼着带了回去，说女儿家认几个字就好了，最要紧的还是要多学学女红，学学梳妆打扮，以后能够嫁个有钱人家才是正经。 偶尔怜儿也会傻傻地想，如果自己也和管桃一样，一直陪着冯子涵，和他一起念书，陪他一同玩耍，和他一起谈天说地，那他是不是也会像现在爱护管桃那样的爱护自己，时时刻刻地不计回报地为自己着想。如果是这样，该是多么幸福的呀。 管桃如今的日子在她自己看来不过平常，可是在怜儿眼里却是世上最幸福的日子。 也许，幸福就是，有一天你终于可以明白，原来你每天每日的司空见惯，却是别人的朝思暮想和翘首期盼。只可惜如今的管桃仍是不明白。 当天下午怜儿在街上被两个日本武馆人堵在巷子里的时候，恰好遇到管田顺，被他救下，同他一起到了武馆，几个人聊得尽兴，到了晚上掌灯十分才由管田顺亲自送了回来。 怜儿刚走进一楼客厅，大太太便迎了过来，抱怨道：“我的好姑娘你这是去了哪里，怎么这晚才回来？我回到府上到处找不到你的人，可把我急坏了。你是老爷吩咐请来的客人，要是把你弄丢了，我可是要不得好死了……” 听她如此说怜儿抿嘴笑道：“表舅母说得也太严重的，我不过出去走走，不想迷了路，到附近人家里讨了口水喝，耽误了。” 大太太双手合十道：“反正姑娘以后还是多想着些表舅母我，就算可怜可怜我，可别让我再担惊受怕了。” 怜儿听她开口求自己，又想到她在孙府虽有大太太的名头却无大太太的地位，心里不免替她悲哀。便好言劝了她一阵。 此时孙全与姨太太还没有回来，两人便在客厅闲坐。 过了一会儿，姨太太回来了，身后跟着的听差怀里抱了一堆大大小小的包裹。 怜儿看着这情景，不免想起刚见大太太那天，她也是如此风光地买了一堆东西。只是看她如今的情形，那像是可以和姨太太一样满大街购物的人呢。 姨太太进了客厅，脸上一扫昨晚的灰头土脸，浓妆艳抹神采奕奕。看到怜儿在沙发上闲坐，竟然朝她莞尔一笑，也不上楼了，转身朝她走去，在她身侧坐了。殷红地嘴唇凑到怜儿耳朵旁，压低了声音说：“你猜猜我今天在街上碰到谁了？藤野先生。他还问起你呢，他托我跟你说几句话，等晚上我去你房间说。”说完轻轻拍了拍怜儿的肩，朝她眨了眨眼，笑着走开，上楼去了。 怜儿听了她的话心里又羞又怕，坐卧不宁。到了晚饭时候，姨太太对怜儿异常亲热，时不时地给她添菜，偷偷对她挤眉弄眼。怜儿低着头假装没看到，心里十分烦躁，茶饭也无心吃。 晚上怜儿进了房间，姨太太果然来敲门。她进了门便笑道：“姑娘果然好福气，攀上藤野先生这支高枝儿，以后吃香的喝辣的，还会有用不完的金银珠宝，啧啧，真是羡慕死人了。” 怜儿径自坐到凳子上，说道：“姨太太说哪里话，我不过是个丫头，不敢高攀藤野先生。” 姨太太走到怜儿身边，抿着嘴拿眼盯着怜儿，怜儿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头越垂越低。只听姨太太噗嗤一声笑了：“姑娘还害羞呢，说什么丫头不丫头，高攀不高攀的，这男人呀图得就是个美色，姑娘长得这样干净秀气，藤野先生当然会喜欢了。说起来我也不过是城东红楼里的一名舞女，后来被老爷看中了，才跟他到了孙府。” 姨太太看怜儿只是低着头，也不言语，便接着说：“我今儿逛街刚好碰到藤野先生，他托我悄悄问问你的意思。藤野先生最是温柔礼貌的人了，你要是跟他了，保准日子过得比我还滋润。” 怜儿仍是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肯讲。姨太太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怜儿：“姑娘倒是给个话呀，这机会可不是说有就有的，有钱的男人也不是多得可劲儿让你挑的。遇到了得赶紧抓住，难道你想一辈子做下人？” “怜儿谢姨太太好意。”怜儿微抬起头，慢吞吞地说。 姨太太一挑眉：“姑娘这是不愿意了？” “怜儿没什么本事，不期望可以和姨太太一样享受荣华富贵，这辈子只想求个一心人，平平淡淡地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