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爸爸
徐子敬站在原地，脑子里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自己被一个小丫头给耍了。他双手插在衣兜里，表情显得既无奈又好笑，以至于旁边路过的小护士以为他哪儿不舒服，还巴巴地走过来关切询问。 高缘琛站在医院的走廊尽头，浓烈的药水味儿和无尽的白色冲击着她的视觉与嗅觉。 事实上，她从小到大都不喜欢这个到处是雪一样冰冷的地方。因为有先天性哮喘的缘故，她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在跟这个叫做“医院”打交道。纤细而锋利的针管，那种直直扎进血管里如蚂蚁噬咬般的疼痛，她不是不可以忍受。 只是，能激起她内心更深一层厌恶的，还有另一个原因…… 她敛住呼吸，耳畔是吊瓶滴答作响的声音和来来往往与她擦肩的脚步声。 距离她最近的一间病房的门微微敞开着，光线从缝隙里悄无声息地透过。她刚好看见一个穿着蓝白相间条纹的小男孩儿昂着头执拗地望着对面的什么。他的额头上，一块白色的纱布贴伏在额前，遮住了黑黝黝的小眼睛大半部分的视线。 是不是不小心撞到哪里了？她想。 这时，被门板挡住的视野里传来一声低沉柔和的劝慰：“小楠，相信爸爸。听护士阿姨的话，我们打过针再把药吃了，就不疼了，好不好？” 高缘琛侧过身，不由自主地靠近那扇房门，脑海里自然而然地勾画着出一位父亲慈祥而温和的面容。 他一定是个非常好的父亲吧。 “小楠，爸爸答应你，如果你听护士阿姨的话，乖乖接受治疗。等你的伤好了，爸爸就带你去迪尼斯乐园，好不好？” 高缘琛原本打算推门进去的动作停滞了，她的目光紧紧锁在那道被光线倒映在地面上斜长瘦高的影子上，眼前不断闪现着似曾相识的画面。 画面里的那个人刚毅果敢，因为常年风吹日晒的缘故，肤色是健康而黝黑的。他穿着一身深绿色的军服。那种绿色，是无法用世上任何一种植物的颜色来形容的。就像一直萦绕在高缘琛脑海里的绿色的云彩，闪着不可磨灭的光。那个人的肩上，还缀着世界上最闪亮的星星。 他站在那片熟悉的院子里，脸上挂着微笑，挺拔的身姿犹如沙漠里屹立不倒的胡杨。 他走过去捧捧小女孩的难过的脸蛋儿。 琛琛，等爸爸这次任务回来就带你去迪斯尼乐园，好不好？ “爸爸。”她嗫嚅着，手微颤着想要推开那扇门。 “小丫头？”徐子敬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她暂缓了动作，下意识地仰过头去看他。 徐子敬原本嘴角上扬的表情僵在了脸上：“你怎么哭了？” “嗯？”她的意识有些迟钝，仿佛还沉浸在刚才的光景里。听到对方的话，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脸颊，这才发觉脸上多了两行清润。 “哦，没事。”她用手背拭去脸颊上的水迹，眼角的眸光扫过咫尺的病房内，竟含着不舍。 徐子敬很少看到女孩子当面哭，尤其是一个还没长成的小丫头。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原本打算揶揄她的心思也没有了。只得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秦之玮开完会就过来了，先跟我上楼吧。” 高缘琛默不作语的点点头。 *** 秦之玮接到电话的时候，会议还差五分钟左右就要开始了。他单手插兜站在会议室旁边的拐角处，黑色的休闲西装衬得背影修长，耳边银色的手机里徐子敬一字不差地在描述他走之后不久发生的事情。当他听到小丫头哭了的时候，原本噙着笑意的嘴角慢慢收了起来。 “丫头…哭了？”他犹疑的声音从电话这头传过去。 是因为把她一个人丢在医院的缘故吗？小丫头很少哭，或者说很少当着别人的面哭，记得五年前高国成下葬那天，她也是紧咬着唇努力忍着不出声，脸色憔悴苍白。最后，因为情绪起伏太大的缘故晕倒在他的怀里。 秦之玮心里突然有些后悔，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那儿。手机那头徐子敬的声音还在絮絮地说着，他的脑海里却一个劲儿地浮现小丫头请泪涟涟的样子，压根听不进对方说了些什么。 “秦之玮同志，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与会同事的见他还没有进去入座，好心提醒他。他冲对方摆摆手，露出微笑，示意自己马上就好。 “阿敬，丫头麻烦你照顾了，我开完会立刻就赶过去。”说完，他挂断手机，匆匆进了人头攒动的会议室。 两个多小时的会议似乎过得如寂静无声的黑夜般异常漫长。秦之玮坐在第一排靠过道的位置上，右手食指与中指间夹着的圆珠笔打着圈儿，眉头从会议一开始就一直紧紧皱着。 “下面有请秦之玮同志上台发言。”潮水般的掌声在他周围响起。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挺拔的身姿从座位上徐徐而立。迎着众人的目光，稳健地跨步走上台…… 腕上的表一秒一秒的挪动着，秦之玮尽力稳住自己的心神，一边听着与会代表一个一个上台和众人交流发言，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会议的要点。苍劲有力的字体密密麻麻的记满笔记本，如噬人心神的蚁群。 当手表上的时针指向十二的时候，会议终于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结束。 他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刚站起身离开座位，就听见人群里有相熟的人喊住他：“之玮，一起吃午饭？” 他回过头，微笑地摆手朝着那人说道：“不了，临时有事，得立刻回去一趟，下次吧。” 说罢，转身他出了会议室。 不知道小丫头怎么样了？把她一个人扔在医院里，她该生气了吧？现在已经正午十二点了，不知道她吃过饭了没有？秦之玮开着车，心里有些担忧。 车子到达目的地，矫健的身影推开车门，迈着大步跨进了医院大门。 “丫头呢？” 秦之玮上了二楼刚到呼吸内科的门口，便看见徐子敬穿着白大褂轻轻地关了房门。 “她睡了有一会儿了。” “怎么会…” “这个你别问我，我也不太清楚”，徐子敬打断对方的话，看着风尘仆仆赶来的秦之玮语气里有些无奈。 “不过，我猜她应该是想她父亲了吧。”末了，他补充了一句，继而又说道：“我去看一下病人的情况，你去看看她吧。晚点我把帮她检查的结果拿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