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处处皆局何谓情
南山寺依旧是清净之地，礼佛的人皆怀着虔诚的心，双手合一，闭眼祈祷，跪拜磕头，求一个平安喜乐。 我只是寻常的一个香客。 韩夫人携了一众人去商量布施的事项，我便自行告退，去往前殿拜佛。 周遭也许他事，倒是周围有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求签时签掉在了我的旁边，我捡起递给她，却不料遇到故人。 “茗夕姑娘，不，应该称作是谢夫人了，多日不见，别来无恙。”我转头继续拜我的佛。 第一次见茗夕的时候，我以为她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单纯的遇到自己的心上人，却也有一丝感动在其中，岂知她原是林傲川的人，生生将了我一局，再次见她，却也提不起任何感动。 处处皆局，何必有情。 现在看她，比起之前小家碧玉的模样，更多了一丝韵味在其中，举手投足有了大家之风，毕竟太师府乃诗书之家，慢慢也是可以熏陶的。 我也无意与她多说什么，起身打算道别。 “陆姑娘，还请留步，多日不见，甚是思念，可否一叙？”但是我还是被茗夕留下来了，一起到外面园子。 谢家公子谢长轩，与我而言，倒是一个干净痴情之人，在这为己的世道中极其难得，可惜遇到了一个费劲心机算计他的姑娘，还将一片真心尽付出去，有些感慨。 “谢夫人只有一人来此吗？”我问道。 茗夕摇了摇头，说道：“我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祈祷，不想让别人在周围盯着我瞧，所以丫鬟都打发到外面去等我了。” “谢公子呢？”我问道，“怎的不和你在一起？” “相公他事务繁重，不忍叨扰。”茗夕的声音格外的温柔，似乎掐的出水来。 我倒是直接打断她：“客套话也不多说，哪路来历彼此都是心知肚明，何必拐弯抹角，让人心生不痛快。” “这次我来，只是想求一个孩子。”茗夕笑着说道，眉眼就像是花团锦簇一般。 这句话倒是将我着实吓到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瞪大眼睛看着她。 也许是我的表情太过去狰狞，茗夕倒是捂着嘴笑出了声。 “你当真？”我只能问一句，“他竟然同意了！” 茗夕摇了摇头，说道：“这样的话除了你我怕是不会再给第二个人说了。” “我不会背叛林将军的，这点我倒是可以保证。”她说道，“只是单单觉得自己对不起长轩，他待我，太好了，好的让我快要崩溃了。所以，无论什么，怎样都好，我想要补偿他，尽自己所能的，补偿他。” “看来你也是近日来太压抑了。”我说道。 “也许是吧，太想找个人倾诉一番，幸亏遇到的人是你。”她说道，“我第一次见林将军，是在我十四岁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家还在边塞之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虽说和幽云时不时有些摩擦，但是矛盾并不是太大，双方的贸易往来挺多的，早集的时候，我们会去用面换他们的奶制品，有时候语言不通，会用各种各样的手势比划，好遥远的记忆啊。” 我没有再说话，茗夕好像沉入了自己的回忆之中，缓缓诉说。 “所以啊，战争来的太过于突然，幽云那个时候还没有统一，只是有许多大大小小的部落组成，其中有个部落，有一日突然向我们镇子发起了进攻，幸亏守城将士反应迅速，这才没有让他们攻进城中。可是我们毕竟没有做好战斗准备，拖个一两日还行，三四日怕是便不行了。” “然后城失了，那些士兵丧心病狂的面容，就像是饿到极致的人忽然看到了食物。然后我就跑啊，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裹，跑啊……” “然后他救了你？”我打断她的话，虽然有些不礼貌，但是这个时候并不需要礼貌这种太过于虚假的东西。 茗夕倒是了然，并没有介意，而是低眉笑了笑，说道：“陆姑娘可真是温婉呢。不过确实，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他给与了我新的人生，给我带来了新的希望，死亡太过于沉重，血腥太过于恐惧，这样子，足够我用一生回报了。” “那么，你现在已经背叛他了。”我忍不住笑出了声，“谢夫人，你的这个‘谢’字，已经超过了他给的界限太多太多了，你觉得这样，林傲川不会有所介意？” “这个度我还是可以把握得住的，没有那么蠢，他不喜欢我，我只不过是一个棋子，对于情爱，他不会在意的。”茗夕笃定地说道。 我该怎么说，是该说傻吗？ 哪怕是棋子，也该有身做棋子的本分，自作主张的决定，怎能容忍。现在的我啊，早就失去了提醒身处迷雾之中的人的冲动，爱也好，恨也罢，都随他们去吧，除非是同我至亲，否则干嘛要去做那样费力不讨好的事？ 记得之前还小的时候，大概就是五六岁时吧，陆璃舒有着比现在还高傲的性子，总觉得自己随时随地要拿出些相府二小姐的架子，总惹得大夫人和陆瑜沫不满，我那时心善的很，还给她一五一十的分析这样做的后果，谁知啊，她转而就告诉大夫人，说我挑拨离间众位兄弟姐妹的感情，让我生生受了一顿责罚，总的来说，小时候的我，不讨喜的很，也许现在也是一样的，所以我从来不会自作多情的觉得谁会对我有喜欢这种神奇的情绪。 “嗯。”我也就不想将谈话继续下去了，说道，“如果谢夫人之后还来找璃微聊天，璃微不甚欣喜，但我必须要回去了，毕竟我现在，寄人篱下。望谢夫人与夫君恩爱白头，早日得子。” 茗夕敛了敛神色，说道：“那就借你吉言了。” 没有经历，便没有发言权，也许我现在还不懂得茗夕的那种情感吧。但是所有人都会渴望幸福吧。 从外面园子回到前殿时，等了一小会便等到了韩夫人她们，也许我现在应该称她为伯母？这样的称谓真是有些让人哭笑不得。 寻寻常常的回到了韩府，一切照旧，只是晚上上月闹着说她想要同我一起睡，说好怀念小时候的那种感觉，相依为命。 我点了点头，笑着说好啊。 上月究竟是发现了什么？ 这样的感觉，真的是很不舒服。 熄了灯，一切归于寂静，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然而所有的真相都隐藏在安谧之下。 上月递给我一枚指环，悄声说道：“阿姐摸一摸花纹。” 我依言，那个花纹，我太过于熟悉了，那是我同师父联络的暗号，那是我们西岚的图腾。我半晌发不出声音。 “这是我从婉芝那儿得来的，婉芝急匆匆的丢给了我。什么话也没有说，但是，阿姐，恐怕我能想到的东西，阿姐都已经想到了吧。”上月的声音有些冷漠，叹口气握了握我的手，就像是安慰一般。 “是韩衣汐。”我的声音很沉静，心里也很沉静。他究竟知道些什么？或者说，他究竟是什么人？需要设下这样大的一个圈套来获取我的信任？ 是他？韩衣汐？那支簪子也是他故意让我拿到的，也就是说，他已经确定了我同南山寺有某种相连的关系，但是，他究竟知不知道我是西岚的人？或者说，更严重的是，他究竟知不知道南山寺与西岚的关系？一想到这儿，我便不由得发抖。 我竟然一不小心，泄露了关于我的身份，也有很大可能泄露了南山寺的秘密，当真是西岚的罪人了。究竟怎么办？才可以尽量去挽回？ “阿姐，冷静，事情还没有那样糟，如今韩衣汐按兵不动怕是只知道你同南山寺有某些联系，但还不知道南山寺同西岚的关系，才要慢慢进行确认罢了。”上月安抚我，虽然声音也有一些发抖。 惊恐的情绪在黑夜中蔓延，是敌是友不清不明，哪怕是友，他未必也知道的太多了。并且这样隐藏在暗处不易发现的话，对我西岚，太不利了。 “阿姐，现在我们怎么办呢？”上月问我，努力压低声音，不让发出颤抖的声音，她是尽力在让自己不安稳的情绪不会干扰到我，这份照顾，我收到了，上月，谢谢你。 “无妨。”我哼了一声，说道：“上月不必担心，这件事情虽然有些失控，但还是可以扭转过来的，韩衣汐拿捏了我的把柄，那我去捏捏他的把柄好了，如果我连这点把柄都找不到，也是有些令人无语。” 上月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说道：“阿姐，那边好，刚刚可是吓坏我了，脑子里面总觉得像是牵扯到了好些事情，觉得这件事情有着不可挽回的后果。听阿姐这样说，我也算是安了安心，阿姐，早些睡吧。” 我嗯了一声，是的，早些睡吧。 可是，韩衣汐，我那样信任你，真真是把你当成一个纯真、不会算计我的人，如今看来，我竟然还保持了一份天真，这样的发现也是让我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