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翌日，紫檀欢快的身影便在客栈里走走停停，很快将白堕等人一一唤醒。卯时，天还蒙蒙亮，正是北地一天中最冷的时候，其他客人大多还在酣睡，客栈里稀稀疏疏地坐着一些人，白堕等人洗漱完毕，来到客栈大堂吃早点。

    虽然身怀辟谷之术，在人界行走毕竟还是不能弄得太特别，再加上人界食物也着实不错，吃着也算一人生乐事。

    对紫檀来说尤为如此。

    “你慢些吃，没人跟你抢的。”凰女看他小小的嘴巴里满满当当地塞满了食物，手上还拿着两个包子，不由失笑，打趣他道。

    紫檀呜呜哇哇地说着什么，无奈在座的没一个人听得懂，他无奈，索性也就埋头苦吃。苍天呐，他以往的几千年是如何过来的？这世间竟然还有如此美味的东西！看来人界真是个好地方，就凭这些胜过仙界美景的美味佳肴，他以后都不想走了。

    紫檀的胃口显然与他小小的身子极不相符，一刻钟过去，其他桌的客人已经微微侧目而视。

    与他狼吞虎咽的进食方法不同，云梵等人的动作可以称得上优雅，不过白堕显然没有什么心思，手中的包子拿了许久，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云梵了然，看她眼睛下的青黛，昨夜约莫是没睡好吧。

    顾忌着欢伯等人在场，他也不好说什么。

    欢伯和凰女倒好像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不正常，凰女边吃着边逗紫檀，不时哈哈大笑，欢伯向来是离了酒不能活的人，白堕屡劝无果，索性也由他去了，只是今日，欢伯像是比以往更沉闷些，喝着酒，话也没说几句。

    气氛有些奇怪的用餐时间终于过去，众人一路打听，来到了北地城主——覃川的府前。

    覃川的府邸位于北地城偏西，与繁华的城中心并不接近，堂堂齐国六殿下的宅府，乍一看上去竟让人觉得有些寒碜冷清。

    宅院由灰青色的瓦石筑成，占地并不大，从外面看去，比白堕先前在城北处看到的那个废弃宅子简陋不少，府门已经斑驳地有了些锈迹，唯有上方的牌匾上的“覃府”二字苍劲有力，矫若惊龙，与简朴得过了头的宅院有些不对称，想必写这二字的人应该是踌躇满志的。

    覃府前站着两个守门的家丁，看到白堕一行人在门前站了许久，不由有些疑惑，加之看这几人虽然衣着样貌皆平平常常，周身气度却让人不容小觑。他们训练有素，平日里见惯了许多其貌不扬的能人异士，是以也不敢怠慢。

    其中一个上前问道：“诸位到此，可是要找我家城主？何不报上姓名，让小的为诸位通报通报？”

    云梵点点头，应道：“劳烦通报你家城主一声，就说仙家岭的云公子携友前来探望。”

    “哎，好的。小的这就进去，公子稍等。”家丁笑意盈盈，并没有其他富贵人家的家丁那样盛气凌人，说完很快走进去通报了，另外一个则目不斜视，尽忠职守地站着。

    白堕见此情景，不由感慨：“覃川虽贵为齐国殿下，一城之主，却难得的保有一颗爱民如子之心，居住得如此简陋，却连守门的家丁都有种不卑不亢的气度，真乃明主啊。”

    难怪上次抵御魔军之时，覃川麾下的将领袁封及众将士会那般勇猛，城中军民会那般团结一心，只是可惜天命不佑，覃川一身本领，却得了个那般不中用的身体。

    紫檀跟白堕相识那么久，还从未听白堕用这么赞赏的语气评价一个人，而且就连云梵也频频点头，顿时好奇心急涨，只伸长了脖子往前看，想一睹覃川的风采。

    凰女早前已经见过覃川一次，咧咧嘴，倒知道白堕所言非虚，只是想到那人的面容......她看向欢伯，唉，也不知道等会师父还能不能笑得那么自然。

    众人或好奇或期待之时，覃府的大门缓缓打开，一只白云纹蟒靴从里面跨出，它的主人，是一个身披灰色斗篷，头发简单用发带束起的男子。

    那男子身材起床而瘦弱，斗篷下着了一个冰蓝色的纹云长衫，腰上挂了一块形状看似粗糙却古朴沉郁的墨玉。他眉目俊美，气息有些凌乱，看得出是一路跑着过来的，连带着平日里病态苍白的面孔也有了些许红色，更让人生出公子如画的感慨。他站在那里，一向清冷的目光在看到门口的云梵等人时，迸发出许多欣喜，竟生生使冷清的背景变得灵动起来。

    紫檀点点头，唔，果真是个美男子，这副天妒人嫉的面容，放在女子身上也未尝不可，只是，看来这北地城主，身子不太好么。

    凰女神色复杂地往身边一看，果然，方才还笑得自在的欢伯此时紧紧盯着那男子，面色复杂，像是对眼前的一切不敢置信。

    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到底顾忌着有众人在场，只能低头不语。

    不多时，一个身着骑装，面容有些许英气的女子也跑了出来，她手上拿着一个手炉和皮帽，看向方才的男子，眉目间是隐隐的愠怒和无奈。

    “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乱跑出来，当真不要命了？”边说边把手炉和皮帽往男子身上塞，语气中的斥责不言而喻，一点也不像是个随从的样子。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覃川和青箬。

    覃川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歉然地对青箬笑笑，有些乱了的呼吸慢慢平静下来，冲云梵等人招招手：“云兄，屋外寒冷，你们快请进来。”

    他清冷的眼睛扫过众人，停在了白堕身上，像是有些激动。

    云梵挑挑眉，压抑下心里莫名的不痛快，众人鱼贯而入，进了覃府大堂。

    刚一进去，紫檀就忍不住皱了皱眉，虽然北地的天气是比较寒冷，可这室内外温度也差太多了吧，一走进这里，就感觉像进了个火炉似的。

    他目光在屋子里扫过，有些讶然地张大了嘴，还没到冬天呢，这屋内竟然大大小小的放了三四个火炉！窗口也不打开，还贴着些像是用来保暖的东西，也难怪这里这么热了。

    走在前头的覃川看到了紫檀眼里的惊讶，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我身体不大好，也没料到云兄等人会在此时前来，未能及时做准备，着实抱歉。这里实在是热了些，待我吩咐下去，替各位安排妥当。”

    紫檀奇怪地看着他，这六殿下进了这里，脸上才有些润色，而且他手上还拿着手炉，肩上还披着披肩，实在不像是热的样子啊。

    众人一一坐下，云梵摇摇头：“是我们唐突才对。殿下身子欠妥，不必cao劳了，我们客随主便。此次前来，一是想看看战后北地恢复如何，二是有些事情需要殿下帮助。”

    覃川轻轻咳了一声，显然是方才着急出门着了凉，青箬素来以他为中心，随性惯了，脸上便没有多少好脸色。

    “北地情况无须担心，虽损伤惨重，但还是有条不紊地恢复中，百姓的希望还在，这事急不得，得慢慢来。”覃川一听云梵的话，面上露出了些宽慰的神色，然后又说：“云兄于我人界有大恩，莫说帮助，上刀山下火海也是万所不辞的。”

    这话若是常人说来，未免有些夸张吹嘘的成分，但从覃川口中说出，却有着让人不得不信的感觉。

    一直没有说话的白堕点点头，喝了一口家仆呈上来的热茶，转了个话题：“殿下，可有午膳？难得相聚，仅仅以茶会友可不行啊。”

    有些话，只能在特定的场合说。

    覃川何其聪明，瞬间便领悟到了白堕的言外之意，于是吩咐下人准备午膳，由于在进屋前，云梵已经给他介绍了在座众人的身份，他顾及着这堂中五位客人中，有四人是无酒不欢的，便特意嘱咐了青箬，拿了几坛女儿红过来。

    “寒舍鄙陋，菜肴也难上台面，还望诸位莫要嫌弃。”饭菜上来，众人移位餐桌旁，覃川俊秀的面容是掩不住的高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是上次从父皇处拿过来的上好的女儿红，就想着能有一天能献与诸位，既然天下酿术一绝的两人都在此，还请看看它是否入得了诸位的眼。”覃川亲自为白堕等人斟上了酒，嘴角上是拦也拦不住的笑意。

    白堕一闻那扑鼻而来的酒香便微微醉了心神，她向来嗜酒，尤其喜爱时间自然催化而成的佳酿，一看那晶莹透彻泛着酒香的醇酒，一直未见起色的心情总算好了些，也暂时将昨日之事放在了一边。

    云梵看她耸动鼻子目光发亮的样子，暗自好笑，不过见她的郁塞去了些，也由衷地感到高兴。

    凰女轻轻吮了吮，然后有些疑惑地问身边的欢伯：“师父，怎的不喝？”

    莫不是还没从看到覃川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吧，看来人果然还是要比的，跟师父一比，她上次的反应可真算不上什么。

    欢伯木然地点点头，有点神魂天外的样子，白堕眼角瞥了瞥他和覃川，心里早就猜出了是怎么一回事，但她巴不得欢伯不碰酒，索性装傻充愣，也不点破，只自己喝着酒，由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