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慕夫人忙了许久此刻早有些疲累，见慕辞和粗使婆子干得热火朝天，干脆坐在一张凳子上歇息一会儿，看着他们忙碌地收拾。

    慕辞来得时候就收拾得差不多了，等他挂好了帐子下来，其他的婆子早就弄好了事情，被慕夫人吩咐着去准备其他。慕辞由于方才倒挂在梁柱上的姿势，下来后梳的齐整的长发就凌乱起来，他抚了几遍也没能顺起来。

    慕夫人起身帮他拍打拍打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土，见他身上还是上午抬嫁资时的衣服，禁不住绷着脸埋怨了两句，和普通人家的夫人一样埋怨自家孩子有了新衣裳就不珍惜。慕辞最受不住慕夫人这样，急忙搀着人往榻上坐下，分驳说母亲不知我是特意没换衣服的。在敬王府慕辞身上虽然没有落了多少沙子，但还是多多少少受了波及，开始时没顾上换衣服，临出门时准备换一身却想起收拾新房说不定都是些脏活，自个儿准备去还不如就穿着这一身。

    “这都收拾好了，母亲现在要去寿安院给祖母请安么，不如我陪着您一起？把您送去寿安院坐着我再回昭华堂换衣服。”

    慕辞好容易理顺了一头长发，掀衣坐在慕夫人身边问了一句。这边收拾好了也该给老太君请安告知，他左右无事倒是可以跟去寿安院，顺便给慕府老太君请安。

    慕夫人在他身后拍了一下，安稳地坐在内室的椅子上饮茶，顺便抬头打量着收拾好后的沁云阁。沁云阁是慕辞一手催着建起来的，慕夫人只是粗略看过而已，现在为了装饰已经把楼阁里逛了一遍，对慕辞的精细心思也禁不住赞叹。两层半高的楼阁看着与闺阁没什么不同，内里的房间布局和廊柱却处处透着精巧。

    “大致是收拾好了，不过现在我还不能离开，还有些小东西吩咐嬷嬷去取来，想着过会就回来了。等我把那些布置上，再去寿安院！”

    慕辞看着已经把东西都安放好的屋子，好奇地问一句还有什么没摆上的，他瞧着挺齐全的啊。新房里的家具已经摆好，幔帐也悬挂齐整，四处摆放的摆件有敬王府送来的，也有慕夫人私下准备的。喜床则要在婚期三日前又好事佬搬来，再由慕夫人和安床嬷嬷铺上被褥。他环顾了好几遍也看不出还有什么可以准备的东西了。

    去拿东西的嬷嬷回来，身后的四五个使女捧着手里的妆奁鱼贯而入给慕夫人行礼。慕夫人起身打开嬷嬷手里的妆奁，瞧着里面满满当当一盒子的金银珠玉点头，吩咐嬷嬷放下。

    “烦嬷嬷放在梳妆台那儿吧，其余的放在百宝格里也行，我记着刚才见了那梳妆台下有好几个柜间，放在那里也行！”

    嬷嬷得了吩咐，走过去把手里最大的妆奁搁在梳妆台上，又把使女手里大大小小的首饰盒子放在上面。原本空空荡荡的梳妆台添了这些东西，瞬间就添了喜气。慕辞盯着梳妆台那面银镜上贴着的红纸喜字，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母亲，这是……”

    他怎么不记得，还有要母亲准备妆奁的规矩慕夫人见收拾妥当，终于放松身子舒了一口长气起身，对着慕辞摇头微笑。

    “本来多少准备些就是，不过既然是华章捧在手里的，我这个做母亲的多准备些也无妨。反正也没个女儿给我打扮，我留着那些个华丽新样的钗环也无用！”

    慕夫人一生只得两个孩子，长子不及周岁就因风寒夭折，次子慕辞，慕华容虽也是养在她身边挂名在她名下，却不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慕夫人向来喜欢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只可惜命里无女也没有法子。本来慕成仁同她商量，说把膝下的庶女过继给嫂子抚养，只是慕成仁就一个独女她也不好狠心夺去。加上又不喜欢慕府庶女那怯弱的性子，这事就搁置下来。

    慕辞每次去给李玖挑首饰的时候，都记着带几支钗环回来送给慕夫人。只是皇城近年来的首饰有华贵之风，那些精致琳琅的钗环却偏偏不入慕夫人的眼，只好收起来放在库房，现在正好拿出来放在儿媳房里。

    等到陆府大小姐领着自家三妹离开，十三公主也领着一群来者不善的闺阁小姐回去了，李玖才舒展身子坐在软榻上。

    明理暗自看着她的脸色，小心地收了矮桌又取来毯子给她盖上，便去吩咐小厨房准备吃食。李玖一整日都在与一屋子女客谈笑，同时还得应付着十三公主暗藏玄机的话，一日下来早就疲累不堪。明理虽不知道李玖和十三公主的龃龉，但她话里明里暗里的深意却能听懂。

    李玖阖着眼睛，想起今天十三公主的所作所为就忍不住蹙起长眉，只是李玉衡不在身边，不能与她一起讨论讨论李玉归的心思。今日的事若是陆府三小姐说出来，只怕陆府大小姐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是李玉归一向对陆府姐妹示好，连李玖与陆府大小姐相交最深的时候，见了陆府姐妹都是含笑的。今日却唐突了陆府向来胆小的三小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郡主郡主，出事了！”

    有人心急火燎地过来，明艳的声音过后就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踏在楼梯上杂乱无章。明理看了三四个来人端着茶盏就站下了，还未来得及问一句发生了什么就被挤在一边。

    李玖正想着李玉归的事情，听到明艳的声音立刻睁开眼睛，起身坐起来之后望向榻边，梁梅嬷嬷和明艳并着静姑姑林嬷嬷就在她床榻边围了一圈，个个都是面有忧色。李玖挑眉，就算是敬王府走水了也不至于这样吧，人来得如此齐全，能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随后自己就在一旁思索，总不至于是陆府三小姐被欺负的事情传出来，陆相陆庭笙进宫讨个说法，结果出事了吧？这应当算是最大的事，不过发生的可能却不大，单不说向来怯弱的三小姐敢不敢把今上最疼爱的公主告一状，就算是说了这事也不过是闺阁女儿间的恩怨，怎样陆相也不会插手。最后由太后出面安抚陆府。

    “是不是宫里有什么消息传来？慈安殿还是信和殿？”

    “不是，是咱们王府出事了！”

    静姑姑拉下明艳，自己站出来解释。她原是敬王妃身边的使女，敬王妃去世后又跟着李玖进宫贴身服侍，如今在王府里可谓辈分最高。她站出来解释，一时其他几人都不敢出声。只有李玖听了这句话，惊愕地僵硬了身子。

    敬王府向来安宁，今日不知为何后院西边的院墙底下多了一只蚂蜂窝。王府的仆隶帮李玖抬嫁资后都得了赏钱，得意之下就想出府去逛一圈。走到西边侧门的时候就被蚂蜂蛰了，那蚂蜂应该还带着毒，现在已经有人晕死了过去，匆忙之下土大夫用乡下法子才救回来。

    静姑姑说完情况就静下来，等李玖吩咐如何处置。李玖眉头紧锁，回望无措的几人更是烦躁不安，不论怎样也该先救人的。

    “林嬷嬷，你去医馆把那个治好我顽疾的大夫请来祛毒，库房里还有些清热解毒的药膏，对蛰咬之毒似有奇效，明艳你去取来给他们敷上。吩咐杜宇，准备驱虫药把蚂蜂赶出去，先不要让其他人靠近小侧门那边，守门的仆隶婆子也先撤回来。这次的事我会处置，你们只要救人，其他的事儿交给我就好！”

    几人领命下去，又匆匆而去处置那些被蛰伤的三四个仆隶。其实原本被蛰伤的只有两个，只是后来蚂蜂蜇人后就疯了一般，又开始围攻侧门两个无辜仆隶。杜宇按着李玖的吩咐，找了几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大胆仆人，拿着驱虫药去赶，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把蚂蜂赶走，把蜂窝烧了才算彻底解决，过后也不忘在王府各处布置药粉。

    医馆里花大钱请来的大夫也有几分本事，用了梧桐树捣出的树汁，掺和了其他解毒的药粉敷在伤处，那红肿起来的地方过了一会儿竟然不再发肿痒疼，也是有着不小的效果。

    等到静姑姑上来回复，说是已经处理妥当安排完善的时候李玖才松了一口气，摆手示意她下去处理后事，给被蛰伤的仆隶和受了惊吓的守门仆人每人封一个红包。静姑姑领命去办，给那五六个人一人一枚银角子，正好看到驱赶蚂蜂的仆人在一边干看着，又自作主张地给他们也发了银角子，这才算是皆大欢喜。

    李玖一人坐在内室，面上却是一脸凝重之色，看着杜宇送来的一只箱子，一片晦暗之色。那箱子很是眼熟，李玖仔细想了想就记起来这是十三公主李玉归来时带过来的东西，当时她就一脸调皮地说整治慕辞。李玖本以为里面顶多是些蛇虫鼠蚁的无害东西，却原来是些剧毒蚂蜂。

    李玉归的心思居然已经如此狠毒，竟然连这些招数都敢拿出来使，当真是胆大妄为啊！李玖现在回想起来就止不住地后怕，若是今日慕辞他们真的被蚂蜂蛰了该如何收场，还好无意间躲过了一场灾祸。

    梁梅嬷嬷得了李玖召唤进来，对着沉思不已的李玖施了一礼。梁梅嬷嬷是宫里送来负责帮衬没有长辈的敬王府准备婚礼的，只是李玖一直是由林嬷嬷接待她们，很少亲自问过她们规矩。李玖回神，望着两人恭敬的模样忍不住晃神，而后端起邢窑薄釉茶盏抿了一口茶水。

    “今日请两位嬷嬷来，不过是想问问今日慕将军来时在府里走过的地方，尚请两位嬷嬷不要嫌弃阿玖失礼才好。”

    梁梅嬷嬷对望一眼，而后梁嬷嬷站出来，对着李玖行礼，道了一句“岂敢”。李玖也不愿再与她们周旋，放下茶盏直接问了慕将军今日在王府可走足了一圈，是否经过小侧门那边。

    李玖问的这些，虽不至于惊世骇俗，但也少有闺阁女儿做的出来。哪有未婚夫前脚刚走，后脚就打听人家在自己家里都行过哪里的。梁嬷嬷微一踟蹰，李玖就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原本就不虞的神色更添郁色，茶盏砸在曲柳木桌面上的声音惊得梁嬷嬷退后一步，几乎立刻开口。

    “郡主见谅，奴婢们本打算领着慕将军走一遍王府的，只是在潋波院外面的时候惊到了闺阁里的小姐，奴婢不敢再领着他们乱走，就直接领去了库房那边……”

    梁梅嬷嬷领着慕辞一行人，从敬王府前堂，七拐八绕地走去花园，接着又在花园绕了一圈就往潋波院去。或许是因为路途经过的水榭差不多，使他们生出了一直绕圈的错觉，实则梁梅嬷嬷只是领着他们走过了一半的敬王府而已。潋波院外的事情，梁嬷嬷如何也不敢怨里面的闺阁小姐惹了外面人的注意，只含糊说了句惊到她们。

    李玖敛起长眉，心里已经把慕辞他们在府里经过的路线连起来，所幸敬王府的花园靠东，慕辞他们绕了许久也没有去了西边的小侧门，同时又庆幸幸好李玉归甚少来敬王府，不解府里格局才把箱子放在那里。不然的话，只怕今日是没有那般容易就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