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明理，准备纸笔，待会儿我写一封信，你帮我送去陆府，交到陆府大小姐的手上。” 李玉归既然如此歹毒，那她李玖也必然不会再给她留着情面，定要把那些事情都要她一点点地还回来。 李玖吩咐了明理，又笑着对两位嬷嬷关切一番，而后便说自己劳累请她们二人出去。明理备下纸笔正在案前磨墨，好奇地问一句郡主打算给陆府大小姐递什么信啊！李玖不理她，顾自取了一支小号狼毫，在熟宣纸上写出几行簪花小楷。明理本也是认识几个字的，只是站得位置不好李玖写的字又小，竟也没能看清写的什么。直到搁笔吹干了上面的字迹，折好放在信封里明理才回神接下，看着李玖如玉的侧脸。 “去吧，记得亲手交给陆府大小姐！” 明理出门后李玖才太息一声，揉着额角不耐烦地坐在书案前。李玖两年前在景明山猎苑受风寒落下头疼的宿疾，虽然被一位初来的皇城的大夫医好，但也不如未病前的状态。平日里若是生了大气或是受凉，眼前就是一重重的黑影掠过，就算头不疼也是额角一阵突突的跳动，冰凉的额头使她更加难耐。 以前头疼时疼得浑似炸开一般，现在却像是把脑子剖开在冷风里，不疼却麻木得使人难受。前几日太医院的院判程太医来请脉，得知她的状况还感叹了几句赤脚大夫哪里能比得上宫里太医，说李玖的情况是用药过猛的后遗症，随后又开了几种温补的药方，说是用个半年五载也就痊愈了。李玖向来不爱那些苦涩的补药，喝了两顿后就不愿再尝那汤药，静姑姑无法只好停了。 “暗五！” 李玖虽在难受，灵敏的鼻子却闻出里内室里缠绵的熏香里多了不一样的味道，禁不住低声唤了一句。她说不出那具体是什么味道，只觉得像是夏日雨后山林间的清爽空气，本来闻不见的东西到了她这儿，就能清晰地透出讯息，她身边的守护神暗五回来了。 暗五从窗后的一处死角显身，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藏在哪里的，一张雌雄莫变的俊美面容尽是冷淡，对上李玖亮晶晶的眼睛又低下头，干巴巴地唤了一声郡主。暗五前些日子受了鸮卫首领差遣，受了伤后就被李玖吩咐养好伤才来，现在养好了身子就迫不及待地过来。李玖看她的模样，笑着问了一句身子养好了，一边又按了按眉心压下心头无法形容的心情。 “郡主放心，鸮卫的军医比太医院的院判高明，属下的伤已经痊愈。” 鸮卫是天子手里一把隐藏的利刃，不显露出来的时候谁也不清楚它的威力，可天子若是真把鸮卫亮出来，或许是三卫一营都无法及得上的锋锐逼人。鸮卫里的军医并不是太医院调过去的，而是江湖里赫赫有名的神医，或者脾气古怪还有非常癖好的医者。这些大夫虽然比不上太医院的院判，但对于刀伤毒药却有研究，暗五的伤本来需要半月才能养好，在那些医者手下几日就无碍行动了。 李玖点了点头，对暗五能回来也是颇为欢喜。近日李玉衡坐月子不得外出，她整日忙着准备自己的婚礼也不得空进宫，现在身边有了暗五陪着，无聊的时候随意交谈几句，也比一个人想说话时却没人陪着好。不过此时暗五出来，也正好方便了李玖去做另一件事。 “暗五，你可以帮我查一件关于李玉归的事情么？查一下就好。” 天字影卫怎样都是属于鸮卫编制，似暗五暗七这种奉圣命保护他人，实则还是听命于当今天子的，只是在一定的职权和范围里，可以听保护人的差遣做一些可行的事。暗五在李玖身边两年多，李玖向来只是问问她敬王府世子在东宫的生活情况，其他的事甚少了解，现在却要去查另一位皇族公主的事。 “什么事？” 暗五想不通其中的关节，直接问了一句什么事，看着李玖的神情应该不是小事，只是十三公主的事她去查做什么。 “听说十三公主身边的侍卫是个俊秀青年，且有宫中流言谣传与公主有染，我只不过是出于好奇请你去探听探听。” 李玖随口说了出来，看着暗五疑惑的样子就忍不住轻笑，接了一句阿归与我交好，这种事情我也该了解清楚的。只是话里隐隐泛出的凉意，暗五都能清晰地察觉出来。暗五想了想，这事只是在鸮卫里找个负责宫禁的影卫问一问的事，当即就点头同意。 不一会儿明艳捧着做好的雪蛤粥来，暗五听到脚步声就立刻隐匿起来，隐藏身形偷着从窗户那翻出去，往鸮卫的联络点走去探听消息，顺便找个人打听打听十三公主的事。 李玖对着那冒着热气的雪蛤粥没有一点儿食欲，看了一眼就吩咐明艳端下去，说完就走去床边躺下预备歇息。明艳一脸担忧地拉着她，说什么也要她先吃一些东西再睡。李玖直接用毯子蒙了头，吩咐她一句。 “往慈安殿递信儿，就说我今日不小心给毒蜂蛰了，现在虽然性命无碍却身子不适，已经卧床不起了！” 慈安殿的太后原本专心照顾坐月子的三公主李玉衡，乍听李玖被毒蜂蛰了就吓坏了，又是送药又是送太医的好一顿折腾。只是太医也是无法，这毒已经祛除了，他们还能做什么？九郡主自己受了惊吓食欲不振卧床不起，他们可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怎么就成了太后口里的无能之人。当真是冤枉至极呀！ 过了两日宫里就传来消息，十三公主因为冲撞了太后被罚禁足，关在她的荣初宫里禁足半年，连一向少受牵连的淑妃也被罚跪。李玖听了这消息才从床上起来，在脸上抹了一层薄薄的茉莉粉去给太后请安。李玖本就面色素白，抹了茉莉粉后更是白得让人心疼。 太后瞧着李玖雪白消瘦的面色好一阵心疼，不知又抓了淑妃什么错处，直接罚她去了佛堂紧闭三日。连带着今上也因此对淑妃心生不满，觉得淑妃不够贤孝，把太后气得生了大怒。 李玖对此甚为满意，想起这半年不用见十三公主李玉归的脸，就忍不住要偷偷地乐。在偏殿和李玉衡说话时更是喜不自胜，凑在李玉衡耳边念叨了好一番。只是出宫的时候在二道宫门处遇到慕辞，李玖与他对视一眼就转开视线，想起两人不日就要成亲就红了脸颊。 谁知慕辞直接过来，拉着李玖问了许多。李玖这才明白他这几日听说自己染病一直担心，只是敬王府闭门谢客他不得打听，白白担心了好几日。李玖被他问的不好意思，又因为是装病只得含糊地支吾了两句，说是不小心给蜂子蛰了，现在已经没事。 不过是为十三公主的事窃喜了几日，等李玖恢复了从容后就恍然惊觉入了八月，她与慕辞的婚事也已经近在眼前。敬王府的仆隶似乎又陷入了忙碌之中，连李玖也不能日日空闲，而是每日都被梁梅嬷嬷和静姑姑提点着规矩。 成亲的大事啊，中间的规矩和礼仪也是极多，几个嬷嬷交待了好几日李玖也未记全，反倒是愈发地不耐烦起来。什么出门入轿的规矩，三跪九叩首六升拜，李玖成日被烦得头疼，拿着记着礼仪的册子就恨不得摔在地上。不仅如此，连东宫的李璟也因为初九那日要送轿，被梁梅嬷嬷训诫了许多规矩。只是敬王府的世子可向来不受这一套，能公然对抗太子太傅陆庭笙的人说道起来，直接把宫里两个嬷嬷说了一通。 表面上李玖训斥了李璟，还罚他把册子抄写了一遍。实则看着两个嬷嬷吃瘪的样子，她心里也在暗暗高兴。至于抄写的册子，敬王府下人这么多哪里用得着李璟去写，自有人抄写。 再说慕府那边，从进了八月就开始了各种采购定制。府里下人每人得了一身簇新的衣服，等着府里好日那天上身，因为这月忙碌慕夫人还应承了管家这月仆隶的月银双倍。一听这消息阖府的人都高兴起来，忙的时候也比以前多了干劲儿，每人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好像给那整日笑容盈盈的慕将军传染了一般。 慕辞八月初五那日就告了假回府，一共告了十日的假，留着婚前准备和婚后与李玖耳鬓厮磨的几日。本来正三品的官员结亲，可以告假十五日的，只是慕辞执掌监门卫守卫宫城，就草草地告了十日假，可让慕夫人说了一通。 因了慕府喜事，连一向出门在外打理生意的慕府二爷慕成仁也回来了，送了不少胡商的香料宝石给慕辞算是贺礼。慕辞看到那一匣匣的宝石香料就觉得李玖一定会喜欢，不客气地收下等着日后用来讨她欢心。陈先生也备了一份贺仪，平常的东西也能透出一份心意来。慕辞受了之后就暂时放了慕华容的假，说是过了这几日最忙乱的日子再接着讲课。 慕华容高兴地牵着小白过去找慕辞，小白这两个半月长了不少，身上的气势也日益强烈，慕华容怎么也抱不起来它了，就求慕辞准备了一条链子牵着它。谁知当天晚上慕夫人就把慕华容领进自己房里好好清洗一番，穿了崭新鲜艳的衣服送去慕辞的昭华堂，对着桌上盘子里的花生鸡蛋包子莲子。 慕辞原本担心的就是慕华容做了小儇，受不得顿顿的花生莲子怎么办，此时看着他对着桌上的晚饭愣神就忍不住发笑，抬头问了慕夫人一句阿容这表情似乎不太乐意呀不如别为难他了。慕夫人坐下把慕华容揽在身前，剥着一颗水煮蛋露出笑来，低声说了一句。 “没事，不是有你陪着嘛！你们兄弟两个一起，想来也是能吃完的。” 这句话说出来，一向温润谦和的慕辞可是再也绷不住淡然从容的模样。他这才知道，原来新郎也是要跟着吃的，不仅如此还要比小儇吃得种类多几样。原本他一直惦记着慕华容，不想自己最后会落的比他还凄惨。慕辞瞧着桌上的包子蚶子肘子栗子莲子，过了许久才问出一句真得要吃么？就算他向来不挑食，对这些也称不上喜欢。慕夫人把剥壳的鸡蛋搁在慕华容碗里，回了一句不然只让你拿来看么。说这话时眼里的流光潋滟，与慕辞打趣李玖时的模样竟是相差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