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郡主，您慢些，地上有水当心滑倒！”

    李玖穿着一件雪色的袍子从敬王府的西侧门进来，不顾身后自己奶嬷嬷林嬷嬷的呼叫一心一意地往花园跑去。

    两日前皇城下了一场大雪，现在地上的积得半寸厚的雪已经融化，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满是水痕，李玖雕花的鹿皮小靴子踏在上面，发出一阵叮叮的声音。傍晚的敬王府一片寂静，偶有几个折梅的使女拿着梅花回屋，李玖抬头看到她们手里的红艳梅花，停下脚步站在路边。

    “嬷嬷，我们去摘梅花吧好不好？”

    敬王府花园的南墙下有几棵梅树，前几日开了满树深红浅黄的梅花，李玖早就惦记着要摘，只是每次都被敬王妃拦下，说什么梅树有灵不可轻摘。现在看着那几个使女手里的梅花，就再也压不住心里的想法，不及林嬷嬷跟来去劝便转头跑去南墙那几株梅花那里。

    “郡主不能摘啊，王妃知道了会……”

    林嬷嬷的话还未说完，就见李玖低着头撞到一个人的怀里，差点儿摔倒的时候被抱起来，顿时提心吊胆地跑过去。

    那人身材高大，剑眉星目器宇轩昂，穿着半副玄黑色的军铠，肩上是暗红色的披风。李玖被抱起来的时候挣扎片刻，待看清把自己抱起来的人就安静下来，待在他怀里不再动弹。林嬷嬷赶到的时候那人皱了皱眉，解下身上暗红色的披风，几下把怀里的女孩子连头带脚地包起来，瞪一眼气喘吁吁赶来的林嬷嬷。

    “这么冷的天，怎么不给郡主带风帽？前几日的风寒刚好，你们现在又开始不尽心了！”

    李玖一张小脸在北风里冻得通红，裹在温暖的披风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窝在温暖的胸膛把打喷嚏喷出的鼻涕抹在军铠上，暗中吐舌。林嬷嬷手里拿着李玖进西侧门时才脱下的风帽，对着那人行礼低声解释了几句。

    “王爷见谅，郡主方才从府外回来，吵着热了就把风帽给脱了，奴婢一直追着想给郡主穿上……”

    敬王李冶脸上露出一抹笑，伸出干燥温暖的大掌在李玖头上摸一把，感叹了一句每天野小子一样到处乱跑，跟你母亲的性子一模一样。敬王身后的亲兵陪着笑道，四五岁的小孩子正是调皮的时候，郡主这性格可比我家里安静的小丫头好，王爷由着郡主玩几年也好啊。

    李玖不乐意听他们两人说话，在敬王的怀里扭动几下想要下去，却抑制不住地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惊得身边的三个人俱是一愣。敬王的剑眉不善地拧了拧，随即吩咐身后的亲兵先回去，自己抱着李玖阔步往敬王妃的罗塘院去。

    “父亲，阿玖想要梅花，就是花园南墙那边最红的那几支，阿娘不许摘，可是方才好多使女都摘了，阿玖也想要……”

    从花园的青石板路回罗塘院的距离不短，李玖缩在敬王怀里，忍不住想起自己刚才看到的拿着梅花志得意满的使女，抓着敬王军铠上的一处铁甲片轻生说着，不动声色地把两三使女换了好多。敬王军铠上的甲片也带着精致的纹路，李玖使手摸过几下就使力准备看看能不能拽下来瞧瞧，只是她人力气小甲片镶嵌地又结实，她拉了许久到了敬王妃的罗塘院也没能拉下来。倒是敬王听了她的话，摸着她的额发答应，今晚上领着她去折梅花。

    罗塘院里一片安静，冬青一类长势都比花园里的好，铺了石板的路上雪早已扫干净，到了现在化雪的时候连点水渍也很少见。只有屋檐上的雪化了大半滴滴答答地顺着瓦檐滴落。

    敬王妃居住在罗塘院的正房，是敬王府唯一一处修了地龙的院子，敬王抱着李玖走到檐下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暖风，敬王立刻把怀里的孩子抱的更紧，先拉着人去了一旁的小屋烤干身上的湿气。直到把李玖放下解开披风，敬王才发现原本自家雨雪可爱女儿的脸上几道污渍，即使擦了一遍也没能擦干净而是固执地留着，顿时笑了起来。

    “也不知是去哪儿野了，蹭了一脸的泥回来！”

    说完就接过一旁使女递过的热帕子，帮李玖擦干净脸上的几道泥印。李玖嘟着嘴不答话，敬王擦得疼了才忍不住退后了两步，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今日她与慕府的慕二哥哥玩了一天，直到刚才才被慕二哥哥送回府。

    使女过来帮着解下敬王身上的军铠，不到一半李玖就不耐烦起来，一个人顺着那道小门钻进敬王妃的外室，把正在煮茶的静烟姑姑骇了一跳。李玖对她吐了吐舌头，扫一眼外间没看到敬王妃的身影，喊着阿娘阿娘地奔去了内室。

    内室比外间更加温暖如春，一走进内室李玖就觉得热了，身上厚重的棉袍和袄子过厚，在这内室里穿着春衫就足以。

    “阿娘阿娘……”

    敬王妃穿着一身素净的锦衫，挺着微凸的肚子倚在软榻上看着手里的书卷，身上盖着的白虎皮毯子柔软温暖。听了李玖的呼喊抬起头来，五官精致眉眼俊秀，一双丹凤眼流光溢彩柔和地盯着李玖，放下手里的书卷招呼她过来。

    “静娴，帮郡主帮袄子脱了！团子回来了，可是那慕府的小公子送你回来的，今日去哪儿玩了竟比往常早回来了半个时辰……”

    站在软榻边的使女行礼过来，熟练地帮李玖脱去身上厚重的袄子。等到没了累赘的衣物，李玖就迫不及待地跑过去，抬脚就要往软榻上爬去，一边不忘对着敬王妃炫耀今天的事。

    “阿娘阿娘，父亲答应我今晚带我去折梅花，我把最漂亮的那支红梅折下来，插在阿娘房里好不好好不好？一定会很漂亮的！”

    敬王妃不理兴奋的李玖，侧身拉着她拉上床上顺便帮她脱去脚上地鹿皮靴子，由于凸出的肚子敬王妃颇为行动不便，弯腰的时候带着笨重，费力地把李玖的靴子脱下，拉着坐在自己身边拿起毯子分了一半给她盖上，听了那话面上的神色也是淡淡的，随口说了一句“想去就去吧”。

    李玖正不老实去扒敬王妃方才看的书，拿在手里颠来倒去地看，认出上面的几个字就骄傲地读出来，以博得敬王妃的夸奖。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敬王终于姗姗来迟地走进来，看到缩在软榻上的李玖摇头，而后随意地坐在了软榻旁的椅上。

    “王妃这几日身子还好么？阿玖可是又调皮了，今日我在花园遇到，不知道在哪蹭了一身泥……”

    敬王掌管京郊守卫营，这几日正好赶上了忙乱的时候已经好几日不曾回敬王府，今日刚回府就在花园里遇到了李玖，顺手把人带回了罗塘院。

    敬王妃敛目看着李玖趴在自己身边看书，双腿不老实地来回动着，时不时就要踢到自己的小腿，听了敬王的话也没有太多的反应，摸一把李玖团子髻上系着的银质铃铛，声音清淡地说了一句，这才抬头看着一脸端肃的敬王，眼底带着暗潮汹涌而看不分明的情绪。

    “劳王爷费心，妾身一切安好！只是前日听说月华院的主子身子不稳，王爷有时间还是去探望探望地好，怎么说肚子里也是王爷的血脉……妾身逾越，刚想起静娴说的王爷已经去过月华院，只是不知那月华院主子的身子如何，可要请个太医瞧瞧？”

    李玖听了这话就抬起头来，眨了眨眼去看敬王瞬间冷下来的面色，想着敬王妃口中提的月华院。月华院是敬王妃不许李玖进去的院子，据说里面住着父亲最宠爱的侍君，现在和阿娘一样怀着她未来的弟妹。

    “阿娘，月华院有梅花么？”

    她偷偷在月华院的外墙待过，闻到过里面清淡地梅花香味，只是身边时刻有嬷嬷跟着，不能进去瞧瞧而已。敬王妃听了这话就笑起来，低头在李玖颊边落下轻柔一吻。

    “就算没有，她们不是也去折了么！”

    李玖心里还惦记着花园里的梅花，只是那天晚上敬王失约，李玖熬到了夜半也不曾等到敬王，正想去找的时候被林嬷嬷拦下，劝阻王爷现在在王妃院子里呢，郡主暂不过去打扰王爷王妃了！

    等到第二日李玖一大早就去了罗塘院，跟着静烟姑姑在外间等了许久，敬王妃起身之后才走进了内室，去见正在梳洗的敬王妃。

    “阿娘，父亲呢？昨晚他不带着阿玖折花，父亲说话不算数，说话都不作数……”

    敬王妃放下手里的牛角梳，把李玖搂在怀里摸摸她那凌乱的团子髻，接了一句父亲离开了，等今日暖和了我领你去折花，你就别成日惦记着那几株可怜梅花了。李玖满意地点头，在敬王妃怀里看着梳妆台上铜镜里的模糊影子，开心地玩着手里的一支步摇点头。

    只是那一日天光不好，李玖在敬王妃身边待到午时外面也不见阳光，反而更加阴暗起来，缩在温暖如春的内室里也能听到外面朔风撕裂的声音，忍不住瑟缩起来。

    大约是因为天变冷的缘故，李玖等了两日也不见慕府的慕二哥哥来寻自己玩耍，只好整日憋着一口怨气在罗塘院惹是生非。等到第三日的时候，地上的余雪还未化完，新雪就已经在天色灰暗的傍晚飘落飞扬起来。李玖在敬王妃身边趴着描红，听到外面使女喊下雪了，立刻就迫不及待地起身，穿着单袜伯衣就兴冲冲地要出去看雪。

    静娴急忙拉着她停下来，捡起搁在一旁的靴子给她套上，示意正在床上休憩的敬王妃，李玖急忙捂了嘴低声说道姑姑我想看雪。静娴点头，拉着她走到衣橱那取了厚实的袄子披风给她一一穿上，最后把裹成一团子的人用风帽整个兜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这才满意地拉着人出去。

    现在已经入了腊月，这也不是太和六年的第一场雪，李玖兴奋其实是因为天生地爱雪，遇到下雪的天气就要出来一番，在院子里疯跑一圈才算完。敬王府的九郡主，九月里五岁生辰得了圣上赐名李玖，封四品九郡主，更是现在敬王府唯一的小主子。虽然自幼性子野了一些，然天性纯善颖悟，聪明伶俐极讨太后和今上的喜爱，不然也不会得了取名时的殊荣。静娴看着院子里疯跑的团子，忍不住幽幽叹气，又在瞬间掩盖眼底的忧思。

    “姑姑，我们可以带点儿雪给阿娘看么？带进屋子里给阿娘瞧瞧。”

    （第二卷卷名长天不晓得你们看的时候会不会忽然懵一下怎么时光倒流了呢敬王妃不是过世了么嘤长天就是写的这时候的事是不是觉得和第一卷结尾出入太多哈哈顶锅盖逃跑^=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