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敬王妃怀孕后一直面色红润，入冬后丰润了一些，今天却反常地面色苍白，倚在榻上一身素净锦衣愈发圆润的肚腹瞧着就让李玖鼻头一酸。听了李玖的呼唤敬王妃才转过头，对她一笑。

    “团子回来了，怎么又比以前还早呢，是不是和你的慕二哥哥吵架了……”

    敬王妃不出声还好，她一出声李玖原本在眼里打转的眼泪就控制不住落下来，瞬间就止不住地嚎哭起来，泪水滴滴答答就落在还穿着的风帽上。敬王妃愣了片刻，反应过来立刻起身拖着鞋子过去，抱着李玖往里面走着，一面艰难弯腰解下她厚实的风帽，皱着眉头发问。

    “还真被慕府的小子欺负了？我瞧着平日里那小子一副儒雅的模样，对你也是关护，今日因为什么争起来了，他怎么着你了，告诉阿娘我去帮你教训他一顿去，莫哭了……”

    李玖越听劝越哭得厉害，本想环着敬王妃的腰大哭一场，只是敬王妃如今身子不便她环不过来，只得在敬王妃为她擦泪的时候抓了她的手，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敬王妃皱眉听着她哭，手下不停地帮她脱了身上厚重的棉袍袄子，揽着小孩坐在软榻上用毯子裹起来，这才坐在床上一边喘气一边搂着安慰。

    敬王妃不知道李玖为何哭，只以为是今日在慕府或者慕辞面前受了委屈，看她哭得厉害心里也气，忍不住跟着动了怒，开始埋怨慕府的慕辞怎么那般不靠谱。平日里瞧着也是一个认真的孩子，在她面前也是颇有眼缘，却把李玖欺负成这样。李玖性子野连带着也比一般小姑娘坚强些，又因为敬王妃刻意的教训平日里很少苦闹，就算在玩伴里受了气生委屈，也不会在她面前大哭，最多暗地里找机会欺负回来。今日这模样，敬王妃也是疲惫地担忧不已。

    “……阿娘，父亲，父亲……”

    李玖哭得时间长了，就开始不可抑制地打嗝，偷眼看着敬王妃也不再安慰自己，心里一急就开口说话，只是还没说出重点就噎了一下，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自己也没听清的话。敬王妃瞧她开口，带着浓重的鼻音，赶紧拿了身上的帕子帮她擦着泪痕和鼻涕，顺便帮她拍着后背。

    “别哭了，再哭这脸就该皴了，到时候变丑了可就不讨人喜欢了，你慕二哥哥也不喜欢了……”

    皇城冬日干燥，李玖年龄尚小面皮较薄，哭过后吹了风就容易皴裂。敬王妃可不舍得自己玉雪可爱的郡主生皴，可不得心疼坏她这个做母亲的。

    李玖这次终于哭干了眼泪才停下来，看着敬王妃的样子仍不死心，低声委屈地问了一句父亲呢。敬王妃的手顿了一下才又擦起来，满不在乎地回了一句问他做什么，王爷事多现在恐怕在书房忙碌，顺便警告了李玖一句没事不要去打扰你父亲。敬王妃替李玖收拾好了，起身唤来屋外的使女进来打扫，一脸无状地坐在梳妆台上打理长发。

    静娴进来时眼圈更红了，拿着扫帚抹布捡着地上的碎瓷和碎玉，低头的时候李玖眼尖地看到一滴泪落在地上，抽了抽鼻子。她本想下去找敬王妃，拖拖拉拉地解了身上虎皮毯子，蹭到软榻边上却没有看到自己的鞋子，只好重新坐回去。

    今日的事开端惊天动地，结束得却让一众人措手不及。李玖一下午的时间已经把昆府小姐给自己提过的父母争吵的细节回想了一遍，忐忑不安地等着以后或许更激烈的争吵。只是敬王敬王妃忽然安静，甚至晚饭的时候敬王还来了一趟罗塘院，带着李玖惦记已久的梅花，好言好语地哄了她许久。敬王妃也挂着笑在一边说了几句，把李玖今日在自己身边哭了好久最后打嗝了才停下来。

    敬王一听就急了，瞪着眼睛问李玖是不是慕府的小子欺负的，是的话他明日就领着李玖去讨说法，一定把那慕府的慕辞给教训一顿。敬王对着敬王府里的独女自然娇惯，从来见不得李玖受一丝委屈。李玖原本的奶嬷嬷是位刘姓妇人，本来在王府做的好好的，有次陪着李玖睡觉却忘了帮她盖被子，结果李玖半夜踢了被子第二日就染了风寒。敬王妃训斥了一顿就算了结，敬王自守卫营回来得知后，直接把那刘姓妇人赶走，又找了一个忠心踏实的嬷嬷来。

    李玖被敬王妃搂在怀里抹着雪花膏，手里还攥着敬王送的梅花枝，只是梅花这些日子开得不好，她手里一支更是过于周正不太好看，摇着头说不是。李玖想着要是父亲真误会了，会不会去把慕辞打一顿，随即又考虑到父亲如果和慕府老太爷打起来谁会赢，最后干脆琢磨起他俩的武艺。

    临到歇息的时候，静娴本打算把李玖抱出去给嬷嬷哄去睡觉，谁知敬王起身就说要去书房，王妃早点儿熄灯歇息吧。敬王妃也不挽留，坐在软榻上回了一句王爷也早点儿休息，直接把李玖留在房里。

    敬王妃有孕后就很少夜晚留李玖睡下，因为孕后身子不适，晚上还容易抽筋或者发梦，生怕不知不觉碰到李玖，故而一直由嬷嬷陪着李玖睡在罗塘院后厢房里。今日却不知为何，身子笨重却留了李玖在自己房里歇息。静娴原本还打算劝两句，等她把洗漱水打来的时候敬王妃却已经把李玖脱光了裹床上，最后也只得把即将出口的话咽回去。

    守卫营的事结，敬王现今也不必日日过去忙碌，左右营里还有两位常驻将军守着，他就安安生生地待在敬王府里等着过年就行。敬王本就是今上亲弟，又是太后的幼子，掌管皇城最大的京郊守卫营军，年前趁机拜访拉拢的官员不少，往年这时候都是敬王到处宴饮的时候，现在却整日待在敬王府里。

    偶尔出来，敬王也只是领着李玖上街上买些零嘴吃食，或者去看一场李玖惦记许久的杂技。于是，过府拜访的官员十有九个都等不到敬王，出去寻找偏偏能在最繁华热闹的池园找到。不过肩上扛着自家郡主的敬王怎么看也没有名将气度，那些官员看一眼就纷纷离开，美其名曰不敢扰了王爷雅兴。

    李玖心里还想着慕辞，不想敬王回家后日日都带着她四处乱跑，不管骑马还是做什么，都要携着他一起去，她不去抱着也要抱去。因此李玖已经十余日不曾见过慕辞了，心里惦记却也不敢明着说出来。那天敬王妃内室里的一地碎片好像成了心里一根刺，短时间里恐怕是拔不出来，只能那么梗着。

    直到祭灶那日，慕夫人领着慕辞前来拜访，李玖才算是又一次见到了慕辞，听了罗塘院的使女来说就已经从敬王身边跑开，迫不及待地追去了罗塘院。敬王在李玖身后喊了许多声，见她也不停下来手里做了一半的木雕小马就扔在了一边，领着自己身边的亲兵悻悻地回了书房。

    慕辞许久未见李玖心里也是惦记，和慕夫人说过后就出了罗塘院，在院子外看到李玖露出一抹笑，直接拉着人去了花园玩耍。这几日天气暖和，李玖脱去了风帽穿了一件粉色的袍子就跟着敬王出来，现在也没来得及换衣服。

    慕辞本来想着问问李玖这几日都在忙什么，都不见她去寻自己。随即想到自己这几日也没有来敬王府找过李玖，他又有什么理由去指摘她，最后改口把脱口而出的话换了另外一句。

    “团子，这几日想我了么？”

    话出口不仅李玖愣了，慕辞也跟着傻了，瞬间耳根红了一片。慕府老太爷一直推崇儒学，身为武将修身养性却是一点儿不耽误。慕辞是老太爷亲自教养出的孩子，自然学得了一身的儒雅书卷气，平日里举止就没有半点儿武将世家的剽悍，反而比仕族的小公子还要讲究风姿。因此慕辞对那些规矩也是遵守，此刻因自己没羞没臊的一句话害羞了。

    可惜还没等到李玖回答，那边敬王就气势汹汹地找过来，刚好听到慕辞问的一句话，当场就觉出出离愤怒，阔步上来一把拉开站得过近的两人，把李玖藏在身后护着。

    “你就是慕府的小子，慕成化的儿子？”

    慕府最出名的当属慕府老太爷，只是老太爷常年镇守边镇，敬王熟悉的反而是跟他一块进过武学，皇城勋贵公子圈子里有名的慕成化。不过可惜的是敬王对慕成化并没有什么好感，起因或许是当年年少无知无心造成的，却成了慕成化镇守安东都护府后敬王对他唯一的印象，也连带着对慕辞没有好感。

    慕辞虽小也能感受到敬王的不喜，当下谨慎地举手行了晚辈礼，说一句小子就是慕府的慕辞，开春才从东北回来的，见过敬王。怎么能不谨慎，慕夫人暗暗地交待过他了，前几日慕夫人与敬王妃通气，商议着定下姻缘。当时正好是敬王妃怀孕初，慕辞还以为是与敬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定亲，心想万一生个男孩或者双胞胎怎么办，慕夫人笑着骂他想多了，定亲的对象是与他玩得来的李玖。

    既然要商量着定亲，慕辞自然小心翼翼地惶恐了许久，谨记慕夫人交待的多让着李玖，好在李玖平日虽娇惯却不怎么任性，他领着也没生出什么大错。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敬王，慕辞紧张之下也有了几分窃喜，只是敬王却好像不怎么喜欢自己。

    敬王心里有气，却也不好难为一个孩子，吭吭哧哧了半天，最后憋出了一句慕成化是怎么教训孩子的，不事勤奋习武，整日做些浪荡事。慕辞自打记事就被慕府老太爷领着在东北的深山老林里镇守，从来没见过自己那传说中的父亲。敬王这句话无疑惹了他的逆鳞，当场就阴沉了面色。

    这句话惹恼的肯定不止慕辞一个，李玖原本在敬王身后站着就有些不高兴，只是敬王只想着如何对付眼前的小屁孩没有注意自己女儿的神色，本来他还想再加一句果然是手下败将，连教育孩子都不如我。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李玖就已经猛然扯了一下他的披风，一脸不赞同地哼了一声。

    最后自然没办法收场，敬王暗中的亲兵都不愿站出来来给个台阶，只苦了敬王一个人面对了两个小孩的怒火，其中还有一个是自己女儿，当真是心里受到了极大的压迫。最后还是李玖先撑不下去，拉着慕辞自顾自地跑开，才算挽救了局面。

    傍晚的时候慕夫人领着慕辞告辞，脸上的笑似乎比在家时灿烂了。回去的路上慕夫人就忍不住开口，说敬王妃同意给慕辞和李玖定个娃娃亲了，她们两个当场就换了信物。慕辞楞楞地问了一句什么信物，然后瞧着慕夫人从怀里掏出一柄折扇来。恩，怎么是折扇？慕辞虽小也是通晓一些人事的，一般的定亲定情的东西不都是玉佩，玉簪一类的么，怎么到了他这里就是一柄折扇。

    慕夫人笑着把折扇给他把玩，是一柄挺精致的檀木九骨的素绸折扇，瞧着倒是精细扇柄的花纹都比一般的精致些，不过展开后就能发现素绸扇面一片干净，连句提诗都没有。慕夫人转头说她把慕辞从小带的牵命锁给了敬王妃做信物。那牵命锁是慕辞自小贴身的物件，开春回了皇城后老太爷才以大了不用带这东西为由给摘下来，就这样被送去了敬王府。

    两人定亲的事他们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反倒是大人们仿佛一下子紧张起来，李玖到慕府寻慕辞的时候被人打趣的机会都多了，连带着慕辞过敬王府也被下人调笑什么郡马。

    敬王倒是有意见，在罗塘院闲坐的时候不经意就抱怨了几句，后来不知敬王妃对他说了什么，才打消了敬王对慕府的偏见，只是看慕辞始终喜欢不起来。大约也是那种女婿是来抢女儿的心在作怪，不过敬王可不会说出来，只说自己是担忧李玖长大了不喜欢慕府的小子，转而喜欢上别家公子怎么办。

    （四更结束希望长天能入小天使的眼睛还想说我又制作了一张封面比较适合做第二卷的封面但是要不要改呢他们都说封面换太勤了不好希望看文的小天使留言说一下意见啊^=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