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可笑
木晚歌听着小曲儿,潇洒恣意,浑然不管芙蕖院是闹的多人仰马翻。 该来的总会来,她一直在这儿等着呢。 躺在美人榻上,她突然猛地打了个喷嚏,随即喃喃自语:“不知是谁想我了呢。哎,怪我貌美如花!” 素织不忍直视的闭上了眼,主子真自恋。 胡奴认真的赞同点头,主子说的没错。 威宁侯见着木晚歌时,闭上了眼,默默重新退出去。 他的宝贝二女儿病卧在床,手包的跟个猪蹄似得。而始作俑者竟然悠闲的躺在榻上,旁边侍婢还唱着小曲儿。 这一定是他这几天没睡好,眼睛晃神了。 “叫醒你们姑娘。”威宁侯站在门口板着脸,瞧着颇为吓人。 屋内的小曲声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停止,也提醒了他,他刚才没有看错。 胡奴木着脸的表情,慑人之处与威宁侯不分高低。 “回侯爷的话,主子身子弱,大夫交代主子要多休息。原本主子应该睡到正午,但是为了教导二姑娘,主子硬撑着早起。您瞧主子眼下都青紫了。侯爷心疼二姑娘,想必也是一样心疼大姑娘的。奴才记得,萧家族长夫人还同太后赞过侯爷,说您是个好父亲” 素织站在胡奴身后,一本正经的说着瞎话,脸不红气不喘的。 威宁侯审视着素织:“不愧是从太后身边出来的伶俐人。那位殿下费心了。” 素织眉梢微动,步不退让:“因为侯爷不让殿下放心。” 胡奴听不懂他们的打击锋,但是不妨碍她护着素织,免得威宁侯一巴掌拍死素织。 两个侍婢忠心耿耿,一文一武,威宁侯突然笑了。 “既然没休息好,那本侯等她休息睡醒。”威宁侯坐在门外的椅子上,上面铺着软垫,坐着很舒服。 屋内吴侬软语的小曲儿,软绵绵的,挠的人心肝儿痒痒儿的。 威宁侯毫无打搅的动作,胡奴和素织守在门内外,各自垂手微微低头的站好。 小曲儿唱了一遍一遍,威宁侯心中的气怒,全被这女儿娇唱飘了。如今他就是绕指柔,神色柔软的不像话。 夕阳西下,月亮渐渐爬在空中,威宁侯回首时,看见木晚歌裹着披风还单薄的肩膀,心疼了。 “多加件衣服吧,夜了,天凉。”威宁侯像个慈父,目光柔和的看着木晚歌。 木晚歌脸粉扑扑的,浑身散发着慵懒的气息,软绵绵一团。 “让爹爹久等了,实在是女儿睡前喝了一碗药,大夫配的安眠药材量多了些,醒也醒不过来。” 素织眼睛瞬间睁大,旋即恢复正常,惊讶模样无人发现。 看来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仍需加强,竟然比不过主子,该面壁思过一会儿。 威宁侯揉了揉木晚歌的头顶,没了簪发饰的长发,他不用担心手被扎。 “记得你小时候,爹也这么揉着你的头发,在廊下看着月光。那时候,你娘亲会在旁边弹着古筝。其实,我更喜欢她弹琴,但是她说古琴应当用于修身养性,而非娱悦取乐。你娘啊,说话总是让人无法反驳,觉得她说什么都是对的。如果错了,那定是旁人的错,天下人的错。” 开了个头,威宁侯的回忆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从记忆深处喷涌而出,拦都拦不住。 望着木晚歌的侧颜,威宁侯笑的深情:“你啊,没有你娘亲长的好看。她姿容堪称天下第一,无人能及。当然,这不怪你,是爹爹我长的不够好看,再有你娘亲弥补,还是拖了后腿。嗯,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你娘亲当年天天在我耳边重复,听了几百遍,我怎么着都记住了。” 威宁侯说着说着,就哭了。 “歌儿,爹对不起你娘,对不起她啊。爹是混蛋,对不对?” “对。”只听不说话的木晚歌,开口答了威宁侯一声。 威宁侯的声音戛然而止,这戏演不下去了。 木晚歌托腮,专注的盯着威宁侯:“爹爹说完了,该轮到我了吧。” “四岁那年,娘亲去世,您迫不及待的让侯府人称元氏为夫人。我年幼不懂事,娘亲给我安排的侍婢奶麽,在半年的时间全部被打发走,从此我把元氏当亲娘。她对我事必躬亲,我要做什么都让我做,但惟独有一点,要记得木晨音想要什么,我都得给她。因为她是meimei,我的亲meimei。”
“小孩子贪吃,我最爱甜食、rou食,元氏便让小厨房时刻供应着这些,味道一个赛过一个。所以,在我四岁之后十三岁之前,我都是一个胖子。小时候那能叫珠圆玉润,长大了恐怕只能勉强被说声有福气。出过一次门后,我再也不愿出府一步。嘲笑讽刺的眼神,不好受。” “二meimei长的好看嘴又甜,她软糯的唤我一声大jiejie,我连娘亲留给我的玉佩,眼也不眨的就送给她。结果,玉佩碎了。我当时对娘亲还有记忆,所以心疼的哭了。爹爹还记得那时你怎么说吗?你说我小家子气,区区玉佩罢了。” “我知道爹爹特意过来是为了什么,哪次爹爹踏足我这清绛院,不是因为二meimei受了委屈呢?说来好笑,我一个无亲娘爹不疼的女儿,能把父母双全的二meimei如何?在家从父,爹爹吩咐我不能惹二meimei生气,我从此把她捧在手心,她摔倒了,我最先给她当rou垫,即使地上有碎木渣滓。” “别说了!”威宁侯压抑着声音吼道。 木晚歌冷漠的看着威宁侯,脱去披在身上的披风。 她面上笑容讥讽,和曾经嘲笑过她痴肥的那些人一样。不,是比她们更讥诮,更讽刺。 眼前这个人,她恨了几十年。 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加害她,因为他们与她无亲无故。但是,唯独他不可以! 他是她的亲爹啊,他们的血脉一样,理当是这个世上最可以彼此信任的人。 然而,就是这么个让她深信不疑的人,不停的拿着刀子刺了她一刀一刀,最后让她的人生千疮百孔。 她不够自强是错,但从来没有人教过她,他们把她往废人、懦夫、弱者的路上引着。如果不是死,她如何能得知她走的那条路,原来是如此的可笑。 而今,看他为了另一个女儿,在她面前回忆过往,眼泪汪汪,她得多不容易才能憋住内心的嘲笑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