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旧地重游（五）

    定国公府是本朝定都时，以前朝亲王府为基础修缮的府邸，内部虽不比皇宫的金碧辉煌，却也是亭台楼阁，一步一景。但论其建筑之精妙，修缮之精巧，摆件之惊奇，当数琼榭院最甚。

    国公府二爷张璟在的时候，战场上立功无数，常得皇上奖赏，且其打理庶务上天份也是不寻常，所以整个国公府就数琼榭院内库最丰盈。张璟还没有娶妻的时候还看不出来什么，琼榭院住了女主人林氏后，张璟为爱妻添置不少奇珍异宝，使琼榭院看起来更是不一样。

    所以，张舒坐在琼榭院正房的厅堂中，喝着上好的正山小种，从满院子的名贵花草，以及屋子里许多并不起眼但的确堪称古董的摆件中看出来她二哥张璟生前果真是天纵奇才，且宠妻如命。

    据张舒了解，张璟走后，他手中的许多店铺庄田都经定国公同意留给了林氏，林氏才能衣食无忧这么多年。

    “不知道meimei喜欢喝什么茶，便按照我平时的习惯待客了，这是今年刚从武夷那边过来的正山小种，你们尝尝怎么样？”话说得好听，林氏却依旧是惯有的云淡风轻的表情。

    其实说起红茶，张舒更偏爱由正山小种发展而来的金骏眉，独爱入喉后那种绵软的微涩。不过，张舒不经意般看看外头的日光正好，这个天气就开始喝红茶了么？

    孙芷婷已经开口笑道，“我是不懂的，平日里也只觉得香片味道清甜，其余都是品不出来的。”

    张舒便轻笑，“汤色艳丽，香味馥郁，果然是正宗的武夷正山小种。二嫂喜欢红茶么？”

    不料，林氏表情却是有点怔忪，“是我总是手冷，所以每年过了中秋都把绿茶收起来，改喝红茶暖身罢了。”

    张舒挑眉，“二嫂还应多注意身体才是。”目光无意间一扫，落在墙上挂着的一幅画，“二嫂这里居然也有这幅画啊。”

    林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啊，是你二哥从前画的。”

    张舒本想追问，却感觉林氏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便也住了嘴。

    “说起这幅画，我倒是知道呢。姨母曾经告诉我，二表哥和表姐都很喜欢李维逊的山水画，有一次二表哥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张难得的封山真迹，回府就挂在正屋墙上日日观看，不想有一日表姐就看到这幅画，心里喜爱，却不好说出口，二表哥看在眼里，就把那幅真迹送给表姐，自己临摹了一幅依旧挂在这里。说起来，二表哥的丹青功夫极好，这样一幅画，谁能看得出是临摹的呢？”却是孙芷婷状似无意的道出。

    张舒一时间有些呆愣，那幅真迹如今正挂在宋家云松苑，当时是作为她的陪嫁陪她一起到宋家的。没想到张璟和她的兄妹情谊如此深厚。她在现代时和外婆相依为命，却没有什么哥哥jiejie，曾经不知道有多羡慕那些有哥哥宠着的姑娘。“我却都不记得了呢……”张舒轻声道。

    “呵呵。”孙芷婷轻笑，“表姐病了那么多年，不记得也是常情啊。”

    张舒疯傻的那几年显然成了周围人，包括张府和宋家的心头之憾，如今虽然好了，但周围人言语间也都讳莫如深。如今孙芷婷却随意提起，张舒没有看向她，却抬眼注视着脸色一变的林氏。林氏飞快扫了张舒一眼，而后看向孙芷婷，“表妹，不可乱说。”

    张舒已经知道孙芷婷的意思，便道，“无妨，本就是事实，更何况我现在都大好了，表妹心直口快，二嫂不用见怪。”

    孙芷婷于是就一副好像才想起来自己说了什么的表情，一脸悔意地向张舒道歉。

    该试探的孙芷婷都帮她试探了，张舒也就不再想待在这里。说实话，虽然这个地方是她曾经的二哥的院子，除了那些不能动的古董摆件之外，她感受不到一点张璟的气息。传言说的张璟与林氏的夫妻情深，她看不出一点痕迹。

    甚至林氏在提起张璟时，还略微有那么一点不为人知的厌烦。林氏应该也是不欢迎她们的来访的吧。所以张舒提出告辞时林氏也并没有多少客套话，顺势就起身送客了。

    回去的路上，张舒依然和孙芷婷并排走着，不过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没有回卿玉苑或者明月轩，而是向花园的方向走去。

    不得不说，只看建筑的话，宋家比起国公府还是少了很多东西。比如国公府占地宽广，眼前的这片不算是小的湖，引的是什刹海的水。

    张舒看着眼见的波光粼粼，没有回头，却也知道孙芷婷是什么表情。淡淡开口道，“除去当年的意外不谈，我从国公府的大小姐嫁到宋家，按照大家都有的说法，算是下嫁了吧。你觉得，现在我心里什么感觉呢？表妹。”

    孙芷婷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以为张舒就算不明说刚刚试探出来的内容，也会隐晦感谢一下她，却没想到，张舒会问她这种问题。当下只能回道，“宋家虽不是权贵世家，却也是书香门第，何况表姐夫对表姐又好……”

    张舒转过身，对视着她言不由衷的眼睛。“我只能告诉你，比起国公府，宋家权势财富通通都没有，但我嫁过去，即使是当时那样不堪的状况下，也是堂堂正正的正妻。在一段婚姻中，你以为是什么来维持它的长久？”

    没等孙芷婷回答，张舒继续道，“是地位，只有平等的地位才有和谐相处的可能。没有正室地位的保证，不管你拥有的东西有多少，都是没办法保证其长久的，总有一天会烟消云散。你……懂了吗？”

    孙芷婷面色有些发白，形状美好的嘴唇抿的紧紧的，半晌才颤抖着说道，“表姐你这样的天之骄女又怎么会清楚？你即使遭遇意外也是高贵的国公府嫡长女，即使病到失态可以嫁给对你呵护备至的夫君。我能有什么，我们是表姐妹，可是你有的我都没有！”她的声音开始坚定，“但是，现在，只要我努努力，就能够改变，人往高处走又有什么不对？”

    张舒知道她的心意难以改变，便也不再劝说，只是摇摇头，“你想要我做的事我做不到，我不能对不起大嫂。”

    孙芷婷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可是大表嫂和大表哥之间本就感情平淡，为什么就不能是我？”

    “我刚刚说了，所谓正室，就是相比于妾室，大家都会站在她的立场上，这句话，不仅我现在这样说，以后也是一样！”

    孙芷婷深吸了一口气，平缓一下心情，而后道，“可以，不帮我可以，你也不许阻止我！”

    望着孙芷婷毫不动摇的眼神，张舒点点头，“看你本事。”而后转身，向卿玉苑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