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圣杀者日记（4）
耶历867年，12月25日，海风四起 面前是一点不友好的波涛大海。 三天前本该是我设在海岸线附近的岗哨例行回报的日子，尽管也从来没有过不一样的消息，我还是习惯性地等着信鸽，结果却怎么也没等来。 第二天上午依然没有任何音讯，一直以来的预感似乎已经成真。 就在刚才，我找到了担任岗哨几人的尸体。要么是怪力穿胸，要么是强行拧脖，手法利落力量可怖，这几个灵术师恐怕连哼一声的时间都没有。 时间真是个矛盾的集合体，一方面我越来越喜欢在团里安逸愉快的生活，头一次找到“归属感”，另一方面随着年月迁移，心中越发焦虑，恐怕鬼郎坊心里应该比我更急，好几年过去了，他应该依次和“七妖众”都有过或柔和或强硬的接触，但就目前的情报网来说，应该也没有取得任何能够联合的成果。将狸那头能等这么久吗？我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鬼郎坊的处境大概就像一条远行之船，背负着重大使命无法回头，却压根不知道出发的岸上情形是否还和从前一致。 看来他是打算一条路走到黑了。我一边埋葬不幸成为殉葬的下属们，一边暗自思忖。 回到团里，已是傍晚，我直接写好了离团申请，急切地去找绿拓，没想到一推开门，他已经等在了门口。 “要行动了？”他问道。 “对。鬼郎坊在茂林妖界恐怕是无功而返，结合东末灵术团的情报，他极有可能去港城了，我不可能再安心地留在这里。最好今晚就动身。” “需要派援手吗？” “不用了。”我摇摇头，伸手拿起刚写好的文件递给他。 绿拓摊开双手，“反正我也拦不住你，祝你好运。不过你就这么不辞而别，恐怕紫幽他们几个会很伤心吧？” 我笑了。“我不过是偶然出现在他们年轻时候一个没来由的大叔而已，迟早会忘记我的。绿拓，看看你的鬓角，已经遮不住白发丛生了，再看看紫幽他们，都已经出落成人，而我却依然还是这幅模样，就算鬼郎坊不行动，差不多也是时候离开了。迟早会发生的事情，何必多言。” 绿拓苦笑地看着我，或许他想竭力理解我的心情吧，但他最终没有选择开口，只是侧身让了出来，目送我离开。 /// 终于到了。 风景完全不同、前所未见的奇迹之城！ 我惊叹于西格玛港城的古朴石砌建筑，惊叹于这里的川行人流，惊叹于此处的科技发展程度，从来没有想过，我竟然会对一个地方感到如此新奇。 同样出乎我意料的是，此处虽然科技昌明，人们也早已不再相信妖魔之物，但那些奇诡的民间传说，并未消亡，只是转变为了“都市怪谈”的形式继续流传。远远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这里非但不是妖怪的禁地，而是正相反，从踏上这片土地开始，我就感知到了四面八方涌来的妖气，比我曾经到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多。 原本停转多年的大脑，此刻就好像重新浇满了润滑油，再次开始飞速运转起来。 有太多的工作等着我去做了。 /// 耶历870年4月15日天气瞬息万变 我是拖着快要散架的身体回来的。 隔壁的塔楼偶尔还会传来震动的声响，那家伙果然没那么容易安分下来。 这会成为这本日记的最后一篇。 如果和我在港城的这三年比起来，之前在南灼的日子，简直就好像是沙漏里静止的沙子，是停滞的，每一缕时间流里都有巨大的空隙。这三年呢？弦永远紧绷，事情一件接一件，沙漏在以两倍速滴落。 尽管不情愿，但这座城市的表面以下，恐怕已经留下了太多我的痕迹。 第一步是找一个住所，除了为了自己，我还有另一个目的。首选就是这座位于东部悬崖上的大宅院，呵我第一次到访的时候这里就和鬼屋一样，完完全全地废弃。我察觉到这里的妖气很密，但每一缕都极其微弱，果不其然，只是一堆付丧神的聚集地。 安顿好以后，我拟定了调查的第一条线索：去拜访一些明显没有隐藏自己气息的妖怪，它们很可能不属于体制内，或许能看到的东西更多。一座学校的枯井里，我找到了沉睡的河童，但不管用什么办法都没能唤醒他。我又找到了飞头蛮，可他除了会盲目地向我攻击以外，透露不出半个字。就在快要失望的时候，我发现了鸦又，这家伙是个天然的侦察兵，他详细地向我介绍了水泽妖界的势力分布，我从中大受益处，并邀请他去我修缮完成的宅邸中居住，他欣然应允。 顺着鸦又指的路径，我路过了一条横在出海口的链锁，见到了美丽的鲛人。我向塞壬说明了来意，她讲了她的故事，我心里觉得微微痛了一下，如果有时间，我也会把这个故事写进日记里。从她的叙述中，我很快抓住了重点：“方便的话请务必告诉我，你在礁石上犹疑时，毕方第一次飞来找你时，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咦？应该是东南边吧……” “那他第二次，第三次出现的时候，你有没有留意，是否都是从同一个方向？” “好像……还真是！” 我告别了鲛人。鸦又告诉我，毕方是水泽四妖王里势力最靠近港城的，在海外十几公里处有一座孤岛，他一直都将那里作为基地。我下一个目标很明确了。 这座海岛也甚是奇怪，地面上寸草不生。我偷袭了一只肤色雪白的鲨人，这家伙倒也真是个墙头草，我还没用什么逼供手段，就已经主动告诉了我：有一个大块头的红色恶鬼，最近常来岛上拜访毕方，今天也是，刚走不久。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不是么？看来这番调查不可能会无功而返了。我按捺住心中的兴奋，往岛的中部赶去，一路没有遇到任何阻挠。也许是因为这里是毕方的腹地，人类不可能接近，港城也没有灵术师驻扎，所以没有设防吧。 直到那杆尖锐的风矛直插我的背心时，我才意识到是自己大意了。 迅速调整身姿之后，我见到了那只一脸jian笑的黑羽大鹤。 “鬼郎坊呢？你们已经达成联合了？”这是我能想出来的、毕方突然对我展开攻击的唯一理由。 “你说那个可悲的大块头？叽叽讥，刚刚死在我手上哟。联合？别说笑了，他对我来说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我的真正目标是你！是你从不离身的琼灵露！”毕方讪笑道，一脸鄙夷地望着还蒙在鼓里的我。 这是什么意思？目标是我？难道……难道…… “没错，我们三个汇合在这座岛上，都以为是在按自己的意愿行事，实际上真正能达到目的的，只有我而已！”毕方这次放声大笑。 我总算是明白了，不得不称赞毕方的老谋深算。 鬼郎坊背负着寻求联合扩大反叛势力的使命，在茂林妖界荒废多年时间之后，理当心灰意冷，为什么会如此执着地继续南下呢？因为早有传言说毕方也有叛乱的倾向……我则是为了阻止叛乱，继续追踪鬼郎坊来到了港城。但如果这个消息是毕方有意让我们知道，有意放出的呢？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来自远隔万里的内陆妖怪结成什么同盟，只是如果没有鬼郎坊作“诱饵”的话，手持琼灵露的我又怎么可能会来港城呢？ “你是怎么知道琼灵露的存在的？要它又想干什么？”我冷冷地问道。 “那是我计划中必不可少的一环。港城崩溃计划。”毕方扑扇了两下翅膀，御风急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