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禹步五雷掌
叶菲儿拿了一枝松柴,在灶膛点燃了,到橱里找寻碗筷。 打开橱门,只觉尘气冲鼻,举松柴照时,见橱板上搁着七八只破烂青花碗,碗中碗旁死了十多只灶鸡虫儿。 花月儿帮着取碗。 叶菲儿道:“你去洗洗,再折几根树枝作筷。” 花月儿应了,拿了几只碗走开。 叶菲儿伸手去拿最后一只碗,忽觉异样,那碗凉冰冰的似与寻常瓷碗不同,朝上一提,这只碗竟似钉在板架上一般,拿之不动。 叶菲儿微感诧异,只怕把碗捏破,不敢用劲,又拿了一次,仍是提不起来,心道:“难道年深日久,污垢将碗底结住了?” 凝目细瞧,碗上生着厚厚一层焦锈,这碗竟是铁铸的。 叶菲儿噗哧一笑,心道:“金饭碗、银饭碗、玉饭碗全都见过,却没听说过饭碗有用铁铸的。” 用力一提,那铁碗竟然纹丝不动,叶菲儿大奇,心想这碗就算钉在架板之上,我这一提之力,架板也得裂了,转念一想:“莫非架板也是铁铸的?” 伸中指往板上弹去,只听得铮的一声,果然是块铁板。 她好奇心起,再使劲上提,铁碗仍然不动。 她向左旋转,铁碗全无动静,向右旋转时,却觉有些松动,当下手上加劲,碗随手转,忽听得喀喇喇一声响,橱壁向两旁分开,露出黑黝黝的一个洞来。 洞中一股臭气冲出,令人作呕。 叶菲儿“啊”了一声,忙不迭的向旁跃开。 花月儿与周同闻声走近,齐向橱内观看。 叶菲儿心念一动:“这莫非是家黑店?那哑姑只怕是装聋作哑。” 将手中点燃了的松柴交给花月儿,纵向哑姑身旁,伸手去拿她手腕。 哑姑挥手格开叶菲儿的擒拿,回拳拍向她肩膀。 叶菲儿虽猜她不怀善意,但觉她这拳的来势竟然似是摩山派手法,不由得微微一惊,左手勾打,右手盘拿,连发两招。 她练了“无心篇”后,功力大进,出手劲急,只听啪的一响,哑姑两条长长的鞭子一前一后撩起上空,向叶菲儿上身扫来,叶菲儿咦的一声,身子掠起,右臂险些被打中,可是手上丝毫不缓,接连挥出两拳。 只拆得数招,叶菲儿暗暗惊异,这哑姑所使的便是摩山派武学的入门功夫“问心拳”化来。 这路拳法虽然浅近,却已含摩山武学的基本道理,此摩山派一见即知。 当下手上并不使劲,要诱她尽量施展,以便瞧明她武功门派。 可是哑姑来来去去的就只会得六七招,比之花月儿当日对付青不青张寨主时只有七八招“胡茄十八拍”,似乎略见体面,但她这长长的鞭子更似银铁造鞭一般,劈、扫、抽、圈威力极大,但对叶菲儿双手拳法中最简易的变化也全然不知。 这荒村野店中居然有黑店机关,而这满身粗布贫女竟能与叶菲儿连拆得十来招,各人都大感诧异。 周同喜爱新奇好玩之事,见叶菲儿拳风凌厉,哑姑连声咦咦哑哑不停,倒似怕伤了叶菲儿。 两条大粗黑鞭渐渐在她身子前后左右活泼跳动起来,但若一碰上身子或是店中杂物,便呯呯大响。 紫圣王担心叶菲儿抵挡不住,叫道:“喂,菲儿,别伤着你,让红拳王来跟她比武。” 花月儿却怕哑姑另有党羽伏在暗中暴起伤人,紧紧站在紫圣王身旁,不敢离开。 再拆数招,叶菲儿左肩又险中一拳,左臂让她暂时不动,此时叶菲儿若要伤她,只须冲拳推出就是,但她手下留情,叫道:“快快跪下,饶你性命。” 哑姑咦哑两声,突然间刷刷两抽记,正是“问心拳”中起手的两招,只不过手法笨拙,殊无半分这路拳法中必不可缺的灵动之致;但拳势如动,方位姿势却确确实实是摩山派的武功。 叶菲儿更无丝毫怀疑,伸手格开来掌,摇手叫道:“不打了!你师父是谁?” 哑姑笑着嘻嘻嘻三声,颇为高兴。 叶菲儿左手上扬,右手横划,左肘佯撞,右肩斜引,连使四下虚招,第五招双手弯拿,这一下仍是虚招,脚下一钩却是实了。 哑姑站立不稳,扑地摔倒,嘴里咦哑叫着就要爬起。 叶菲儿哪容她起身,扑上去按住,撕下她身上衣襟,将她反手绑住,问道:“我的拳法岂不是好过你的?” 哑姑只是反来复去的叫嚷。 花月儿见叶菲儿已将哑姑制伏,出门窜上屋顶,四下眺望,并无人影,又下来绕着屋子走了一圈,见这野店是座单门独户的房屋,数丈外才另有房舍,店周并无藏人之处,这才放心。 回进店来,只见叶菲儿将飞刀指在哑姑两眼之中,威吓她道:“谁教你武功的?快说,别装!你不说,我杀了你。” 说着将飞刀虚刺了两下。 火光下只见哑姑咧嘴嘻笑,瞧她神情,却非勇怒狂悍,只是心里洞悉并不知道危险,还道叶菲儿与她闹着玩。 叶菲儿又问一遍,哑姑只是嘻嘻嘻嘻大笑。 叶菲儿皱眉道:“这丫头不知是真哑假哑,咱们进洞去瞧瞧,周大哥,你守着师父和这丫头,月儿和我进去……” 周同双手乱摇,叫道:“不,我和你一起去。” 叶菲儿道:“我可偏不要你同去。” 按说周同年长辈尊,武功又高,但不知怎的,对叶菲儿的话竟是不敢违拗,只是央求道:“好姑娘,下次我不和你抬杠就是。” 叶菲儿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周同大喜,去找了两根大松柴,点燃了在洞口薰了良久,薰出洞中秽臭。 叶菲儿将一根松柴从洞口抛了进去,只听嗒的一声,在对面壁上一撞,掉在地下,原来那洞并不甚深。 借着松柴的火光往内瞧去,洞内既无人影,又无声息,周同迫不及待,抢先钻进。 叶菲儿随后入内,原来只是一间小室。 周同叫了出来:“上当,上当。” 叶菲儿突然“啊”的一声,只见地上整整齐齐的摆着一副死人骸骨,仰天躺着,衣裤都已腐朽。 东边室角里又有一副骸骨,却是爬在一只大宝箱上,一柄长长的尖刀穿过骸骨的肋骨之间,插在铁箱盖上。 周同见这室既小又脏,两堆死人骸骨又无新奇有趣之处,但见叶菲儿仔仔细细的察看骸骨,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只怕她生气,却不敢说要走,再过一阵,实在不耐烦了,试探着问道:“菲儿好姑娘,我出去了,成不成?” 叶菲儿道:“好罢,你去替月儿进来。” 周同大喜,纵身而出,对花月儿道:“快进去,里面挺好玩的。”
生怕叶菲儿又叫他去相陪,须得找个“替死鬼”。花月儿便钻进室去。 叶菲儿举起松柴,让花月儿瞧清楚了两具骨骼,问道:“你瞧这两人是怎生死的?” 花月儿指着伏在铁箱上的骸骨道:“这人好像是要去开启铁箱,却被人从背后偷袭,一刀刺死。 地下这人胸口两排肋骨齐齐折断,看来是被人用掌力震死的。” 叶菲儿道:“我也这么想。可是有几件事好生费解。” 花月儿道:“甚么?” 叶菲儿道:“这哑姑使的明明是摩山的问心拳法,虽然只会六七招,也没到家,但招术路子完全不错。这两人为甚么死在这里?跟哑姑又有甚么关连?” 花月儿道:“咱们再问那位姑娘去。” 他心中不愿叫那姑娘作“哑姑”,只觉他虽是哑巴不能言语,但觉她心性匿慧,比常人胜之十倍。 叶菲儿道:“我瞧那丫头当真是哑巴,问也枉然。在这里细细的查察一番,或许会有甚么眉目。” 举起松柴又去看那两堆骸骨,只见铁箱脚边有一物闪闪发光,拾起一看,却是一块黄金牌子,牌子正中镶着一块拇指大的玛瑙,翻过金牌,见牌上刻着一行字:“钦赐武功大夫忠州防御使带御器械谭启林。” 叶菲儿道:“这牌子倘若是这死鬼的,他官职倒不小啊。” 花月儿道:“一个大官死在这里,可真奇了。” 叶菲儿再去察看躺在地下的那具骸骨,见背心肋骨有物隆起。 她用松柴的一端去拨了几下,尘土散开,露出一块铁片。 叶菲儿低声惊呼,抢在手中。 花月儿见了她手中之物,也是“啊”了一声。叶菲儿道:“你识得么?” 花月儿道:“是啊,这是林云庄上武庄主的铁八卦。” 叶菲儿道:“这是铁八卦,可未必是武庄主的。” 花月儿道:“对!当然不是。这两人衣服肌rou烂得干干净净,少说也有五年啦。” 叶菲儿呆了半晌,心念一动,抢过去拔起铁箱上的尖刀,凑近火光时,只见刀刃上刻着一个“侯”字,不由得冲口而出:“躺在地下的是我师哥,是侯师哥。” 花月儿“啊”了一声,不知如何接口。 叶菲儿道:“叶师哥说,侯师哥还在人世,岂知早已死在这儿……月儿,你瞧瞧他的脚骨。” 花月儿俯身一看,道:“他两根腿骨都是断的。啊,是禹步五雷掌打折的。” 叶菲儿点头道:“他叫侯金山。我哥哥曾说,他几个师兄弟之中,侯师哥武功最强,也最得师父欢心……” 说到这里,忽地抢出洞去,花月儿也跟了出来。 叶菲儿奔到哑姑身前,问道:“你认识里面死去的人,是不是?” 哑姑嘻嘻一笑,却不回答。 花月儿柔声道:“姑娘,您尊姓?” 哑姑只摇头不答。 两人待要再问,周同叫了起来:“饿死啦,饿死啦。” 叶菲儿答道:“是,咱们先吃饭。” 解开哑姑的捆缚,邀她一起吃饭,哑姑也不谦让,笑了笑,捧起碗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