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变局(全)
故宫,太和殿前人满为患的广场上,林千绿正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古建筑,在她身边站着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 这个中年男人姓田双名正峰,别看他外表不过三十来岁,但实际的年龄恐怕要数十倍于此了,昔日的他曾经是“御天门”的“东天御者”,不过现在的田正峰只是个无门无派的散仙罢了。 千万不要小看这“东天御者”的身份,在御天门里要论身份地位自然以身为“天门御主”雷动为尊,之后便要伦到东、南、西、北、中的五天御者,能在人才济济且彻底贯彻“上位惟能者居之”的御天门中得到这样的地位,自然不会是等闲之辈。 当年林千绿刚被雷动收为亲传弟子的时候,也经常和田正峰见面,对这个儒雅的男人也有着非常不错的印象,可惜后来田正峰因不满雷动对“北天御者”和九幽门下的“幽泉青莲”间恋情的处理,一怒之下离开“御天门”自我放逐,那以后两人就很少有见过面的机会,算上今天也不过五次而已。 “能在几个小时内把半毁的太和殿复原如初,田老的修为看来已经更胜从前了。”林千绿笑道。 “千绿过赞了,我这雕虫小技算不了什么。”田正峰淡然道:“到是你,几年不见竟然精进到如此地步,真动起手来我这老头子恐怕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 “这是从何说起,田老春秋正盛……” 林千绿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田正峰举手打断了。 “好了千绿,我不是你每天都要面对的大人物,也不是那些自高自大的蠢徒,这些话就不要说给我听了。” “对不起了田老,千绿每天都要面对那种人,有些话已经说成了习惯,不由自主的就会……”说着林千绿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 “不喜欢现在做的事情吗?”田正峰关心的问道。 “说不上喜欢不喜欢,总之师父交代下来的事情,千绿一定会认认真真的办好。” “你能这样想就好,不过千绿你小小年纪就要牵扯进这种纷争也真是难为你了,可话又说回来了不这样想也不行吧,雷御主做事向来乾刚独断,哪会管别人的意见想法。”田正峰言下似乎颇有不满之意。 “田老言重了。”林千绿谦和的笑道:“您对这件事怎么看?” “很难说。”田正峰瞄了林千绿一眼又道:“毕竟毁掉九鼎山河阵实在对太多人有好处了,很难从得益方来推测出动手的是何许人也。” 田正峰所说的“九鼎山河阵”相传是轩辕皇帝集合天下英才共同创制的,此阵上引天运流转,下聚龙脉皇气,乃是风水地理之学的顶峰成就,几千年来神州大地虽然灾祸连绵,但却始终乱而不衰,这“九鼎山河阵”也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因素。 不过这运数流转之事终究不是人智所能掌握的,早在千载之前鬼谷一脉的最后传人“报忧先生”就曾在入灭之前预言道——“世间之事此衰彼盛,终有一日天运移转、龙脉干涸,我神州百年浩劫在所难免,其时风雨飘摇、内忧外患,几是九死一生之局……” 报忧先生的这段话知道的人本就不多,拿它当回事的更是少之又少,而限于种种条件真说做到什么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的人更是绝无仅有,因此当“九鼎山河阵”随着山川地理的变动而崩溃,神州强敌还伺之时,即便智慧通天如雷动、韩虚之辈,所能做的也只是因势利导、见招拆招而已。 在“神州之役”及其后接连发生的“血泪之战”、“道统之争”结束后,以御天门、龙虎山、茅山为首的正派仙人再次掌控了神州大地,各派费时二十余载携手重新布置了“九鼎山河阵”,而新的“九鼎山河阵”其中一个重要的枢纽就在这昔日的天子居所之内。 昨天晚上一个蒙面男子闯进这里,不但杀死了十余名御天门守卫“九鼎山河阵”枢纽的弟子,更毁去此处的枢纽,最后和碰巧路过这里听到打斗的声音赶来的田正峰互换了几招后从容逸去。 “田老说得不错,实在很难推敲啊。” 田正峰的话林千绿可以说是深以为然,然而这也不能算什么有价值的言论,事实上林千绿本来也没指望田正峰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这到不是她小看田正峰,完全是因为她有信心不论田正峰说出什么来都不会超出她的预计——之所以这提出这件事也只不过为了转移话题罢了,不过田正峰接下来说的话到底还是超出了林千绿的意料之外。 “推敲这中间的因果确实非常困难,不过对于动手的那个人,我到是些看法。” “田老请说。” “那个人你们一定认识,甚至非常熟悉。” “哦?” “我昨天虽然来迟一步没能阻止他动手,不过还是和他过了两招的。”田正峰道:“说来惭愧,我不但没能把他留下,就连他使用的是什么技艺都看不出来。” “田老的意思是?” “虽然我不敢自夸博古通今,但稍微有点名气的技艺也还是能认出来的,换句话说他并不需要担心我们从他的攻守之间认出他是什么人。”看了看一脸不解的林千绿,田正峰笑了笑继续说道:“千绿你想一想,那的人是蒙面而来的,可是他所用的技艺又根本闻所未闻,当然不用怕我们凭此联想些什么,那就是说他之所以蒙面完全是因为怕我们从外貌认出他的真实身份……” “难道说是我们自己人——至少是站在同一阵线的人干的?”林千绿想了想道:“可是就算正派之间并不真的那么和睦,但至少我们的利益是完全一直的,这件事或许会有很多受益者,但不论如何在我们自己的阵营中肯定不会有那种人存在,唇亡齿寒下怎么会……” “这世界上没什么不可能的事,而且你所说的利益也并不是人们做出选择的全部依据,更何况与其在可能的情况中茫无头绪,到不如试着往一些本来不可能的方向去想。”说话间田正峰的表情慢慢严肃了起来道:“千绿你要小心,你师傅去了教廷那边,万年古佛又去了印度,不论是什么人想做些事情,现在都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说完田正峰拍了拍林千绿的肩头算是勉励,接着就那么转身离开了,留下林千绿自己思索这前后的因果。 ※※※ 同一时间在紫色之韵的客厅里,白叶正心不在焉的擦着桌子,他的身边吴霜则坐在沙发里一边喝茶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又过了好一会儿吴霜轻声道。 “叶子。” “啊?有什么事吗?”白叶停下了手里的活问道。 “这桌子和你有仇吗?” “桌子和我有仇?”白叶看了看吴霜,又看了看桌子,不明所以的问道:“这是从何说起?” “因为你已经连续擦它半个小时了,在这样下去恐怕漆都被你擦下来了。” “呃!?”白叶再次看了看桌子道:“应该不会掉漆吧,再怎么说这也是高档家具啊……不过也难说,按照咱们老板的理论,所谓的高档只是单纯的体现在价格上而已,和实际的品质无关。” “哦?看来这谢氏语录你记得到是越来越熟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小霜,其实我仔细想了想,谢紫韵的话也是有些道理的……当然绝大多数是歪理,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所谓的真理连歪里都不能驳倒,那又何成其真理呢?” “这到是个有趣的说法,不过你竟然会想这种事情?”吴霜惊讶的看着白叶道:“我的叶子什么时候学会思考了?” “我说小霜,再怎么说我也是男人啊,当然会思考了。”白叶一幅被冤枉了的样子说道。 “这和性别有什么关系?”吴霜好奇的问道。 “当然有了,要不思考者的雕塑怎么会做成男人的样子,这就证明男人天生就会思考。”说者白叶还摆出了思考者的姿势。 “……胡说八道,我看你已经彻头彻尾的被某女同化了。”吴霜啼笑皆非的道:“那么,你绕了这么多圈子就是想告诉我你刚刚是在思考喽?” 看着白叶点了点头吴霜又问道。 “那么我们的新进哲学家又在思考些什么呢?” “我再想昨天遇到哪吒的事。”白叶一边说一边继续擦起了那张桌子,看得吴霜直摇头。 “那有什么好想的,听你说他的样子也不过是嚣张了一点、狂妄了少许,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像那样家伙一时无聊救个女孩真的有那么奇怪吗?”吴霜不解的道:“做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就像你家里那两位,虽然一幅水火不相容的样子,但真出些事情恐怕也不会坐视对方的困境吧,你会因此觉得奇怪吗?人啊,有时候并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要干什么的。” “你说的不错,他们两个绝对不会坐视对方的麻烦,一定会落井下石的。”看着吴霜双眼一翻,露出了一幅快被你气死了的表情,白叶笑了笑又道:“我到不是奇怪哪吒为什么会救那个女孩,只不过……我觉得那女孩我好像在哪见过。” “见过?”吴霜歪着头想了想道:“会不会是你以前的同事?以你之前平均三天换份工的记录来看,有个把记不清的同事也很正常啊。” “会是这样吗?”白叶怀疑的道:“可是……” 就在白叶准备继续说什么的时候,谢紫韵和幻橙说笑的声音从大门那边传了过来,片刻之后两个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女人走了进来。 “小霜快来看我买的衣服。”谢紫韵兴高采烈的扬了扬手里袋子后又对白叶道:“幻橙有事找你,你们两慢慢谈吧。” 说着谢紫韵拉起了吴霜向自己的房间走去,而注意到了他的老板大人脖子上新出现的那条极富阿拉伯风格的蓝宝石项链的白叶,看了看正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自己的女道士,心里泛起了阵阵的不安。 “有……有什么要紧事吗?” “当然有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吗。”女道士灿烂的笑道:“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帮忙?凭我能帮你什么?”白叶问道。 “说的好,一般来说你是帮不了我什么的,再说直接点,让你帮忙只能越帮越忙。”瞥了站在哪哭笑不得的白叶一眼后,幻橙继续说道:“不过这次有点不同,我让你帮我抓一个人。” “抓人?谁啊?” “那人你也见过的,就是我那个傻瓜哥哥。” “……你还真看得起我。” ※※※ 看着前面堵得严严实实的车龙,幻橙只得摇了摇头放弃了凭自己的驾驶技术见缝插针的想法,和大家一起等待着道路恢复畅通——至少也恢复到能慢慢往前挪的程度。
“真是,早知道就不开车来了。”抱怨了一阵后,幻橙从衣袋里掏出了包烟问白叶道:”来一根?” “谢了,我不会抽这东西。”白叶摇头拒绝道。 “哦?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幻橙抽出一只烟点着吸了一口后又对白叶道:“真没想到你会这么痛快的答应来帮忙。” “我是很想说不,可是会有用吗?” “不会。” “那如果我讨价还价,有可能为自己争取到什么吗?” “不可能。” “你看,反正结果都一样,那我为什么不直接答应呢?” “你说的也有道理。”女道士摇头笑道:“可是就算明知道没用,很多过程还是应该走一走的。” “为什么?” “因为对很多人来说,这样做可以让他们有种莫名其妙的乐趣和满足感。” “那效率呢?” “效率?那种东西并不是应该被首先考量的要素啊。”幻橙扭头看了看白叶又道:“我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你会创造连续失业的纪录了。” “呃?难道不是因为我运气不好吗?”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你自己去想吧。” “太狡猾了。” “这有什么狡猾的,人生智慧只能自己去体悟,别人告诉你也没有用。”女道士不以为然的道:“说正经的吧,你真有把握能制造天罗、地网这两这两种符咒?” “应该可以……”白叶想了想道:“虽然都是很高级的符咒了,但现在应该能制造出来的,就算是小规模的量产也应该能勉强做到,不过你要求的数量实在大了些,好像已经超过小规模的范畴了。” 幻橙让白叶制造的“天罗符”、“地网符”都是相当高级的符咒,虽然没什么直接或者间接的伤害能力,但从抓人、擒人的角度来讲确实是功效卓著,幻橙这次用一条宝石项链把白叶从谢大小姐哪“拐”过来为的也就是这两种符咒,不过正如白叶说的那样女道士要求的数量实在多了一些。 “三十六张天罗符,七十二张地网符为一组,共二十八组,按二十八宿的方位排列,再合以茅山的秘法咒言,便布成了天地缚妖阵,同时辅以天级法器捆仙锁、遁龙桩,以及几个像样的高手配合,有七成机会把哪吒一举成擒。” 白叶掰着手指头把女道士之前对他说的布置又重复了一遍又道。 “这样的数量我是不可能一次做出来的,如果分批制作虽然数量上没有问题,但你也知道太虚做出来的符能保存的时间并不长。” “这我已经想过了,现有的天罗符和地网符加在一起已经有一千五百来张,再加上这几天我已经让他们尽快赶制,算一算大概再有四五天就能完工,我找你来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这样就好。”白叶想了想又问道:“为什么要用这样的布置呢?” “怎么?你有更好的办法?” “不是,我是想说你那天不是想直接杀死他吗?为什么现在又要抓活的了?”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渺月——就是那天那个飘在天上不肯下来的自大狂,带来了茅山高层的最新指示,说什么无论如何也要抓活的。”听白叶这么一问幻橙的火一下子冒了上来,怒气冲冲的咒骂道:“这群老不死的废物,他们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的多容易啊,抓活的!他们怎么不自己来抓抓看。” “你怎么突然这么大火气?”看着突然变得犹如正在爆发的火山一般的女道士,白叶惊讶的问道。 “没什么,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吧。”自觉得有些失态度的女道士耸了耸肩道:“说来也奇怪,好像我特别容易对你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呃!?有这样的事吗?” “怎么没有,难道你不觉的我对你特别不客气吗?” “好像是有一点,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一直以来我不论心里多讨厌一个人——哪怕我心里在计划着怎么杀死那个人,表面看来都还是和和气气的,可是对你不知道为什么我很难——或者是不愿意演示心里的厌烦和不屑。”女道士不满的道:“上次我还能把这解释成因为我隐约的感觉到我那个傻瓜哥哥在附近虎视眈眈所以特别心浮气燥的缘故,可这次又为了什么呢?” “也许你特别的讨厌我?”白叶哭笑不得的答道。 “不会,比你更让我讨厌的家伙,我也不知道遇见多少了,可一直也没有这样的情形。” “那么……也许你可以继续用上次的理由。” “胡说,我那个傻瓜哥哥现在又不在附近。” “不在?你看那边的是谁。” 说着白叶往车窗外指了指,女道士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路旁的便道上一身牛仔装的哪吒,正和一位戴着墨镜手拿盲杖的女性肩并肩的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