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栾珧华？可爱？
一束舞台追光般的车灯照射下，夜风像是深海的洋流，裹着一股银色鱼群般的茸茸雨丝，柔软地按照风行方向散去。罗钦靠在车身上，用力地挥着手。显然，他是刚刚到了没多久，毕竟这条路是不允许长时间停车的。 “苏晗！”罗钦又大叫了一声。 苏晗忙和栾珧华告别，“我走了，电话联系啊！” “好！” 说完就看看马路两边的车流，苏晗迅速往马路对面跑去。刚跑到路边，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身叫道：“栾珧华！” 栾珧华依旧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苏晗。 苏晗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脸颊上多了两抹魅人的绯红，“谢谢你！” 道路那边，灯光稠密得简直像灿烂的天河，就像许多眼睛在眺望一片阗静的漆黑。栾珧华眼角眉梢带着几分浓稠的苍凉，站在熙熙攘攘的过往人群里，却与最沉郁的夜色融合。 这情景有着悠长的反光，让人微感沉然。 他微微一笑，简单而有力地对她说：“苏晗，请不要再对我说谢谢了！” “那……那好吧！”苏晗笑着挥挥手，转身就向着马路对面跑去，看着对面那个倒胃口的身影连笑容也懒怠了。 栾珧华一直站在她的身后，目送着苏晗离他越来越远。 罗钦看着苏晗从相距咫尺的对街走过来，穿过一束被七色路灯染色的细雨，抱着一件风衣，那个人在色差强烈的黯然背景之中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却仿佛一句暴露在诡谲之中的挑衅。 罗钦走过来将风衣给苏晗披上，拉了拉领子，然后轻轻地抚摸她的脑袋，似笑非笑地目光擦过苏晗的发间，眼里的冷意肆意卷席隔着一条街的栾珧华。他低下头，面上的笑意矛盾而和缓，右手轻轻地放在她的后脑勺上，“苏晗，你真的很不让人省心呐！” “我怎么了？你才是大嘴巴，还爱打小报告，如果不是你，阿深才不会知道呢！”不提还好，一提到这个问题苏晗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抬起头，却看不清楚罗钦在逆光之中的黑暗面孔 “OK！算我错，不过我现在能送你回去吗？再不走，我的车就要被拖走了。”罗钦放在苏晗后脑勺的手，长辈一样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摩挲。 “反正你的车也经常换，拖走就拖走！”苏晗挥开他在自己脑袋上作怪的大手，快步绕到车的另一边，打开车门就灵活地钻了进去。 “呵呵！”罗钦抬起被苏晗拍开的大手，看向街道对面还没有离开的栾珧华，潇洒地做了一个飞吻的手势，随即也打开车门坐上了驾驶座。 罗钦和苏晗仍旧是水火不容，吵架拌嘴地在车上度过了短暂的时间，半个小时之后就将苏晗送到了学校门口，还将苏晗送到宿舍门口，眼看着她上了楼，这才放心地离去。周末宿舍是不熄灯的，宿舍楼里一片灯火通明，苏晗与平常无异地走在楼道里，偶然遇到的同学们还都暧昧不明地朝她笑，苏晗也一头雾水地回以微笑。 回到寝室，李丹怡和刘清更是如出一辙的暧昧表情，刘清只是看一会儿她，然后啧啧嘴。而李丹怡则是直接从床上跳下来，拉着她就开始莫名其妙地转起圈来，脸上的表情更是嫉妒加羡慕，“苏晗，看不出来啊，你平时挺低调的一个人，怎么那么多的优秀男人都那么喜欢你啊？你考虑好不要哪个了吗？分一个我呗？” 苏晗对此也表现得十分无奈，“什么啊？” “就冲着你这一天一个的速度，都快赶上我了！” “他只是我的哥哥，你想多了！” 宋毅这个时候插了进来，故作神秘地打量着急于撇清嫌疑的苏晗，“我看不像。如果真的如你所说，只是你的哥哥，那你改天和我们介绍介绍，说不定我们的关系还能更近一步！” “更近一步？”全寝室最迷糊的刘清这个时候见缝插针，困惑地看了看宋毅，又看了看苏晗。 李丹怡大大咧咧地说：“当然是妯娌了！宋毅的意思是要把苏晗的哥哥给搞定！”她边说，还边对宋毅抛了一个媚眼。 苏晗把外套和书包脱下，放进衣柜里，“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就还是别想着他了。” 李丹怡不干了，以为是苏晗看不上她们，说话也有些阴阳怪气的，“什么生命危险？那你说我眼看着这么好一个男人从我盘子里飞走算不算危险？就一句话，介不介绍！” 苏晗已经无话可说了，她高举双手，投降道：“好，介绍介绍！那你就准备好每天与尸体为伴吧！” 又到了星期六，苏晗记得栾珧华说要到思域的工地上去查看，所以依旧是起了一个大早，但是她并没能错开上班的早高峰，看来以后得坐地铁了。 来到L。X五楼的时候，Ptrick告诉她说栾珧华还在开会，让她在会议室对面等一等。偌大的会议室只有她一个人，艰难困苦地等了将近一个小时，茶都泡得没有味道了，苏晗看了看表，十点了…… 少女鼓起莫大的勇气，揉了揉有些水肿的小腿，站起身来，准备去对面的会议室看一看。 小心翼翼地拉开墨色的木门，苏晗看着对面的玻璃门。 厚厚的一摞图纸摆在一旁，栾珧华的手上还拿着一张，而另一只手则是抵在眉心，紧抿的嘴唇紧紧地揪起了在座其他人的脉搏。 良久，栾珧华才抬起头，微曲的手指对着手边的设计图纸轻轻一用力，移到自己的面前，然后一弹，图纸便轰然倒塌，随着平滑的桌面散开来。各小组的负责人手忙脚乱地各自拿了一份儿，看着图纸上一大片红笔标出的修改部分，额头上渐渐开始冒冷汗。 良久的僵持，与无言。 栾珧华将手里的最后一张图纸往外轻轻一撇，这才双手握拳，笑眯眯地扫视了一圈在座的众位。 “这就是你们辛苦了一个星期的作品吗？我想你们已经不是刚刚入行的新人了吧？有些错误恐怕是连刚刚进来实习生都不会犯的吧？”说着，眉头微乎其微地拢起，栾珧华再一次紧抿了双唇，毫无血色。突地转头对Patrick轻声地说道：“Patrick，你说如果是一根悬臂梁，梁上部受拉钢筋4根25，你会把这4根25画成了梁下部钢筋吗？” Patrick站在栾珧华的右后方，端着茶杯的手僵了僵，也不说话。他知道栾珧华并不是真的在问他这个问题，这是说给他们这些犯错误的人听的。果然，栾珧华问完之后就低下了头，松开拳头，整个人往后一仰，闭目养神起来。Patrick把手里的茶杯放在栾珧华的面前就笑着退了出去。 一走出来，Patrick就看到苏晗探头探脑的样子，颇有兴趣地挑了挑眉，有种十足的大灰狼碰上了小白兔的既视感。却也没有上前戳穿，反倒还若无其事地从她面前走过，上挑的嘴角十分明显。 彼时的会议室寂静得只有纸张翻过的声音，众人俯首，埋在那里害怕得发不出声音来。不是没有见过栾珧华发火的场景，他最多就是寒气逼人，在远处默默地看着犯错误的人，但是很少看到这样不留情面的指责。 对于这些年轻人不注意细节的马虎，栾珧华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眼见着银行的借贷即将到期了，公司的资金缺口也愈发严重，他最终还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Aldrich，悬挂走廊共有两层，用吊杆悬挂在大厅中央。原始设计，是一根吊杆贯穿两层，每层用一个螺栓固定，可为什么交到我手上的最终实施图纸上却是吊杆变成了两根，然后上层平台与吊杆连接处也变成了两个螺栓？这酒店是要建一天就拆掉吗？” 其他人都憋着笑，有的人还掩面咳嗽两声，Aldrich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自知是错得低级且致命，所以也没敢争辩。 栾珧华的手指在桌面上飞快地按下几个按键，会议桌上迅速地出现了电脑上的立体剖面图，右手食指在桌面上有意无意地击打着，眉间的山丘平缓了不少。他用手上的光标指着每一处错误细细地讲解着，没有刚刚那样的咄咄逼人，只有就事论事的认真负责。 这让一开始适应了栾珧华温和笑颜的大家都是不适应的，但是每次遇到工作上的问题他都是这个样子，久而久之，他们也就习惯了。 在讲到图纸上的螺丝承重后果时，栾珧华突然停顿了下来，撑在桌面上的手掌狠狠地抓住了木桌边沿，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抽出裤兜里的手绢擦了擦，最后将手绢攥在手心里又继续着，谁都没有打断她，也没有人敢因此询问出声，但是每个人都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他此时的身体不适。丝帛般的柔润嗓音止不住地微微颤动着。 会议室的门被轻轻地叩响，所有人都转向门口。 “大家好啊，我听见Patrick说总裁在这里，所以……我是新任的总裁助理，希望，希望没有打扰到大家。” 大家又都回过头来看看栾珧华的表情，他的脸色好像比方才更加难看了。平时的工作讨论，一旦被打扰就会拉响防空警报的L。X大楼此时就面临着这么一个危险的境地。现在这个新来的总裁助理竟然敢堂而皇之地打断他们的会议，大家都为这个可爱小meimei捏了一把汗，好像已经预料到那血淋淋的悲惨场面。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栾珧华将椅子转了过去，整个人都窝在了椅子里，只有头还留在外面，看起气势弱了不少，声音也不见一丝怒气，“下次不要打断我们的会议。” 苏晗有些难为情地吐了吐舌头，和方才大胆闯入的小丫头完全判若两人。 “散会。”栾珧华转过来，脸上笑意浅浅。 得到了总裁的命令，其他人都纷纷退出，栾珧华这才拿起手边的温水仰头喝尽，胃部牵扯的疼痛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苏晗，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我去接你的吗？” “我只是个打工的，还要总裁接送，我的面子是不是太大了？”苏晗鬼马地眨了眨眼，快步地走到栾珧华的身边，从书包里翻出一盒梳打饼干，放在他的手边。 “吃一点，中和一下微胃酸！” 按在胃部的手微微顿了一下，栾珧华拿过面前的梳打饼干就拆开吃了一片。“果然好多了！”说着，还准备接着吃一片的时候，被眼疾手快地苏晗抢去了。 “诶！这个可不能多吃，说不定总裁有胃胀气呢！”苏晗一手捧着梳打饼干，也在嘴里叼了一块，就简单利落地将剩下的梳打饼干密封好，又装进了书包里。 “我看你是小气才对！”栾珧华笑着靠向椅背，手撑在扶手上。 “以前只知道你有低血糖，没想到你还有胃病……有吃药吗？”苏晗根本就不上当，很是直白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胃药刚刚吃完，忘了买。” 听着栾珧华这么轻描淡写地就概括了那么痛苦的事情，苏晗有些泄气地撇了撇嘴。 “来，把双手伸出来！” “嗯？”栾珧华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依旧听话地双手伸到苏晗的面前。 “双手相叠以掌顺逆时针各按揉90圈，速度均匀不要太快，然后取肚脐以上自己四横指点揉3-5分钟，一会儿就不疼了，效果很明显的！” “是这样吗？”栾珧华半信半疑地按照苏晗的话做着动作，那不怎么富有美感的动作在他坐起来竟然也有种可爱。 可爱？她觉得栾珧华有些可爱？ “对，就是这样。不过要躺下来做这些才会有效果，而且也要吃药，这个只是辅助的按摩。” “你好像很懂这些的样子？”栾珧华支起身，坐在会议桌上与苏晗平视着。 “久病成医嘛！” “总裁，天狮的蒋总已经到楼下了。”Patrick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苏晗飞快地远离了栾珧华一步。